平安夜
2017年的冬天好像格外冷。
蔻蔻本想着，今年五条悟过生日，是不是该好好准备个生日礼物。
可同时，公司咒具生意的收益已经凉到不能忽略的程度了。虽然绝大多数诅咒都发生在日本，但对于其他较为发达、人口众多的国家，还是会有一些咒术世家存在。蔻蔻试图从这些渠道引进咒具，维持收益。
刚进十二月，她便出差去了隔壁千年古国大□□。随着时间一点点流失，蔻蔻清晰地意识到，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在十二月七号之前赶回去了。
更何况，那位最强，也未必会在当天休息。说不准也在世界各地跑。
偶然路过一家游客众多的寺庙，蔻蔻觉得新奇便走了进去，发现很多人都在买素饼。她跟风尝了一个，舌尖化开甜丝丝的豆香，甚为惊艳。
思索了片刻，她决定买几盒重金空运回日本，争取让五条悟在生日前吃到。
在排队等待包装的过程中，蔻蔻在周围随意乱逛着，忽然看到一个带着两个小女孩的半扎发僧人——和□□僧侣明显不同，他不仅不是光头，还穿着五条袈裟。
那男人身高不俗，有一双细长的狐狸眼，弯着的嘴角从未放下。
他语言似乎不太通，偶尔说一两句掺杂着日语英语的话，声音……别说，还真意外的有些耳熟。
像谁呢？素材太少，她一时间想不出答案。
僧人转身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走近两步朝她施了一礼，目光中满是慈悲。
蔻蔻回礼，问道：“您是日本人吗？”
对方嘴角更为上扬：“是的。”
近距离听，更耳熟了。
蔻蔻沉吟片刻：“有些失礼，可能否请您多与我说两句话？”
“想听我说什么呢？”僧人眸光深邃，“江百宫小姐。”
“你认识我？”她很诧异。
本以为会得到“佛识众生”这样虚无缥缈的回答，却没想到对方很坦诚地说：“咒术高专的最大投资人、江百宫财阀的准会长……以及悟某任女友的妹妹，都是挺不得了的身份呢。”
“……”还好他没提她与禅院相关的身份，不然十成十踩雷。
他说了如此长的一句话，蔻蔻蹙着眉，猛然灵光一现——这不就是关东版的真央老公吗！也就是说……
她目光闪了闪。
特级诅咒师，夏油杰。
“没想到在海外能与夏油先生偶遇，失敬。”
夏油杰挑眉：“江百宫小姐算是高专那边的人吧，见到我一点敌意都没有，很奇怪。”
“不奇怪，我觉得没什么比生命更重要。”蔻蔻淡淡转过身，“我可打不过你。”
“哈，哈哈哈哈……”夏油杰此时笑得不太像个僧人了，“悟不会对你这种性格加以鄙视吗？他很看不起弱者的。”
蔻蔻见素饼包装得差不多了，抬步走过去：“反正对他来说都是弱者，他敢鄙视我，我就敢断高专资金链。都不是善类，谁怕谁。”
夏油杰跟着她走了过来，看了一眼素饼，品尝过之后也比着手势包了些。给了两个小女孩一人一盒之后又走来正在填写邮寄单的蔻蔻身边：“要寄回日本？我有个好朋友马上过生日，能顺便帮我也寄一盒吗？”
“你本人不回日本吗？”
“回的。只不过我不太方便亲自出现我朋友面前。”他长指指了指邮寄单，“名字也不方便出现在这里。”
蔻蔻沉默了一会。她大概猜到夏油杰说的朋友是谁了。
她多拿过一张单子，连同笔一起递给身旁的人：“你要给悟写点什么吗？”
夏油杰也不意外她能猜到收件人，笑着婉拒：“不必了，很快，我就会亲自去见他了。”
僧人笑得慈悲，带着两个小女孩转身，“或许平安夜我们会再见，那时再对你说感谢吧，江百宫小姐。”
蔻蔻当时还没理解夏油杰那话的意思，结果没过多久，她刚刚回到日本，便听到阿澄从高专那边传来的夏油杰预告。
百·鬼·夜·行。
挺可怕的几个字。
她第一时间调整了今年的江百宫年终盛宴计划，强行将时间挪在了平安夜——所有员工务必参加，最大程度的避免新年假期中去新宿乱逛搭上性命。
虽然的确犯了众怒，但蔻蔻知道，只要过了今夜，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躲过了新宿暴乱而感激她的先见之明。
