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以为你不喜欢贝多芬。”

  “偶尔也会弹几首。”

  赵星卓在白楼的钢琴前弹完了整首F小调奏鸣曲,郑余生站在一旁听着。

  “吃饭。”郑余生说。

  从会议回来后,郑裕就没有再过来白楼,郑余生则睡得天昏地暗,直到翌日清晨才恢复精神起床,春天来了,小雪转化为细润的雨水,今年入春很快,绵延的数日春雨后,一夜间阳光灿烂。

  “最近你有什么计划?”郑余生问。

  赵星卓看了黄锐一眼,帮派会议结束后,这名忠诚的保镖被郑裕叫去一趟,难得的有将近半天时间不在他们身边任职,这也提醒了赵星卓一件事——黄锐服务的对象表面上是郑余生,真实的身份却是郑裕的人。

  他的忠诚是有所保留的忠诚,赵星卓回忆起这点,先前郑余生的谨慎都有了解释,从而可见,郑余生确实挺孤独,一举一动都在父亲的监视之下。

  赵星卓从会议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整理数家产业的股权架构与变更,资产重组与规划等问题,简直忙得马不停蹄。

  “记得我之前说的吗?有件东西送你。”

  今天,赵星卓终于结束了第一个阶段的计划。

  “在这里?”郑余生放下刀叉,有点疑惑地看着赵星卓。

  “对啊。”赵星卓答道:“你觉得不合适吗?”

  郑余生十分犹豫,似乎想起身前往楼上,赵星卓却拿过一个纸袋,推到他的面前。

  “当当当当——”赵星卓说。

  郑余生满头问号,打开文件袋,开始看合同,旋即满脸震惊,签名,手印…… 这是已经生效的法律文件!

  “一共有七家。”赵星卓说:“都是富礼财团旗下经理人,所签署的经营变更协议。”

  “你怎么弄到的?”郑余生简直无法相信。

  赵星卓摊手,说:“先前我只是召集他们到一起,开了个会。 十二家里,我得到了七家的同意。 最后一张是婚前权利明确协议,不做财产公证的话,现在签下你的名字,一旦我们婚姻关系成立,这份协议就会自动生效,换句话说……”

  郑余生认真地看着协议,又看赵星卓,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他俩真的结婚,赵星卓争取回来的七家产业,将会分他一半,相当于为他凭空创造出每年至少七千万的净利,且仅归于郑余生名下。

  赵星卓说:“但是在接受之后,我有以下几个要求,哎你先别急着签…… 不听听义务吗?”

  “没关系,把私章与印泥拿来。”郑余生朝梅芳说,并唰唰签下自己的名字,加盖指印、私章。

  赵星卓:“我需要保护这七家产业的经理人,确保他们不会遭到赵景良的暗杀。”

  “理所当然。”郑余生说:“现在他们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应该罩着他们,还有呢?”

  赵星卓:“另外还有五家,名字,详细的个人信息我发给你了。”

  “都是些不识趣的。”郑余生摸出手机,目光耐人寻味,说:“我会去处理他们。”

  “呃,其实也不用……”赵星卓说:“手段也不用太极端。”

  郑余生:“你的诉求是什么?”

  赵星卓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郑余生扬眉不解询问。

  “真像在谈生意。”赵星卓无奈笑道。

  郑余生说:“我们是人生合伙人,这不是你说的吗?”

  “还是有点怪怪的。”赵星卓只觉得太正式了。

  郑余生于是主动坐过来,坐到餐桌前赵星卓身边,伸出一手,亲昵地搂着他的肩膀,说:“这样呢,老婆?”

  赵星卓哈哈大笑,推开他的脸,说:“叫老公!别闹!”

  经过那夜两人的交谈之后,赵星卓确立了自己的信心,一来他现在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倚靠,而郑余生是唯一他能寄托希望的;二来郑余生在星夜中的答案,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直觉没有错,这小子确实认真地在对待他。

  “现在感觉好多了。”赵星卓想了想,说:“但你知道这类合同的一个特点。”

  “什么特点?”郑余生搭着赵星卓,侧身注视他的双眼。

  赵星卓只觉好笑,说:“别这么看着我,你这小眼神…… 好吧,认真的,我刚才说到哪儿?对,法定责任人,首先,我妈妈已经去世,根据遗产法继承顺位,大姐、我、景良,各继承富礼集团的三分之一。”

  “对。”郑余生食指扣着笔,转了几圈,答道:“所以这是属于你的三分之一?”

