缆车快速前行，和山下的风景区已有高达一千多米的海拔落差。
可能是索道海拔提升较快，同车的情侣中的男生不太适应，忽然呼吸急促，旁边气定神闲的女友一边将氧气瓶打开送给他，一边讥笑他心理太紧张。
许望舒便转头看着叶瑞白，端详她脸上的神色变化。
叶瑞白察觉到她的视线，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叶瑞白的脸上妆容精致，没有半点勉强的样子，也看不出一点不对劲的来。
“没有。”许望舒扭头，重新看着窗外。
从车厢中望出去。
是由数座雪峰组成的琼脂玉堆，山托着天，高处白雪皑皑从地面升起，雄伟壮丽。
山下生长着高大茂密的松林，连绵不断的山、峡谷深不见底，高山草甸、开放的杜鹃花，一片繁荣。
缆车一步步攀升，随着海拔的变化，山上的松林越来越稀少，山岩、雪域、冰川随着缆车的升高，徐徐展开。
十多分钟的车程，许望舒看见了松树飞跃穿行而过山溪冰雪，仿佛短暂的穿行过了一年四季。
忽然眼前全是雾，持续了数秒的白茫茫后，紧接着缆车从雾里冲出来，阳光从山顶倾泻而下，苍白在一瞬间辉煌灿烂。
“哇——”
车厢同坐的两人忍不住惊叹出声。
最后两分钟的路程像是奔着金顶而去。
下了车，还有一段木质栈道的路程，大概有200米左右的距离。
呼啸的冷风使人不禁打了个寒战，漫天飞雪如同一片幕布兜着头盖下来，许望舒刚走出两步，头上就被叶瑞白压着，戴上了一顶毛线帽。
“别说话，往前走。”叶瑞白刚走两步就开始喘了，一边吸着氧，一边开着玩笑，“我怕我要用到你那瓶氧气。”
“那你自己就少说些话。”
许望舒不发病的时候，肺活量可太好了，高海拔一路快走的都不带喘气的。
阶梯陡，上两百米也挺累人的。许望舒等着叶瑞白走两步歇一会儿的，走得尤其慢。
金希希几个人，生龙活虎地往上爬，两眼没看就找不见身影了，从后面缆车上下来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越过她们往上爬。
叶瑞白的脸被寒风吹得很白，只有还沾着口红的唇口在氧气罩中若隐若现，吃力地抵抗着高海拔带来的缺氧。
头发乱飞，长睫簌簌地抖着，一副快要被吹倒累趴的样子。
许望舒去拉她的另外一只手，凉得像块冰。
“我拉着你走。”
“我走很慢。”叶瑞白吸两口氧，勉强地笑笑，看起来不想扫兴，“你先上去，别错过日照金山。”
起早赶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看日照金山。
“没事，我们慢慢走。”
许望舒握住她的手，走得很慢，两人的呼吸声在风雪中渐渐重合。
-
“传说以前雪山之下有一个氏族，名叫普古族，族里有一个美丽的女孩与男孩相恋，两个人情投意合感情至深。”
一登上顶，叶瑞白脱力地靠在栏杆上猛吸着氧，许望舒一边顺着她的背，一边听导游的讲解。
“女孩为了抵抗命运，维护自己的爱情，最终在雪山上自杀而死。男孩顶着重重的危险赶到雪山后，只能抱着已经毫无体温的女孩痛苦不已。”
“男孩悲痛欲绝，在痛苦绝望中，身边竟燃烧起熊熊烈火，最终抱着女孩在烈火中化为了灰烬。”
这个传说故事导游显然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耐烦，但不妨碍缺氧到大脑空空的游客兴致勃勃地听故事，还时不时唏嘘感叹爱情的伟大。
“女孩死后则化身为雪神，她在雪山的顶峰营造了一个没有痛苦、只有美好的极乐天堂。”
“让遇到感情上阻碍的人以为这样就可以结束痛苦永远相守在一起……此后殉葬的情侣有十二对之多。”
“所以就有传言，登上雪山顶的情侣会迎来雪神的降福。”
人群长吁短叹，情侣害羞对视后一触即分，也有人不屑爱情，大声祈求雪神天降横财，财运亨通。
有人为爱情，有人为金山，有人找自由。
“你信吗？”
叶瑞白说了一句话后，又扣上了氧气。
“不信。”许望舒毫不犹豫地拆穿她，“省点力气，都快上不来气了，还想着调情。”
“这里好美啊！我都想死在这里了——”
旁边有人兴奋地大喊。
叶瑞白摘下氧气罩，笑，视线放远，也说，“我想死在那里。”
许望舒顺着目光望过去，是日照摇金下的洁白雪山，美不胜收。
导游也听见了喊叫声，话音一转，大喊，“现在不提倡这种行为啊！传说是传说，女孩死了变雪神，你在这里死掉，只能被雪狼叼走——”