她给五条悟打过电话，虽然对方的情绪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浮且不着调，但她能感觉到他不对劲。
连听到相似的声音都会忍不住驻足的人，忽然间对自己宣战，怎么可能毫无波澜。
稍微……有点放心不下。
放在以前，蔻蔻肯定不会多管五条悟的闲事。可现在两人的关系毕竟不再那么单纯，人的思绪总是会有所影响，让她完完全全袖手旁观，有点为难。
平安夜当日，在盛宴致完开场辞，得到阿澄的消息后蔻蔻还是提前退了场，前往了高专。路过的新宿一片残破，她默默心疼钱。
高专没多少人在待命，基本都被派往了新宿和京都。蔻蔻几乎是畅通无阻地深入到了内部。
然而她没赶上正片，只看到了结局。
——五条悟蹲在一具残缺的尸体旁，眼睛上没有任何遮盖物，一头白发散下投落阴影，只能看到低垂着的白色眼睫，像一具精致而虔诚的雕像。
蔻蔻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远处没有出声。
她觉得此时五条悟可能还是需要单独的空间与夏油杰在一起。
可五条悟也没有沉浸太久，便恢复了平日的正常姿态站起，转身朝十米开外的人走了两步，开口便是轻浮的语气：“今天不是盛宴吗？掌权人也能随意离开的？”
蔻蔻看着男人久违地露出完整容颜，觉得那唇角挂着的笑有些刺眼。
一如她多年的伪装面具。
但戴面具的人，往往不希望被人戳穿。
于是她也笑了笑：“在江百宫，还有谁能约束我吗？”
“……也是呢。”五条悟的反应其实还是慢半拍。毕竟刚刚杀了自己的挚友——即便他不怎么想承认。
他看了看高专的另一个方向：“我还要过去处理一下学生们的事。蔻蔻，帮我个忙可以吗？”
“不是让我包新宿的赔偿就好。”蔻蔻想起过来的场景就头疼。
“哈哈，那个是之后的事。”五条悟抓了抓头发，看向了夏油杰的方向，“先帮我把杰带离高专，没问题吧？”
蔻蔻悄悄把夏油杰带回了小洋楼。
“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平安夜再相见了，夏油先生。”蔻蔻裹着大衣坐在花园里，只有昏黄的灯光从头顶映下，“只是没想到，结局是我这个陌生人在替你整理仪容。”
她拿着毛巾的手浸了冷水，被冬夜的冷风刺得生疼。
夏油杰活的时候是精明的狐狸相，死去之后真真正正一脸安详。也许他早就料到这一天了吧，却还是义无反顾。因为这是唯一能让他感受到生命价值的路。
所以说，不当咒术师挺好的。
……
“新宿那边的情况，你白天路过的时候都看到了吧？”
熟悉的男声陡然在耳边响起，却扯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五条悟从高专过来，依旧没有戴眼罩或者墨镜，高大的身体在她身边蹲下，语气轻松。
蔻蔻嗯了一声，跟着他的话题叹道：“本来我还在说，五十亿够今年的开支挺不错，没想到刚进行完财阀的年终清算，高专这边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想到赔偿，她就头疼。
“哈哈，那之后麻烦你了哦。”
“……我好像没说过我要接盘吧？”
五条悟开怀地笑了两声，忽然说：“这里好冷啊，你怎么不进去？”
说完他自己也顿了顿，敛下目光，“……啊，也对，尸体怎么好放进人住的地方呢。”
他的脸上看不出端倪，隐藏得太好，不知道究竟是喜是悲。
“屋里太热，不适合存放尸体，谁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过来。”蔻蔻把毛巾递给他，“我整理差不多了，你要再亲自替他擦擦脸吗？”
夏油的右半边身体残破不堪，她不知道是不是五条搞的，捡回了他的袈裟，为他遮盖住。
五条悟干脆席地而坐，接过毛巾却没有动作。
“让我把他带出来，你是不准备把尸体交给高专吗？”