  “是的。”赵星卓认真地说:“这七家产业,估值接近赵家三分之一的资产,如果刘禹勋不拿出遗嘱,最后就必须承认七家产业归我名下。 不过我相信我妈妈一定有正式的遗嘱。”

  郑余生如是说:“我更相信,刘禹勋早就把遗嘱藏起来了。”

  “No。”赵星卓笑道:“遗嘱的事情,只有我大姐知道,以我妈和我大姐的本领,遗嘱绝对不会落到刘禹勋的手里,他甚至不知道遗嘱将委托给谁,代为公布。”

  郑余生眯起眼,想了想,他承认赵星卓说得有道理。

  “连景良都不会知道。”赵星卓答道:“但他知道我妈妈在生前立过这么一份遗嘱。 好,这不重要,我只是朝你解释这份产业的合法性,最重要的一点是……”

  “…… 这些合同,一旦发生了签署人死亡的情况。”赵星卓说:“就会自动失效。”

  “嗯。”郑余生说:“我懂了。”

  赵星卓说:“从现在开始,你必须保护好我了。”

  郑余生答道:“我一直把你保护得很好。”

  “今天我还要出去调查。”赵星卓问:“你会陪我一起吗?”

  “当然,稍等下。”郑余生开始看手机,发消息,说:“首先得处理你经理人的事,你确定都还活着吧?”

  “刘禹勋就算想布局也没这么快。”赵星卓笑道,快步上楼去换衣服。

  郑余生是否值得成为他的合伙人?这是赵星卓至为纠结的点,他与郑裕是父子关系,他们真的会在某一天翻脸并父子相杀吗?游轮纵火案中,郑裕是否策划人之一?赵星卓迄今为止所有的难题都在于对这位合伙人的信任,没有郑余生,他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不仅逃出生天,还谋划翻盘。

  他从情感与直觉上相信郑余生,但迄今为止的一切线索,都指向郑家父子,这让赵星卓非常混乱。

  杜绝所有风险的简单方式,是与郑余生分道扬镳,另想办法。 唯独从重重迷雾中分辨真相,找到信任他的理由,才需要莫大的智慧与勇气。

  赵星卓换好衣服下楼时,看见餐桌前坐了不少人。

  郑余生办事很快,且令人放心,经理人们的照片与个人信息已经被打印出来了,十二个中层管理,每人清一色西服,都分到了一份。

  “这五个人。”郑余生亲自安排了任务:“找时间带来一趟,不要带到白楼,地点到时再另行通知我。”

  其中五名管理拿到了个人资料,赵星卓说:“不要殃及家人。”

  “是的。”郑余生简单地答道。

  中层便告辞了,郑余生又朝剩下的人说:“这里另外的七个人,我要你们守好,绝对禁止出任何人身安全问题。”

  赵星卓观察他们脸色,知道也许有话想说,但郑余生的管理方式与赵家不同,也许在他询问之前,严禁任何人插嘴。

  赵星卓便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

  郑余生答道:“是的,有话就说吧。”

  “最近的局势比较复杂,您也知道的,赵少爷能不能给个……”一名中年人说:“信物?或者凭据?毕竟要派人接触他们,虽然是保护人身安全,但多少他们也有自己的安保措施,就怕不太信任我们。”

  “当然可以。”赵星卓拿来一叠便签纸,写下“此人会为你提供安全保护协助,见字如面”,又签下自己的名,递给郑余生,郑余生略一沉吟,也在小小的便签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分给各中层。

  人散了,郑余生这才去换衣服,与赵星卓一同出门。

  “今天我准备去找人。”赵星卓看了前排一眼,黄锐正在开车。

  “谁?”郑余生说。

  “游轮纵火案里,那名唯一的幸存者。”赵星卓又从反光镜内看了眼黄锐的表情,一切正常。

  他朝郑余生问:“你有心事?”

  “什么?”郑余生矢口否认:“心事?没有?”

