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尚未过去, 一层薄被盖在沈明烛的身上，空调开得并不高，于是他出了一些汗。
看着眼前的沈明烛，山澨想到了属于他的一部分的那缕气息, 在失控的状态下, 在意识海里的神殿中吻上沈明烛的那一幕。
于是他的目光落到了沈明烛那双唇上。
两瓣嘴唇微微张着, 之前是极度的苍白，现在总算有了些许红润。
因为山澨用勺子喂了他些许水的关系，泛红的双唇上又带着一点湿，就像是春雨吻上芙蓉, 惹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真正未经开化的野兽看到美人，想的不是敬重他，而是征服他。就像我现在将你按在我的身下一样。”
此刻，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那缕气息在失控状态下说的这句话, 山澨感到周身的血液都变得滚烫起来。
他几乎难以自控, 按住沈明烛的肩膀便欺身而上，然后朝着那张唇吻了过去。
不过在双唇即将相贴的那一刻，山澨忽得停了下来, 到底是克制住了。
深深吸一口气, 他起身离开，打算去浴室冲个凉。
可就在这个时候，沈明烛那边有了动静。
山澨在床边停下脚步, 转头朝床上看去, 这便看见沈明烛翻了个身，像是有转醒的迹象。
山澨立刻找来衣带蒙上他的眼睛。
做完这一切, 山澨又要离开，却在猝不及防间, 忽然被从床上坐起来的沈明烛一把抓住了手腕。
因为在被子里捂了很久的关系，那只手是温热的，沈明烛明明没使什么力，山澨却好似被困住了，半步都挪动不了。
“你……”
山澨皱眉看向沈明烛。
只见沈明烛醒是醒了，但表情依然很茫然，大概是受到了副本世界的冲击，神智尚未完全清醒。
沈明烛好像并不在意眼睛前为什么蒙了东西，他只是伸出了另一只手在空中抓了抓。
他抓到了山澨垂在腰间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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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不到沈明烛的眼神，但山澨能够从他的表情判断出，他似乎感到有些高兴。
“哑巴姐姐？你回来了？”
山澨：“…………”
“我可不是什么哑巴姐姐。”
山澨呛了沈明烛一句。
沈明烛微微偏着脑袋，又问：“那你是巫浔竹吗？”
“……也不是。”
山澨抽出手，一把按住沈明烛的肩膀，让他重新躺回了床上，再找来薄被重新为他盖上。
提着薄被的两个角向上盖住沈明烛双肩的那刻，山澨静静注视他半晌，随即松开被子两角，顺势将两只手就那么撑在了他脖颈的两侧。
山澨那双深邃而明亮的瞳孔里压抑着某种暗涌。
他用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开口道：“犯迷糊的时候，只想得起哑巴姐姐和巫浔竹是吗？”
沈明烛摇头，表情显出几分惘然。
“师父……师父我也想你了。”
山澨深深地看着他。“你在意你的师父，在意哑巴姐姐，在意巫浔竹，偏偏忘了我？
“沈明烛，我问你，你是更喜欢哑巴姐姐，还是更喜欢巫浔竹？”
山澨没有听见沈明烛的回答。
沈明烛陷入了沉默，呼吸也变得均匀而绵长起来，就像是重新睡着了。
然而不久后，他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抽动起来，像是在梦里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见状，山澨蹙起眉来，随后干脆躺上床，伸出双手将沈明烛紧紧拥进了怀里。
“小烛……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其实不知道沈明烛梦到了什么，只能姑且这样安慰着。
山澨一手揽着沈明烛的后腰，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过了一会儿，沈明烛在他怀里渐渐停止了挣扎。
本以为他就这样恢复了平静，山澨一低头，却猝不及防看见了他眼前的那根衣带居然湿了。
沈明烛他……他居然哭了？！
他到底梦到什么了？！！
“小烛，醒过来，你还好吗？”
山澨的语气不自觉多了几分关切。
“山澨……你是山澨。”
听到沈明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山澨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这似乎是从前那个沈明烛的语气！
而不是后来那个视他如陌生人、似乎对他一无所知的沈明烛！
山澨立刻抓住他的问：“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沈明烛抬起手，一把扯掉眼睛上的衣带。
山澨便又及时把他的头按进自己的颈窝，没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不对劲……山澨，不对劲。
“它来了，它又来了……
“那个可怕的邪神又来了！
“我们赶走过它……可它来了这个世界……
“那个神明的子|宫是它的。是它的！！！
“它杀了那么多人，它毁了大离，毁了整个世界！现在它要来这边了！它来了！！！”
沈明烛几乎歇斯底里起来。
山澨不得不在他后脑的安眠穴扎了一针。
而后，沈明烛重新恢复了安静，山澨的指尖却微微颤抖起来。
山澨如此反应，倒并不是因为沈明烛提到了多么可怕的事实。
毕竟，其实当时山澨让魔像带着沈明烛进入澜海酒店的1413号房，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恰恰是因为收到了“系统”那边的指示。
“系统”那边的人已经监测到，1413号房的诸多怪事，或许跟那位可怕的邪神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这才让他带着沈明烛顺势深入其中探索一番。
是以，此刻山澨并不为沈明烛的话感到惊讶或者恐惧。
他的心跳加快，手指微颤，皆是因为他从这句话说发现，沈明烛好似想起了前尘。
或者说，他至少想起了一部分前尘。
——是因为那个邪神吗？
沈明烛从前跟这位邪神接触过。
是因为这个原因，当这次走进他的“子|宫”，直视了他，沈明烛也就想起了从前和他接触的经历，继而想起了前尘？
如果是这样，关于前尘……他到底回忆起了多少？
他只是想起了跟邪神有关的那一部分，还是全部？
这一切在他的原计划之内，还是在意料之外？
他的因果会因此受到影响吗？
