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东风吹过花枝，裹着清淡的馨甜。
送走朱媛折返的半路，叶宛菁给妈妈打电话：“你下午有空吗？”
叶母心虚发问：“那丫头伤的重吗？”
“若得空，一小时后叫上你的医生，买些补品来我家，给人道个歉。”
叶宛菁话音清冷：“好在没出大事，但你言语中伤她，影响了我的公司规划，本有八成希望签下的合同全打了水漂！”
叶母也很固执：“我是对她有成见，但妈妈怎好和小辈道歉？你公司需要她，我支持；但感情的事，我绝不同意。你们相差太多，她不适合你。”
叶宛菁丝毫不愿退让：“若不道歉，我的事你们不必再插手。集团决策权，也不再需要你代我执行。我现在去家里，把印章和授权书拿回来。”
“听听你在说什么？为个脾气火爆，毫无规矩的毛丫头，你跟妈妈翻脸？可要我跟几个董事说道说道小叶总有多孝顺？你让小狐狸精迷了心吗？”
“妈，家丑若要外扬，我不介意让法务来处理这些集团公务。”
“行，翅膀硬了。不用来，我把名章送过去！”
叶母撂下话就挂了电话。
叶宛菁气不打一处来，甩飞耳机后，摇下车窗吹风许久。
她回家时，推开客房门，司若微一早醒了，呆呆地靠着床头捏手指，毫无动静。
床头的饭菜，是一点没动过。
叶宛菁轻叹了声：“阿姨？饭冷了，热热。”
阿姨深感无奈：“再热没法吃了。小妮不说话，我问她想吃啥给她做吧，她不开口，我做的她又不吃。”
“您歇着去吧。”叶宛菁见阿姨一脸为难，只好让人离开。
阿姨走后，她倚在床边发问：“不饿？”
司若微伸出手：“我的手机。”
叶宛菁格外霸道：“不给，聊聊？”
“为什么您妈妈觉得我纠缠您？您和他们说什么了？您…是不是喜欢女的？”
叶母的敌对态度令司若微百思不解。
她与叶宛菁相差八岁，又都是女子，怎会像防贼一样厌恶她与人相处呢？
难道富贵家和寻常人之间，连做朋友或合作都是错？
且叶母的嘲讽与兀自揣测的成见，很像咒骂攀高枝，吃软饭之人的言辞。
直白的问题把叶宛菁问愣了。
她把手插进口袋，指尖扣着掌心，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才吐口：
“先前你问我接近你的目的…家里催婚，我不想嫁，谎称你是我小女朋友。”
话音入耳，司若微的身子抖了下，眉心拧出一个大疙瘩。
默然良久，她才疑惑追问：
“为何用我拒婚？您身边没合适的人和朋友吗？我跟您认识才几天？我一穷学生，小您那么多，家境悬殊，我哪儿得罪您了？”
司若微好不委屈，话音破碎又神伤：“元旦您是故意带我去叶家，让二老撞见的吗？”
叶宛菁侧身背对着她，点头承认。
司若微最厌恶背地谋算，她仰头凝望天花板，强行压下眼泪，从牙缝挤了句：
“您够狠。不想身边人惹上您爸妈的麻烦，就拎我这无权无势，随意可欺的小丫头挡事？您要脸吗！关宁知道这事吗？”
司若微语气不善，第一次当着叶宛菁的面措辞凌厉，还直呼了关宁大名。
叶宛菁猜测，这小奶猫般的客套丫头好似要亮爪子发威。
她瞧见司若微眼底压都压不住的愤懑，淡声回她：“想骂就骂，骂出来舒坦。”
“嗡…嗡”
叶母给叶宛菁打来电话，她反手就挂了。
司若微苦笑讽她：“骂？费我嘴，脏我舌头。”
“…嗡嗡”电话一个接一个。
叶宛菁冷着脸走出房门：“我接个电话。”
走廊中，她接通电话，冷言冷语：“什么事？”
“一会儿我和你爸过去，帮你安抚下她。要签什么合同，你看给人5万好处能稳住吗？”
叶母不知怎得，变了口风。
“爸爸不是出差了吗？”叶宛菁深觉疑惑。
“呃…你爸回家了，这不是听说上午的事了吗，是我考虑不周…”
“支支吾吾，到底怎么回事？”