  赵星卓怀疑地盯着他,说:“你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郑余生合上笔记本电脑,说:“我在帮你查这个人的资料。”

  赵星卓:“因为你今天在车上没有摸我的大腿。”

  郑余生:“哦,是的,我忘了。”说着靠近赵星卓,开始摸他的大腿,说:“这样呢?”

  赵星卓猜测郑余生也许有什么话,不想当着黄锐的面说,就没有追问下去。

  “有什么新发现吗?”赵星卓问郑余生。

  “这个人的名字叫刘维隆。”郑余生说:“在你家的船上当二厨,根据调查,事发当时距离起火地点不到三十公尺远,火是从后舱开始燃烧起来的。 海事局将他判定为'溺亡',并撤销了他的身份证明,最近一份生还情报,是长川会下的一名小弟目睹了他的出现。”

  “刘维隆四十七岁,未婚,广泽县人。”郑余生又说:“父母俱亡,和糖心酒吧的陪酒女关系很好,也很好赌,在船上挣到的钱都拿来付了赌债,那名小弟因为欠债问题,一直在找他,最后看见他出现的地方,是在鹫组下面的一家典当行。”

  “对。”赵星卓说:“应该是当掉了什么东西来换钱,毕竟他的身份已经被撤销了,不能找工作,为人又烂赌,想必积蓄早已花得一干二净。 我猜刘禹勋也在找他,想把他灭口。”

  同时间,赵星卓又想到,如果郑裕参与了游轮案,那么一定也想把这唯一的痕迹给彻底抹掉。 黄锐会不会通知郑裕,他们的行踪?

  而从这点来看,郑余生确实毫不知情,否则现在不会还陪伴着自己找人。

  江南区人声嘈杂,各大商场抓紧春季阳光正好,竞相开展商业演出,生活区一带人山人海,这里鱼龙混杂,旧城区既是地头蛇们的发源地,亦是当下帮派所争夺的势力中心。 江东市近七十年来以江南区为核心,就像不断扩散的墨晕,朝着四面八方缓慢却坚定地铺开。

  这里的每一栋楼宇都有专属的故事,七十年前到三十年前的建筑经历了诸多风雨飘摇,见证了情色、凶杀、抢劫、灭门等诸多血案;也见证了江东市GDP的辉煌与巨人般的崛起。 经过市政工程数次修缮后,江南区的规划就像富态老者的一口种植牙,与其年龄不匹配,却依旧十分坚实,还能嚼能用上许多个年头。

  除却轻微的地质沉降,这里的群租楼、办公场所至少还能住上三十年,最初规划的道路并未考虑到工业革命后汽车的普及,导致不少道路只能当单行道使用,路边还被占满横七竖八的违停。

  黄锐开着车,小心地驰过犹如陷阱般的窄路,还得不时停下来等待突然穿行而过的儿童与老人。

  “到了。”黄锐停车,跟随两人一起下车。

  这里虽不完全算是鹫组的地盘,却是数十年前杜鹏一系发家之地,典当行也很古旧,位于一栋小楼的二楼,外面挂着褪色的“潮兴典当”招牌。

  门口站着一字排开的小弟们,正倚在过道吞云吐雾地抽烟,看见他们上了楼梯,便一起望过来。

  郑余生随意地瞥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进了典当行。

  “欢迎两位。”一名年轻的前台男生过来,笑着接待,一眼看出郑余生与赵星卓的着装判断他俩是正主儿,以及身后跟的黄锐是保镖,笑道说:“第一次来吧?想做什么生意呢?”

  “叫你们老板出来。”郑余生说。

  赵星卓翻看茶几上的宣传页,黄锐则沉默地站在沙发后。

  “啊对不起。”前台职业性地笑道:“老板出差了,不在店里,我让经理过来好吗?两位想喝点什么?”