那一瞬山澨想了很多。
可很快，他的疑虑、乃至他的全部理智，都迎来了彻底的崩塌——
那是沈明烛抬起手，将手指的指尖碰到了他的脸颊上。
而后，指尖探至额头，从额头开始，一点一点往下轻轻抚过。
先是挺立的眉峰，然后是笔直的山根，高挺的鼻梁……
沈明烛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用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开口：
“太好了。你还活着。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就连你也死了。
“山澨，我好想你。我总算又看到你了。”
山澨，我好想你。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刹，山澨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几乎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于是他愣住了。
足足愣了三秒，山澨回过神来，压抑着的某种情愫再也控制不住，他一把端起沈明烛的下颌，俯身重重地对着他的唇撕咬了下去。
·
今日从清风弄23号离开后不久，沈明烛就做起了梦。
他隐约感觉有人帮他洗起了澡。
可他醒不过来，他仿佛陷入了至深的梦魇。
身体被温热的水冲着，沈明烛梦中则下起了大雨。
他看见师父的背影在大雨中渐行渐远，任凭自己怎么追也追不上。
是因为自己年纪小、步子小，所以追不上年长的、步子迈得很大的师父吗？
想到这里，沈明烛生出了自己要赶快长大的念头。
在梦里，他心随意动，果然很快就长大了。然后他拼尽全力地奔跑，跑到筋疲力尽，跑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总算追上了师父。
可是这个时候他发现，师父居然倒在了血泊里。
他心惊地发现一个事实——
师父死了，这才是自己追上他的真正原因。
后来雨停了。沈明烛的身体穿上了干燥舒适的睡衣，继而进入了温暖舒适的床铺中。
可梦里他被某种东西裹紧了。
他感觉自己会被那东西弄得窒息而死。
那东西一会儿是蜘蛛的丝，一会儿是地藏王庙里的烟，一会儿是操纵木偶的线，一会儿又变成了阿菊人形那不断变长的头发。
一开始沈明烛并不感到太过害怕，因为哑巴姐姐吴寸心在他的身边陪着她。
师父不在了，但幸好还有你在。
沈明烛刚这么想，就看见自己身上束缚消失了，然而取代自己被束缚的居然是吴寸心。
沈明烛眼睁睁看着她被古怪的头发和丝线缠住，再生生被撕碎。
再后来，沈明烛又看到了短发的巫浔竹。
巫浔竹当着他的面走进了火海。
在副本里那次，沈明烛看不见那火，也看不见他被烧死的样子。
可在梦里他看见了。
他看到了那具身体被生生烧成了焦土的全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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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吴寸心、巫浔竹……
所有对他好过的人，全都死去了。
他们的离去就像是在印证那位狐仙说过的话——
这辈子，他注定孑然一身。
沈明烛感到自己陷入了痛苦与惘然之中。
可他没有想到更痛的还在后面。
师父、吴寸心、巫浔竹三人的尸体一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看见血水从他们三人流出，先是染红他的双脚，继而将他整个人都吞没。
他的眼前只剩一片血红。
这片血红不由让他想起了曾经经历过的一幕——
他好像曾将骨剑刺入了某个可怕的怪物的身体中，怪物太过巨大，受伤后流出来的血也就过于多，多到能如湖海般将沈明烛吞没。
那……那似乎跟某个邪神有关。
他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却被人引了过来。
自己似乎终其一生，都在阻止它降临……
纷乱的梦，凌乱而碎片化的记忆，雪花般砸进沈明烛的脑袋。
他知道那也许就是自己忘记的前尘。
他并没有真正想起那一切，还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和师父和吴寸心的死一样，这些梦境并不能和现实世界发生的一切一一对应，但其带给沈明烛的感受是差不多的。
梦境不是现实，但却是现实的投射。
于是在梦里，沈明烛把刻骨铭心的痛又经历了一遍。
梦里，先是十个人倒在了他的面前。
然后是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上万个人……
他感到痛不欲生。
但因为有人陪着他，他还不止太过落魄。
那个人是山澨。
从前在他身边的人有很多，但有的背叛了他，有的丢盔弃甲当了逃兵，更多的则是死了。
现在他的身边也就只剩一个山澨。
那是他上天入地、遍寻四海亲自找来的下属、兄弟、战友。
那是他亲自选中的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那也是他此生最信任的人。
可最后就连山澨，都战死在了他的面前。
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山澨消失了，只剩沈明烛孤零零地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之间。
而那位可怕的邪神，这回仅仅是在虚空之上睁开了两只眼睛而已。
人如沈明烛也不由流了泪。
他不管不顾地抬头看向那两只眼睛，感到双目剧痛，仿佛自己就此灼伤双目，成了一个瞎子。
好在下一刻……
下一刻他感觉到了温暖的体温，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给了自己一个温柔的拥抱。
他伸出手，摸到了那个人的脸，认出他正是山澨。
“你没死。真好。
“山澨，我好想你。”
沈明烛在半梦半醒间，无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然后他感到了一阵血腥味。
那是山澨吻过来，咬破了他的嘴唇。
血腥味与刺痛感让沈明烛彻底清醒过来。
他睁开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
紧接着一只手掌按过来，将他的眼睛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