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岚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穿好了装备,温谨站在他身旁,双手扑满了镁粉,说道:“他是新手,保护器一定要小心检查。”
于是工作人员又检查了不知道第几遍,确认绳索和安全带无误后,才为程岚系上了粉袋。
程岚捏响关节,看着被医用胶带缠满的双手,扭头道:“温老师,其实不用这么……”
“你是演员,手受伤的话,以后拍戏会不方便。”
温谨头也没抬,专心地调整腰带松紧。程岚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笑道:“温老师很会照顾人嘛。”
温谨笑了笑,眸光戏谑,侧身贴在他耳边说道:“节目效果。”
二人亲密的样子被一旁的池远霁尽收眼底。他垂下眼,将手腕上的绷带缠得更紧,皮肤被磨出一圈红印。工作人员哪能见他自虐下去,几乎快要哭了,说道:“池老师,我帮您松开一些吧,您的手……”
池远霁没有回答,而是往程岚的方向看去。可他正在和温谨说话,目光十分专注,笑得开心,丝毫没有察觉这里发生的事,也没有注意到自己。
池远霁移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这下工作人员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止然已经换好了装备,他扣好头盔,站在池远霁身后,对他身边的工作人员说道:“能麻烦你再帮我检查一遍吗?”
见对方点头如捣蒜,一面露出感激不尽的表情小跑过来,李止然笑了笑,才抬眼看向池远霁。
“池老师尝试过攀岩吗?”
池远霁的声音毫无起伏,“没有。”
李止然朝替他检查的工作人员小声道了谢,笑道:“那恐高吗?”
池远霁终于扭头看向他,“还好。”
李止然笑意更深,“想要赢吗?池老师。”
他的目光越过池远霁,落在了不远处的那两人身上。池远霁没有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哑声道:“我想赢。”
李止然伸出手,修长的五指沾染了镁粉,却仍能看清分明的骨节。
他笑道:“那就抓紧我的手,我们会赢的。”
池远霁却只是站在原地。他没有回握,看着李止然含笑的眼睛。即使被如此直白地拒绝,男人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嘴角的弧度始终向上。
池远霁不再看他,“走吧。”
四人都换好了装备,来到岩壁下集合。程岚听完安全事项,抬头看着突出的石块,有些出神。
“既然大家都准备好了,那我就来宣布一下今天竞速攀岩的规则。首先两人一队,队伍中任意成员先到达终点,就算是哪一队获胜了,非常简单。”
导演扶了扶眼镜,“考虑到同时到达的情况也可能发生,所以节目组在终点插了一面小旗子。咱们在底下可能看不清,但攀上去之后大家就能看见了。拿到旗子,就算胜利。攀爬过程中,专业保护员会一直在地面协助,请大家放心。”
程岚收回目光,温谨站在他身边,低声道:“看见旗子了?”
程岚点了点头,“在中间的位置,不算很高。”
温谨轻笑道:“那正好,可以早点收工了。”
四人站成一排,李止然与温谨一左一右站在中间。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攀岩爱好者,争夺旗子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他们头上。
程岚只玩过室内攀岩,但他天生运动神经发达,此时又紧张又兴奋。他抓着凸起的石头,脚踏在岩壁的凹槽里,侧头往左边看去。
温谨注意到程岚的视线,却发现他不是在看自己,于是顺着他的目光侧过头,一旁的李止然正在和池远霁低声说着话。
两人声音很轻,温谨却还是听到了。李止然似乎在安慰池远霁,只是对方并不领情,冷着脸倚在石壁上,时不时往这里看。
温谨扭过头,没有错过程岚眼中的担心。而程岚也很快移开了目光,朝温谨笑道:“我会努力不拖你后腿的,温老师。”
他表情如常,半点也瞧不出刚才关切的模样。温谨觉着有趣,挑了挑眉,“说不定,你还能帮上大忙呢。”
导演拍了拍手,调整的倒计时开始倒数。程岚收起了笑脸,全神贯注地听着倒计时,浑身肌肉紧绷。
“……一!出发!”
导演的声音与机器播报的倒计时重叠在一起,程岚与温谨交换过眼神,脚尖用力蹬在石壁上,同时向上爬去。
程岚紧贴着岩壁,手脚并用,没两下就爬到了最前面的位置。他没想到这么容易,石壁里的凹槽简直就像是人为凿出的台阶一样,他只要找准了位置才进去,轻松一跃就能往上,根本就不用使力。
他回过头,发现剩下的三人行进明显要比他艰难得多。虽然距离并没有多少差距,可若是自己保持这个速度,他们是别想追上了。
程岚顿时慌了。就算要赢,也不该是他来抢这个风头啊,温老师呢?