  “你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是郑余生。”郑余生说。

  前台有点疑惑,一时没搞清楚状况,站在一旁用手机发了消息,紧接着接到了电话,马上脸色变了,一名中年人快步从里头出来,躬身道:“两位里边请。”

  郑余生与赵星卓跟着到了典当行内部的会客室,大约十分钟后,又来了几人,进来先躬身朝郑余生问好,毕竟不久前,三大帮派刚开过碰头会,赵星卓猜测这十分钟里,他们必然在电话请示上级,上级又重重请示,电话转到了明亮那里。

  “郑少爷。”一名戴着眼镜,头发稀疏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在长桌旁陪坐,说:“敝人是这里的负责人, 这是我的名片。 请问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呢?”

  赵星卓没有亮明身份,大家也都默契地不问,只朝郑余生说话。

  郑余生拿出Ipad,打开资料朝负责人出示:“据说他不久之前,在贵公司典当了物品?”

  负责人一看就明白了,明显这名船员已经得到了特别的留意。

  负责人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是,他说自己叫刘威,我们没有登记他的身份证件。 上个月二十三日,用一枚售卖地为斯里兰卡的蓝宝石戒指,换得七百元,领走了凭证。”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赎吗?”郑余生又问。

  负责人说:“没有,但是赎回期限到今年的七月份。”

  负责人的手下拿来了票据备份,郑余生说:“我需要他的电话号码与住址。”

  负责人有点为难,这明显不合规矩,毕竟典当行需要保证顾客的隐私,这比银行更重要。

  郑余生看出他的为难,说:“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请示明亮。”

  负责人知道这种级别的访客提出的要求,自己没法做主,只得道歉,起身去打电话,赵星卓听到一连串“是的”、“是”之后,负责人又回来,坐定后朝助手说:“把我的电脑拿来。”

  接着,他登录这个典当行的记录系统,朝赵星卓与郑余生出示,除了名字为“刘威”的电话,后面地址一栏是空的。

  点开个人资料后,里面有一张他拿着戒指,面朝照相机的照片,以及蓝宝石戒指的数张清晰图。

  赵星卓看了一眼就记住了那个电话号码。

  郑余生朝赵星卓扬眉,意思发问:“是他?”

  赵星卓不确定,没有回答。

  “谢谢。”郑余生便朝负责人说:“有什么问题,我还是会回来找你。”

  “你认不出来?”郑余生与赵星卓快步下楼,说道。

  “我家公司两千多名员工。”赵星卓说:“换你记得住每个人长相?”

  郑余生在街角咖啡馆打开电脑,赵星卓看着电话号码,说:“有点麻烦,只有电话,没有住址……”

  “给他打电话。”郑余生说:“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只要你拨通他的电话,我就能定位他的所在地。”

  “哟,对,你是黑客啊。”赵星卓笑道。

  问题一下变得简单起来,郑余生沉吟道:“但我不确定杜鹏是否做了手脚。”

  赵星卓:“我最担心的反而是刘禹勋。”

  郑余生看着赵星卓,半晌后说:“打电话,你在等什么?”

  “稍等,让我想想。”赵星卓说:“随便说什么?”

  郑余生“嗯”了声,把自己的手机交给赵星卓,赵星卓沉默片刻,最后拨打了刘威的电话,那边正在接通中,持续了很长时间。

  “他不会接。”赵星卓说。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郑余生用一个软件,开启了卫星定位。

  赵星卓:“他的警惕性一定很高。”

  郑余生:“如果真的这么聪明,就不会在典当行暴露行踪了……”

  但就在这时,突然间,电话接通了!

  “喂?”那边是个略显烦躁的男人声音,仿佛还没睡醒。

  “喂,喂,您好。”赵星卓瞬间精神起来,仿佛被打了一锤,坐直身体,说:“您好,请问需要小额贷款吗?”

  郑余生朝赵星卓比了个“厉害”的手势,电脑上的软件开始读条,定位手机号码所在地。

  “什么?”那声音又道:“你从哪儿得到这个电话的?”

  “我们是余星投资公司业务部的。”赵星卓脸上现出亲切的笑容:“本月有小额贷款业务,无需担保,只要申请通过,二十四小时内放款……”

  同时赵星卓看着郑余生的电脑,用口型问“在哪里?”

  “继续说。”郑余生也用口型回答,定位仍然需要时间。

  电话另一头说:“没有身份证可以申请吗?”

  “呃……”赵星卓说:“您的身份证丢了吗?有影本?或者亲人的?但需要您的亲人持身份证,拍一张照。”

  那边又问:“最高可以贷多少?”