“生活都是艰难的，所以再坚持一下，再多坚持一下！人生还很长，大家看完雪山，还要看长湖，来了春城，还有冬城...…”
“五千多米都能一起走上来，再多艰难也请再努力一下。”
大喇叭传来导游嘶哑的声音，“大家快看！现在的日照金山最美了——整座山都将为你们点亮——”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雪山之巅，金色的光芒与雪山的洁白交相辉映。
周围的喧嚣声在一瞬间褪去，又在一瞬后，有人挥出红旗，有人录起视频，有人大唱大雪漫山的民谣，还混杂着导游特有的嘶哑喊声。
“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雪山都被厚厚的云雾包裹，每年11月至来年3月是观赏雪山的最佳时间……”
万千缕阳光洒在雪山顶上，山峰披上了最美的衣裙，变换成迷人的金色。此时此景，长久注视的人连呼吸都缓缓静止了，目之所及，只剩下大自然的瑰丽变幻。
“……在这最佳时段内，也只有极少数幸运儿能有幸看到神山的全貌！”
“你们就是这一年中的幸运儿！”
像是美好的祝福。
叶瑞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拿下了氧气瓶，她几乎是撑在许望舒身上。
“你说，日照金山是因为太阳美还是雪美？”
问了一个问题后，她又吸了口氧，然后安静地等着许望舒的回答。
旁边也有人问着同样的问题，大约是相辅相成的美，所谓日照金山，太阳和雪都是缺一不可的。
“阳光能落到哪里都是。”许望舒说，“只有在雪山上才叫日照金山，我觉得应该是雪美。”
“是雪美啊。”
叶瑞白点点头，语气像是疑问又像是肯定，然后她笑着，遥望着远处的山顶，又一次重复道：“是雪美。”
“晚上的雪山会不会比现在的好看？”
许望舒看她，不太理解她的意思，叶瑞白吸着氧，大喘气着解释：“月色下的雪山，是不是更美？”
大约是银山？清冷冷的、荒凉的、白茫茫的、灰白的像块冷硬的铁……
许望舒下意识想象着，“不知道，大概是没有现在好看的。”
金希希几人从人群中快步走过来，打断她们的交谈，“姐，老板——我们来一起拍个照！”
宋雨时喘着大气举着相机，“谁来拍啊？”
“大姐，帮帮忙，帮我们拍个照。”金希希接过相机就往旁边的导游大姐手上递，“谢谢啊谢谢。”
金希希拉着宋雨时和许望舒挨在一块儿，林俞站到了叶瑞白边上。
“往里面挤挤，我退不了了。”大姐的脚后跟抵在了栏杆上，没地方退了。
几个人挪着步子往中间挤，揽肩搭背。
“笑一下，日照金山，财源滚滚。”
“笑笑，笑笑，这可是大金山！”金希希主动做起了督促员，白牙整排都往外露，笑着咬牙切齿地威胁，“姐，快给我笑，这可是金山！”
许望舒咧着嘴假笑，叶瑞白突然凑上来从背后牵起她的手，或许是因为冷过去了，她的手心热得发烫。
“看我。”
叶瑞白说道。
许望舒就转头看她，从旁边被风扬起的雪屑从她的眼中飘过，面容盛着明媚笑意，温热缱绻的眼神直直撞进许望舒心里。
她好像很开心。
笑应该是叶瑞白最拿手的表情，许望舒总是忍不住的想，叶瑞白或许会对着镜子练习无数次，不然她的每一次笑容为什么都那么好看。
“拍好了！”导游把相机递回来，很快就有人又把相机递了上去。
“啊，我怎么笑的这么二缺啊。”金希希挥着相纸，等着照片显现出来后，失望道：“这和我想的不一样啊，我还以为我笑的和那些大美女网红一样的....”
“还有两个人没看镜头呢....”宋雨时阴阳怪气的轻哼一声，“我们再过去拍一张，这张就不要了....”
“浪费。”金希希眼疾手快抢下来，往许望舒手里塞，“姐，你拿着。”
“我来拿吧。”林俞职业习惯，下意识要把许望舒手上的东西都接过来。
“没事，就一张照片而已。”许望舒没递过去，扫了一眼后就立即放进了口袋里。
照片上所有人都在看镜头，只有她和叶瑞白在“深情对视”，光看照片都让人觉得暧昧了。
“好看吗？”
“不好看。”
许望舒扭头，叶瑞白吸着氧又说，“给我看看。”
“不给。”
叶瑞白直接伸手到口袋里来，许望舒当着她面，从另外那边的口袋里拿出来，然后把照片换到了里面衣服的口袋里。
“小气。”
这么说着，伸到了口袋里的手却不拿出去，许望舒搁手的地方被占了，几番犹豫下，直接揣进了叶瑞白的袄子口袋里。
两秒后，手就又被叶瑞白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