温谨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抬头看向程岚,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程岚仔细辨认了一下,好像是“牛逼”。
不知道是因为霸总粗口太违和,还是这三个人速度和龟爬不分先后,程岚双眼放空,总感觉他不该在这里。
既然温谨靠不住,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程岚特意将脚尖搭在光滑的岩壁上,手指卡在石缝里,借力想要把身子蹬起来。可光滑的石壁没法给他足够的支撑,程岚双腿一松,似乎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咬紧牙关,手臂用力,指尖狠狠扣住石缝。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程岚手上一滑,双腿又悬在空中,没有任何支点,他的身体立刻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程岚!”
男人和女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程岚却听不真切。耳边的风嘶吼着灌进他的身体里,保护器与安全带猛然收紧,下落的速度顿时减轻,在空中来了个急刹。他立刻踩中了一早就看好的石槽,双手抓住凸起的岩块,整个人趴伏在岩壁上,慌乱地喘着气。
程岚发丝凌乱,抬起头,喊道:“我没事!”
三人已经远远超过了他,温谨更是一马当先。她低头往下看,面露担忧,朝程岚道:“有没有受伤?”
程岚回道:“没事,不用管我,去拿旗子吧!”
他说完看向了池远霁,可见男人脸色苍白,薄唇毫无血色,翡翠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程岚也被吓坏了。
池远霁恐高。
小时候去游乐园玩,池远霁连摩天轮都不敢坐,任何双脚离开地面的项目都能让他头晕目眩,口吐白沫。可每每程岚提出要陪他,池远霁又不肯,只是让他自己去玩。
程岚不会一个人去坐摩天轮的。他最好的朋友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四周都是成群结伴的队伍,只有他捏着手指坐在椅子上,不甘心地吸鼻子。他一个人怎么能玩得开心呢?
再见到池远霁,程岚才意识到他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不由得感到震惊。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居然从没忘记,反而被保存得很好,只是需要一个时机才能开封罢了。
眼下这个时机到了。
程岚重新调整了姿势,脚尖卡在石缝中,将身子紧贴岩壁。他手指伸进缝隙,手臂用力,肌肉瞬间涨大,一鼓作气爬了上去。
石壁上,温谨与李止然不分先后,而随着能抓住的缝隙不断减少,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池远霁不紧不慢地往上攀,可手臂上绷起的青筋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他落后了一大截,眼看着程岚就快要追上他,他想回头看,却又不敢转身。
太高了。
程岚几乎没有停顿,追上池远霁时他喘个不停,身子贴在岩壁上,就差没吐舌头散热了。
池远霁也没有再向上了。他老实地贴在岩缝里,本想给程岚挪个位置,只是现在的高度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他不敢再动,只能盯着程岚看。
程岚抬起头,朝他笑了笑,轻声道:“我来接你了。”
地面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拍手与叫好此起彼伏。程岚抬起头,看清终点的状况,激动地挥手喊道:“温老师,你太棒了!你赢啦!”
温谨与李止然的位置相差无几,只是先一步拿下了旗帜。她将小旗举过头顶,笑着对程岚招手,丝毫不顾及身边的李止然,回道:“带你睡好帐篷!”
人们沉浸在竞技的气氛中,只有池远霁始终望着程岚。
他的掌心止不住地颤抖,因为长时间握着保护器上的吊绳,皮肤甚至在渗血。
程岚神采奕奕,高兴地回应着终点处的温谨。池远霁就这样看着他的表情,目光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探出了指尖,又猛然止住了动作。
池远霁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不敢再动,身子倚在保护器上,可四周没有有力的支点,双脚悬空的感觉让他十分不安,他想闭眼。
与此同时,程岚一把抓住了他伸在半空的手。池远霁下意识地回握住他,有些怔愣,却听他道:“走吧。”
程岚牵着他,笑道:“我带你下去,只要抓紧我就好,不怕。”
池远霁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这么多声音,这么多面孔,只有程岚是为了他,只为了他池远霁而来。
池远霁好想把心剖开,似乎这样才能让程岚知道,他此刻有多么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