  “我们有三种产品。”赵星卓说:“不知道您需要哪种,第一种是额度两万,还款期三十天,月利率为百分之六,也就是说日利两厘;第二种是五万,还款期五十天……”

  “有十万的?”对方问。

  就在此刻,定位出来了,卫星地图不断缩小范围,从他们所在的地点一路飞快东移,定位框缩小放大再缩小,最后定位在了一座住宅大楼里。

  郑余生示意可以了。

  “有。”赵星卓说:“但需要有一位元担保人为您签字……”

  “不是说不用担保吗?”刘威又说。

  郑余生示意可以挂电话了,赵星卓却摆手,意思稍等,现在挂电话对方铁定会察觉不对劲。

  “不需要资产担保。”赵星卓说:“只是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就可以了,附带一张手持身份证的正面照片,您可以考虑一下。”

  刘威又问:“怎么加你的通讯方式?回复你现在的号码?”

  赵星卓:“我给您一个电话,您和我们放款部的同事谈吧?”

  刘威:“不是亲人可以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赵星卓给了他自己的电话,刘威又问:“你们从哪里得到我的号码的?”

  “我不知道。”赵星卓笑着说:“这是联络部同事给我的。”

  “你知道我名字?”刘威还是带着少许警惕,或许是回过神来了。

  “我这里只显示您的称呼是『刘先生』。”赵星卓答道。

  “知道了。”刘威率先挂了电话。

  赵星卓与郑余生两人互相看了眼。

  “在哪里?”赵星卓说。

  郑余生示意他自己看,随口道:“你对高利贷行情很清楚嘛。”

  “我们是高利贷世家。”赵星卓恬不知耻道:“那是当然的。”

  “借给我的一亿三千万收多少利息?”郑余生问。

  赵星卓:“那是彩礼,不用利息。”

  郑余生更正道:“嫁妆。”

  两人若无其事地对话,但就在此刻,赵星卓从电脑屏幕的反光里,看见坐在他们背后不远处的黄锐转过头,望向电脑。

  郑余生也看见了,但他们对这件事没有任何讨论,郑余生随即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嗯。”赵星卓想了想,虽然还没看见,但也点了点头。

  郑余生:“今天去?”

  “明天再说吧。”赵星卓道:“我还要整理下思路。”

  接着,赵星卓的电话响了,两人对视一眼,是刘威的来电。

  赵星卓推给郑余生,毕竟之前刘威已经听过他的声音了,再接容易露馅,郑余生只得接起电话,开始演一个高利贷放款部门的员工。 搭配他不耐烦的表情,赵星卓只觉得十分好笑。

  “我去买杯奶茶喝。”赵星卓说。

  “看来他确实很缺钱。”郑余生朝黄锐说:“去帮我们买两杯奶茶。”

  黄锐起身,到街角奶茶店去排队,与此同时,赵星卓与郑余生默契起身,同时转身跑路。

  “哈哈哈哈——”赵星卓放声大笑。

  “别得意得太早!”郑余生说:“这一带他很熟!”

  赵星卓与郑余生跑过街角,上了一家餐厅二楼,从后门快步出去,穿过了一整栋楼,在另一条街上招手叫了出租车。

  “去长湾公园。”郑余生说。

  赵星卓扬眉询问,郑余生摆手示意不要说话,他们坐车到了长湾公园,郑余生解释道:“在江南打车,不少司机都是帮派的小弟,说多了容易被窃听。”

  “果然在甩开跟踪上很有经验。”赵星卓笑道:“现在去哪儿?”

  郑余生看时间,又穿过公园,在另一边叫到了出租车,说:“去辉宇大厦。”

  “刘威在那里?”

  “不,他在另一个县,要坐火车去。”郑余生说:“辉宇大厦距离火车站不到一公里。”

  郑余生的反侦察当真是炉火纯青,赵星卓不禁感叹,都是练出来的。

  “他确实在偷看,不是我的错觉。”

  下车后,赵星卓与郑余生步行前往江东市火车站,赵星卓又说。

  “你要让我怎么办?”郑余生反问道:“我只有他在身边,连他都不能信任,我还能信任谁?”

