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宁承拉开车门，程岚坐在副驾驶，抬头朝他笑了笑。
他皱起眉头，还没开口，程岚便抢先道：“可以去最近的烧鹅店吗，我好饿。”
冯宁承恨铁不成钢，“怎么没饿死你。”
“可能是我比较能扛。”程岚认真地答道：“我饭量本来就比较大，很容易饿的，吃得多又难受。”
冯宁承一脚油门到底，咬牙道：“闭嘴。”
程岚老实闭嘴，默默抓紧了安全带。
最近的烧鹅店也有三公里，冯宁承在高架桥上飙车，程岚还没吃上已经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他在冯宁承将要杀人的眼光中冲进了洗手间，抱着马桶狂呕不止，趁机哭了个爽，好一会儿才走到洗手池，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没想到一抬头，镜子里的冯宁承突然出现在身后。程岚吓了一跳，见他眉头压得很低，赶忙道：“好了，我没事，你别再带我去医院了。”
“不住院。”冯宁承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垂眸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哑声道：“你哭什么？”
程岚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是，那是生理泪水，你呕吐之后难道不会流眼泪的吗？”
冯宁承不说话了。程岚败下阵来，微微侧头躲开他的触碰，说道：“走吧，去吃烧鹅。”
“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冯宁承随手扯下墙上的纸巾递给他，“和朋友出去玩回来，可不像是你这样。”
程岚轻声说了句谢谢，扭扭捏捏地说道：“你把我当高中生吗？走啦，是你开太快我晕车而已。”
他起身往外走，冯宁承也随即跟上，抓住了他的手腕，道：“包厢在这边。”
两人进了包厢，程岚一句话也没说，坐下就开始吃东西。期间冯宁承想要出声，可看着他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和油光水滑的手指头，顿时没了兴致，黑着脸吃完了这顿饭。
光是鹅就吃了两头，如果不是他拦着，程岚还得再点一碗饭吃。冯宁承忍无可忍，说道：“你还要上镜，别再吃了！”
程岚这才恢复理智，坐在位子上低头发呆。
“最后一遍，你又被谁欺负了？”
冯宁承揉着太阳穴，表情十分头痛。程岚最讨厌他这样，可人在屋檐下，冯宁承还得给他付饭钱，于是不情不愿地开口道：“没，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你在难过什么？”
冯宁承递给他一杯大麦茶，沉声道：“喝完回家，我要开会。”
程岚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那你先回去吧，我还不是很想……”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程岚一个激灵，握着杯子，点了点头，“回家。”
冯宁承跳过了结账的环节，直接带着他离开了。程岚虽然好奇，但接连惹怒冯宁承让他不敢再多嘴，只能老实在副驾上当哑巴。
回到公寓后，冯宁承扭头便进了书房。他是真的很忙，程岚迅速冲了个澡，穿戴整齐后才从浴室出来，见书房门仍然紧闭，他只得在沙发上等着。
期间程岚玩了会儿手机。简讯上有一些新的消息，他却没有点进去。
手机也玩得没意思，v博上的推送五花八门，没一条是程岚感兴趣的。他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打开了电视，想找部电影看。
他关掉声音，突然看见今日推荐上的《灰烬》。之前为了追求效率，池远霁的电影他全看的是影评，根本没有自己认真看过，不论是作为演员还是朋友都有点过分。于是程岚拉上窗帘，抱腿坐在沙发上，打算沉浸观影。
这部电影是Alex在业界打响的第一炮，响彻整个北美电影圈。这不是程岚的意见，而是某位专业影评人留下的评语，虽然土到不行，但胜在短小精悍，准确地概括了《灰烬》的地位。
剧情很简单，男主为了寻找失散多年的妻子，放弃了一切，四处奔波流浪。他帮助无数像他一样的人寻找丢失的亲人，但最后才发现，自己经历的一切不过是臆想，他只是个被囚禁在精神病院的精神病人而已。
程岚看得入神，也就没注意书房里的冯宁承什么时候结束了会议，已经换上了睡衣。
“灰烬吗？”
冯宁承刚洗完澡，发梢还滴着水。程岚抬起头，连忙挪动屁股给他让了个位置，“嗯，我还没看过。”
他顺势坐在程岚身边，说道：“池远霁的确很有才华。”
“听说是你主动联系上他的。”程岚专心致志地看着电影，问道：“我还以为TG这种大公司会喜欢更出名的导演。”
冯宁承淡淡道：“名气都是相对的，我不是很在乎。”
程岚看他一眼，笑道：“我知道。”