夏油杰可是特级，拥有的术式还是珍贵的咒灵操纵，即便死去，他的身体也是有很大价值的。
“嗯，私心有点不太想呢。”五条悟叹了口气，“……可我真的不太擅长处理尸体啊。蔻蔻，要不你替我解决吧？”
蔻蔻无语，“你不擅长处理尸体，我就擅长了？别忘了八年前我爸爸葬礼上发生的事。”
他低笑两声：“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十余年了，也不是一直没有夏油杰的踪迹，自己是最强，但凡想做，总是有办法的。但他一次又一次选择避让，这次如果不是夏油杰主动上门发动战争让人避无可避，五条悟也未必会选择亲手了断。
蔻蔻想了想高专记录中那些有关夏油杰的资料，感慨他的确也是个疯子。
“五条，当年……你也放走过他，对吧。”
八年前五条悟对还是嫌疑犯的蔻蔻说，放走诅咒师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做。
那时她没有心思深想这句话，可这几年反复回想，会有好奇，但她不是非要求答案的人，所以从没问过。
五条悟嗯了一声，叹息：“如果当年我狠一些，留下杰，也许会不一样。”
蔻蔻沉默了良久，“你真的很在乎他。”
“有吗？我不知道诶。”
“大概也只有你不知道吧。”
“……”
“之前我寄给你的素饼，你收到了吧？有一盒，是夏油先生送你的。”蔻蔻语气平淡，“分开十年，他还记得你的生日以及口味，挺让人感慨的。”
这次换五条悟沉默了。
“蔻蔻，有人说杰的疯狂其实是走向另一种人生可能的我……很奇怪的说法，我现在却感觉有些道理。你有过类似的体验吗？”
“有啊。”蔻蔻拢了拢衣服，“——之前我住院，那个铃木医生记得吗？……外表很普通大概你不会有印象，事实上那位也是大财阀的公子，只不过是养子，自小长在海外，在家里不争不抢，成为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医生。”她望天长叹，“我经常在想，如果我当初没那么疯，也许也会像他一样，成为一个真正的普通人，混迹在普通人群里，普通地过完后半生。”
只不过，在这个世界里，没人走回头路。
蔻蔻忽然想起旁边的盒子，拿起后示意：“我让管家准备了蜡烛，要点吗？”
五条悟看了夏油杰几秒，才拿出一根蜡烛，划燃火柴。灯光下多了一束暖黄光亮。他完美的容貌映着烛光下若隐若现，终于褪去了神态轻松的假面，仿佛西方油画中的神祇一般，目光清冷。
微风拂过，火苗闪动，他静静开口：“十年前的夏天，杰告诉我他没事。”
“那时，如果我没信这句话就好了。”
“也许，那样我就能挽回……我唯一的朋友。”
第一次，他说出了这个词。
唯一的，朋友啊。
蔻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伸出手握住五条悟，触碰才发现自己的手如此凉。五条悟动了动，伸手把她揽过去：“你这么冷吗？”
“其实没感觉。”她坐在小矮凳上的高度刚好靠上他的颈侧，暖意顺着皮肤传递，叹道，“可能在外面坐太久了。”
“差不多进去吧。”五条悟说，“我今天也有些累了。”
蔻蔻看向一旁，“……他怎么办？”
就算是冬天，也总不能一直把一具尸体放在花园里吧。
五条悟拉着她站起身，目光望着地上的男人。
“秘密找个墓地，帮我把杰葬了吧。”他说，“地点不用告诉我，反正以后，我也不会去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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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分析猜测五条悟应该是把杰给了他那两个女儿，我就不怕被打脸头铁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