  “我没有指责你。”赵星卓说:“哎,怎么生气了?”

  郑余生答道:“没有,没有生气。”

  赵星卓说:“咱们还是来整理一下目前的信息吧。”

  “你说。”郑余生略觉烦躁地答道。

  今天的阳光很舒服,甚至晒得人有点热,他们并肩在街上走着。

  “黄锐工作的其中一个职责,是把你的行程汇报给你爸。”赵星卓总算揭开了那层遮羞布,解释道:“所以在巴黎,被派来杀我的人,是老头子所派。”

  “对,你想得很清楚。”郑余生答道。

  “虽然你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样。”赵星卓说。

  “我没有不愿意承认!”郑余生重申道。

  赵星卓:“好,你不要生气,我的意思是,虽然你潜意识里不想接受,但事实如此。 好了,不要闹情绪,现在我们在讨论正经事……”

  赵星卓要去搂郑余生,安慰几句,郑余生却非常的烦躁。 赵星卓明白到他现在的情绪并非源自于在自己面前无法交代,更多的是,他多少对黄锐还是有点感情的。

  郑余生曾经相信过,黄锐完全忠于他,是他最可靠的护卫,但现在证实了黄锐真正听命于父亲郑裕。

  这让他有种被背叛的愤怒,愤怒过后呢,郑余生的身边,就再也没有可信任的人了。

  赵星卓伸手,主动去牵郑余生的手,他的手很冷,郑余生的手却依旧是火热的,这次郑余生没有甩开他,赵星卓说:“坐一会儿吧。”

  他们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赵星卓依旧观察着周围环境,预防黄锐将随时出现朝他们走来,但江东很大,且他们的目标未明确,要甩开黄锐还是不难。

  郑余生调整了情绪,说:“没关系,我也看开了。”

  赵星卓说:“他没有看见你的定位?连我也没看见。”

  “没有。”郑余生回忆刚才在咖啡馆里的一瞬间,答道:“我确定没有。”

  赵星卓说:“所以你家老头子也不知道刘威躲在哪儿,这是确定的。”

  “是的。”郑余生有点茫然,答道。

  赵星卓:“喂!清醒一点。”

  郑余生回过神,答道:“好,我知道了。”

  郑余生飞快地整理了思绪,说:“反而鹫组,现在倒是撇清关系了。”

  赵星卓答道:“对,所以我们得尽快找到刘威,你爸不知道他的下落,所以还来不及设下对付我的陷阱。 嗯…… 这么说来,全部经过就解释通了,刘威在游轮沉没之后,知道我家与你家都要杀他灭口,所以只能在鹫组的势力下活动。 保住他的性命,对杜鹏而言反而是有利的,当然他不可能在这方面付出太多,只能暗中确保他不死。”

  “咱俩查找这人的踪迹。”郑余生答道:“对老头子而言也全无办法,因为他暂时找不到这人在哪儿,放任你调查线索,还能帮他找出证人的下落。 只要得知信息后,抢在你前面把人除掉,就死无对证了。”

  “对啊。”赵星卓抬头看着阳光,自言自语道:“所以这种事,还是得亲自去查。”

  这么一来,郑裕与刘禹勋的联盟基本可以确立,而杜鹏才是事不干己的那一方,当然杜鹏也不愿见到另两家结盟,于是保留了离间赵星卓与郑余生的这一手好棋。

  “我真是个天才。”赵星卓笑道:“居然还是一点一点地还原出来经过了。”

  郑余生则没有再回答,赵星卓有点担心他胡思乱想的,但很快,郑余生神色如常,说:“我们走吧。”

  这么说来,郑裕对自己的态度也有了解释,最开始他想杀他…… 赵星卓心想,那一定是因为刘禹勋想让他死。 而在郑余生出面,保下自己性命后,郑裕也许觉得握有他还可以当人质,正要拿来要胁赵家。

  过了这么久,再想下手也不方便了,毕竟现在再杀他,郑余生一定会与父亲翻脸。 在巴黎则是最好的机会——幸好他们成功逃脱了。

  郑裕不会允许他活下来,现在不动手,迟早也会动手。 因为总要有人为这场纵火案负责。

  抵达江东火车站,赵星卓说:“咱们可以先上车,再在车上补票,我以前在欧洲就经常这么做,走吧。”