这话有些暧昧，程岚说完便后悔了。他又看向冯宁承，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缓缓收回目光，继续看电影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电影结束，冯宁承扭过头，却发现程岚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冯宁承在沙发上坐了许久。电视屏幕的光亮照在脸上，他低下头，将程岚搂进怀里，半晌推了推他的肩膀。
程岚没睡熟，他一推便醒了，虚着眼道：“几点了。”
“十一点半。”冯宁承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轻声道：“为什么不开心？”
程岚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说了句“什么”，想要起身，却被冯宁承按了回去。
他低下头，十分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今天回来不开心？”
程岚倒在他腿上，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回道：“没有。”
冯宁承摸着他的脸颊，笑道：“不生气，告诉我好吗？嗯？”
程岚仍然不说话。他困劲上来，一点力气也没有，能够回答冯宁承的问题已经是勉强，哪里还能思考，嗯了两声，道：“我想睡觉。”
冯宁承不说话了。客厅里只有电视屏幕发着光，他抱着程岚，半晌才道：“你很好，程岚。”
他低下头，指尖摩挲过程岚的唇瓣，见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轻轻笑了。
“为什么说自己很差劲？”
薄薄的布料下是一颗跃动的心。冯宁承将手放在程岚的胸口上，低声道：“不能这样说，我会很难过。程岚，你希望看到我难过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了他的话，程岚将头往他怀里靠得更近。冯宁承俯下身，在他额发落下一吻，关掉了电视。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冯宁承低低道：“为什么狠心丢下我？”
屋内陷入黑暗，冯宁承的眸子却亮的出奇。他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只除了怀里这个人。
实在是过去太久了，久到冯宁承自己都有点忘记了。这个他已经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也能画出轮廓的人，他最重要的人。只有他回到自己身边，冯宁承才能感到幸福。
程岚是突然惊醒的。
他从床上爬起来，摸到裤子后才松了口气。好闲，还穿着衣服，屁股也不疼。
倒不是不相信冯宁承，程岚自认为对他很了解。比起强迫，那个人更喜欢水到渠成的纠缠，他享受两人心意相通，情难自禁的结合。
程岚只是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尴尬，冯宁承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而自己不仅没有拒绝，反而轻而易举地接受了。
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程岚反应了一会儿，发现手机被放在床头，正充着电。他拿起检查消息，尽管一再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可没收到油豆包的消息，还是让他有些难过。
程岚赶快退出，冯宁承的消息映入眼帘。
冯：明天不过来，剧组那边我会留意，我们保持联系。
冯：有事要说。
冯：和我说。
这两条消息都是在半夜发的，隔了不到两小时，冯宁承又紧接着发了一条。
冯：我下午回来一趟。
程岚不知道这算什么。同居吗？他们明明只是在工作而已，为什么变成这样了？他努力回想昨晚看电影时发生了什么，可惜两人同框的记忆有限，程岚只能祈祷自己别做什么奇怪的事，否则下午见面指不定要被狠狠羞辱一通。
心惊胆战地等到下午，冯老爷姗姗来迟，带来的却是个好消息。
“郭骁铉的剧本拿到了，三天后正式开机。”冯宁承把剧本递给他，难得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做的不错。”
程岚接过剧本，高兴地不肯撒手。冯宁承看着他，说道：“新电影的宣发需要你的配合，具体的内容还在制定，但跟其他主演的互动，你要听营销安排。”
“对了，我还不知道其他主演是谁。”程岚抬起头，问道：“除了孟溪，还有我认识的吗？”
冯宁承卖了个关子，“开机那天你就知道了，先好好看本吧。”
程岚点了点头，感激道：“谢谢，我不会让公司失望的。”
冯宁承没说什么，看了眼时间，程岚看着他的动作，开口道：“你先回去忙吧，我不会出去的，放心。”
冯宁承挑了挑眉，“我没说要走。”
程岚摆手解释道：“我只是怕你耽误了正事，你要是想留下的话，我当然没有意见。”
“你的事就是正事。”冯宁承倚在桌边，低声道：“我想留下的话，你就会让我留下吗？”
程岚险些咬到舌头，“当、当然，这是你的房子。”
冯宁承又道：“你也是我的艺人。”
