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万，我也不跟你打字条了，从今以后不要再联系我，我不会接你的电话。”
程岚当着他的面汇了款，程德文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机屏幕，说道：“小岚啊，这儿没信号，要不咱们现在去前面的银行……”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言而无信吗？”程岚冷着脸打断了他，“我说会给你转就会转，大半夜哪家银行上班，你有常识吗？项链给我，还有这些衣服，我妈的东西，放在你这里算怎么回事。”
程德文得了他的保证也不放心，还想说些什么。
“还是你压根儿就不打算要这笔钱？”
程德文连忙点头，“要的，要的啊小岚，爸有了这笔钱，就能还债了！”
于是他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盒子，程岚打开确认，是条细长的金项链，的确是妈妈常戴的那一条。
程德文犹豫着开口道：“小岚啊，这钱爸着急用，你看要不明天我过去你那儿，然后你帮爸操作一下，爸也不太会。你现在住在哪儿啊？地方还好吧，需不需要爸帮忙？”
程岚没有回答，他收好东西，抬腿打算离开。程德文急忙跟上，道：“小岚，你这是怎么说的？给爸打电话啊，爸明早给你打电话，到时候……”
留给他的只有“砰”的关门声。程德文站在门后，也许是出于愧疚，又或是愤怒，他自己也说不清，但他没有再开门，程岚的背影是如何远去的，他并不清楚。
夜晚的粟家埔又黑又冷。程岚一脚踩在了臭水沟里，却头也不抬地往前走。迎面走来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刚才在路边看到的豪车，兴致高涨。
程岚听着他们的话，回身看向拥挤不堪的平房。他和程德文都在同一个城市，却对彼此的生活一无所知。这也难怪，他心里从来就只有他自己，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
程岚走了很久，走出很远才在路边看见了车流。他拿出手机想要叫车，但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没有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大路上走，又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是看见了出租车。
上了车，他找师傅借了充电宝，等待手机开机的间隙，他始终在想，程德文和妈妈说了什么。明明这个男人抛弃他们快二十年，妈妈却还是忘不了他。程岚好不甘心。
“小伙子，你是外地人吧？”
程岚回过神，点了点头，“师傅看人很准啊。”
司机师傅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我可跟你说，租房子别来粟家埔，被这里的人缠上可就不好脱身了。我认识老城很多二房东，人特别好，你要是诚心租，我推几个给你。”
程岚笑了笑，“谢谢师傅，我不租房子，只是来这儿办事。”
师傅哦了一声，“来这儿办什么事，你不会是警察来抓人的吧？”
程岚没答了。手机一开机，立刻就弹出无数个窗口，程岚眼尖地从广告推送中发现了爆炸多的简讯，立刻打开软件，险些晕过去。
先前发给池远霁的消息没有发送成功。那条“对不起小池，我有点急事处理，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今晚我可能没法过去了”后面跟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池远霁最后一条消息是十点。即使他的消息没能顺利发送，池远霁的回复还是奇迹般地对上了。
池：没关系，工作要紧，你先忙。我等你。
程岚直接给他打了电话，可惜铃声响了很久，池远霁却没有接。
程岚只好先给他留了言：小池小池对不起，我给你的消息没有发出去，我突然有件很重要的事，今晚没法过去。你回去了吗？我请你吃饭，当我给你赔罪好吗？流泪/jpg.
要是为了程德文的破事害得池远霁生气，程岚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他又接连发了好几条留言跟池远霁解释，言辞恳切，态度良好。
大人和小孩毕竟是不一样的。从前的池远霁无条件包容他的一切，程岚还认为那是应该的，现在他不敢这么想了。他害怕池远霁会生他的气，但最害怕池远霁不愿意原谅。
程岚放下手机，脑袋倚在车窗上，懊恼地闭上了眼。
车子开了一小时才回到城里，程岚下车时，手机的电量都快充满了。他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不好拿，只能全部抱在怀里，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出租车进不去车库，他只能从地上的小区入口走。保卫替他开了门，还十分贴心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忙把东西送上去，程岚拒绝了。
他一路都低着头，走了二十多分钟还没到，才想要看看自己这是在哪儿。他一抬起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冯宁承。
男人一改西装革履的精英形象，穿着宽大的灰色卫衣和灰色长裤，帽子罩住了脑袋，更加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正好转过身，看见程岚呆呆地站在原地，走上前，说道：“怎么不接电话？”
程岚急忙吸了吸鼻子，“手机没电，关机了。”
冯宁承伸出手，“我来拿？”
“我自己来。”程岚摇了摇头，索性都是衣服，干脆都搭在了肩上，才伸手牵住冯宁承。
“他还送了这么多伴手礼，这顿饭吃得挺值的。”
程岚侧头看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冯宁承不太高兴，“笑什么？”
“你身上有烟味。”程岚凑近他闻了闻，“边抽烟边等我吗？”
冯宁承没说话，手却握得更紧。
“下次我陪你，反正最后也没戒掉。”程岚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感慨，“以前我觉得戒烟挺简单的，但中途只要再抽一次，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冯宁承“嗯”了一声，“以后不抽了，我陪你。”
程岚笑道：“等了很久吗？”
“没多久，刚下来。”
“闻着不像。”
冯宁承抬手闻了闻袖子，“为什么我没有闻到。”
程岚认真跟他解释，“因为你都被腌入味了，当然闻不出来。”
两人走进电梯，程岚按下楼层数，刚抬起头，冯宁承便俯身吻住他的唇。
含着唇瓣的动作很轻，冯宁承捧起他的脸，不自觉加深了这个吻，直到程岚抓住了他的手，他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
“真的闻不出来。”冯宁承又亲了亲他的手背，低声道：“我只能闻到你的味道。”
程岚红着脸抽回手，“你是变态吗。”
电梯到了顶楼，程岚先一步走了出去，冯宁承跟在他身后，道：“今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程岚开门进屋，冯宁承摘下帽子，跟着他走进客厅。
两人都没有开灯，程岚把手中的衣服全部放下，才轻声道：“我没去见小池，本来是要去的，然后我爸给我打了个电话。”
程岚想要倾诉的远不止这些。他迫切需要发泄心里的愤怒和不甘，这些堪称疯狂的情绪快要将他撕成碎片了。
可他只是低下头，纤长的眼睫遮住了所有的情绪，淡淡道：“我去见他了，他现在过得不怎么样，我……觉得他挺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