  两人趁着车站管理员不注意,飞跃过了检票口,上了最近的一班车,傍晚五点,列车开动,外面下起了小雨。 列车员开始检票,临时上车的两人掏钱补票,但没有座位,便站在了车厢的连接处。

  这班车要开八个小时,午夜时分抵达广泽。

  “先去吃晚饭?”赵星卓说:“餐车应该已经开放了。”

  郑余生始终沉默,赵星卓已经饿了,点了吃的,火车在细雨之中呼啸而过,离开江东,前往周边卫星般的大小城市,这些县城为巨人般的江东市提供着农产品,电力,清洁的饮用水与天然气,以及数百万,建设这个城市的劳工,犹如大地上的血管供养着巨大的心脏。

  赵星卓点了三菜一汤,拆开便利筷子,递到郑余生手里。

  “你恨我吗?”郑余生突然说。

  “什么?”赵星卓以为自己听错了,问。

  郑余生说:“总这样也挺没意思的,告诉我,你心里恨我不?”

  “为什么?”赵星卓说:“我不恨你,恨你做什么?”

  “我爸杀了你妈。”郑余生认真地说。

  “这关你什么事?”赵星卓笑了起来,说:“我不恨你,真的。”

  “真的?”郑余生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你不也恨他吗?”赵星卓说:“迁怒于你有什么用?你又没有参与。 你想去看看你妈妈么?我知道她的墓地在哪儿。”

  郑余生的脸色变了,说:“你知道?”

  赵星卓说:“就在距离广泽不远的一处公墓。”

  郑余生沉默片刻,而后道:“谢谢。”

  菜上桌了,赵星卓想了想,忽然又问:“你为什么会看上我?”

  “什…… 什么?”郑余生居然难得地紧张起来,完全没想到赵星卓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我说。”赵星卓笑了笑,说:“你为什么会突然把我列为可以合伙的对象?我是说,你是什么时候产生这种念头的?怎么会盯上我了?”

  “哦。”郑余生明白了,说:“我告诉过你的。”

  “没有啊。”赵星卓开始吃饭,随口道:“什么时候说过?”

  “忘了就算了。”郑余生答道。

  “所以再说一次?”赵星卓道。

  “细想起来,也没有什么为什么。”郑余生说:“就是觉得天然地喜欢你吧,相处下来,也认为你可以相信,像直觉一样。”

  赵星卓怀疑地看着郑余生:“真的吗?”

  郑余生:“你很在意吗?反正现在,我们都只能相信对方了。”

  “我一直是这样。”赵星卓停下动作,轻轻地叹了口气,郑余生倒了点啤酒,与他碰杯。

  “我答应你,冲着你这么相信我,我一定会替你报仇。”郑余生说:“先干为敬。”话音落,喝干净了那杯啤酒。

  “我觉得你做不到。”赵星卓答道,但他也干了杯。

  郑余生:“为什么?”

  赵星卓:“因为那天晚上,我本来可以杀了景良,但我发现我还是下不了手。 所以推己及人,我觉得你也不一定能做到。”

  郑余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赵星卓的双眼,仿佛想让他相信什么。

  “但那没有关系。”赵星卓说:“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我说真的。”

  他知道亲情是很难斩断的,所以赵星卓才无法理解,景良居然能这样对他们的大姐与母亲,这让他无比的愤怒。

  而到了郑余生身上,弑父的决定显得更难。

  是夜,他们又回到了车厢的连接处,两个没有买到坐席票的人,在这里席地而坐。 火车穿过空寂无人的夜,黑暗里雨渐大起来,伴随着春夏交季的几声闷雷。

  郑余生分给赵星卓一个无线耳机,手机里播着巴赫的平均律,赵星卓在那舒缓的乐曲中最先撑不住了,睡意朦胧。

  郑余生张开手臂搭着他,另一手在笔记本电脑上接入卫星,设置软件,赵星卓脑袋不住耷拉,最后靠在郑余生肩上睡着了。

  郑余生没有睡,抬头看着车窗外的暴雨,又侧头看赵星卓的睡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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