程岚的脑袋难得转得快了一次，“可我跟房子又不一样。”
“你不听话，房子就比你值钱。”
程岚说不过他，干脆闭嘴装听不懂。
“昨晚……”
程岚生怕从他嘴里听出一些心脏没法承受的内容，抢先道：“昨天我睡着了什么都不记得你别骂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冯宁承愣了愣，半晌才道：“……什么？”
程岚脸颊通红，移开目光，磕磕绊绊道：“没、什么都没……”
“程岚，你状态不太好。”
冯宁承神情严肃，“昨天回来之后你就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程岚又想搪塞过去，他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无师自通，如今已经是专家水平，借口高明到无懈可击。他刚要开口，冯宁承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不想再听你胡说了。”
好了，专家被拆台。程岚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眼见冯宁承眉头越压越低，程岚赶忙道：“真的没事，我只是被放鸽子了，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觉得……好丢脸……”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半句干脆直接吞进肚子里。
“只是这样？”
程岚点了点头，“只是这样而已。”
冯宁承没说话，表情难得的有些无语。大概是没法理解程岚的脑回路。这样一件小事都能让他憋屈成这样，可被人抢了角色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真的很难懂。
“你生气了吗？”
程岚低头道：“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生气吗？他怎么可能会生气。他太了解程岚了，就算是离开了这么久，他仍然知道程岚会如何回答。他的态度与昨晚自己的猜测不谋而合，这个发现让冯宁承心跳加速，低声道：“没有。”
程岚追问道：“真的吗？”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冯宁承侧过头，目光从他微红的脸颊一路往下，落在修长的脖颈上，说道：“我生不生气，重要吗？”
程岚还没有意识到。他在自己面前，还保留着从前的小习惯。他喜欢牵手，害怕自己生气，一切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不止是自己难以释怀，他似乎也是如此。
程岚呆呆地看着他，“重要啊。”你要是生气了，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冯宁承看着他，突然道：“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心跳骤停一瞬，程岚无法移开视线，冯宁承的侧脸变得无比柔和，他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不由喃喃道：“为什么……”
冯宁承没有回答，转身道：“我还有事，这几天就不过来了，开机那天来接你。”
他离开了公寓，留下程岚一个人站在客厅。空气里仍残留着他的香味，程岚指尖发麻，行尸走肉般来到吧台，接了杯水。
好奇怪，太奇怪了。
程岚猛地喝了一大口水，脑袋却还是晕乎乎的。他看向门外，冯宁承明明什么都没带走，为何他的心却像是空了一块？
他还在发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了他一跳。
“喂，您好……”
“是我。”
池远霁的声音竟然有些陌生，分明他们昨天才见过面。程岚揉了揉头顶，说道：“小池，怎么了？我收到剧本了。”
“好。”
程岚笑了笑，“你还没说什么事。”
“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电话那头有些嘈杂，程岚问道：“你在外面吗？”
“嗯，在准备。”
程岚轻声道：“辛苦了，你也要注意休息。”
“好。”
他又不说话了，程岚捏着骨节，道：“我感觉……我和冯宁承……”
对面滋滋两声，像是断线了。程岚愣了愣，问道：“小池？小池，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池远霁的声音断断续续，“你……你……说……什么……”
程岚又问了两声，可对面还是听不清，他只能把电话挂了，又重新拨了过去。
“抱歉，这里信号不好，你刚才说什么？”
程岚拿起水杯，“没什么，只是怕我会演不好。”
“我以为你不会有这种担忧。”
程岚还没回答，池远霁便道：“我想不通一件事。”
“什么？”
池远霁低声道：“我看了很多遍，你的试镜，却还是感到不安。程岚，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