“他听说蓝家有心插手艺术馆和青禾，怨我行事心急没分寸。我不想给你公司经营添乱，就豁出老脸，给司若微说两句好话。她出身不行，但师门够硬，有利用价值。”
“够了。张口闭口拿钱买通，谈人家世，妈，你几时变成这样了？司若微非势利之人，不吃这套，你这打算是火上浇油，今天别来。”
叶宛菁心寒又憋闷，赌气挂断电话。
司若微扶着门框，把叶宛菁的电话听了个完整。
叶宛菁回身看见她时，委实吓了一跳。
那一瞬，仿佛周身的空气尽皆凝滞。
“出身不行，师门够硬？”司若微眼角不争气地滑落两颗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摔落在地。
叶宛菁慌了阵脚，试图解释：“若微，这不是我的意思。”
“是我选错了导师，误打误撞玷污了您和亲友高贵的阶层。”
司若微冷笑挖苦：“这是旧社会吗？你们的三观真令我刮目相看，的确不能同路，手机还我！”
“我从无这种观念，我妈从前也不这样，她口无遮拦，我替她道歉…”
“她没说错。人们就是会在心里给旁人贴标签，能宣之于口，我佩服她的魄力。”
司若微打断叶宛菁的话：
“但我有手脚有尊严，今日拥有的学识资源，是光明正大努力来的，不需要也不接受别人看轻。既非同路，理应各自安好。叶总，请尊重我的选择。”
叶宛菁怅然阖眸，手撑额头沉默半晌才道：“回屋，静下心来好生把话说开，行么？”
司若微的耐性早已耗干：“手机。”
“听我说两句这么难？”叶宛菁不肯给。
司若微想起房里有座机，挪着身子往回退去。既说不通，不如请人帮忙抽身。
叶宛菁扣她财物，强留她在家，便是不对。
“我扶你。”叶宛菁不忍见她颤巍巍往前蹦，想给她搭把手。
“走开。”
司若微一点情面不留，一巴掌拍掉她的手，挪去电话边，抓起来就拨。
见人连拨两个“1”，叶宛菁眼疾手快，拔掉电话线：“别闹。”
“叶总，您这是非法拘禁，我几次三番强调，不想留在这。”
司若微把小拳头攥得嘎嘣响。
“我与爸妈观念不合很久了。至于艺术馆的事，我由衷欣赏你的能力，无关利害取舍。”
叶宛菁推开电话，挡在她身前，试图与人交心：
“聘用你这没声名和影响力的学生，除却看重才情，我还能有什么别的思量？我妈胡诌，与我无关。谁开罪你你去骂谁，算账别归我头上，成么？”
“一家人还能生出两条心？”司若微愈发不屑：“我若对您母亲破口大骂，您能忍？”
“去骂她么？我送你去，给你撑腰。”叶宛菁剑走偏锋。
司若微被她噎得哑然，眉心紧缩，这是什么路数？
叶家人脑子都不正常吗？
她换了口风：“打算关我多久？”
“我没关你。”
“等你行走自如，神智清醒，自会让你回校。”
司若微唇角挂着三分蔑然冷笑，语气平平：
“有什么手段尽管用，我若妥协就是狗。叶总，这笔账，我记住了。”
叶宛菁眉目扭曲，司若微这算放狠话吗？
脸色不凶，口吻不凶，情绪也无甚波澜，完全没有杀伤力啊…
她若把司若微的底细调查的再透彻几分，必定会对这份偏颇的揣测悔断肝肠。
当然，这都是后话。
“你…冷静冷静，我先出去。”叶宛菁觉得现下不适合沟通，拔腿欲走。
“叶总为何扣我手机？我行动不便，您家也有人看门，我又跑不了，您怕什么？”
叶宛菁敛眸思忖须臾，转头问她：“要手机做什么？”
“无聊，打发时间。”司若微很没好气的回应。
“给你拿switch玩。”叶宛菁把她当孩子哄。
“我还要买东西。”
“买什么？”
“睡衣，吃喝，洗漱用品。”
“我家都有。”
“用不习惯。”
叶宛菁无奈摇头，把自己的手机给了出去：“用我的买。放心，你手机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司若微小胸脯一鼓一鼓的，险些把自己气成河豚，怨怼瞪视叶宛菁半晌。
“要不要？”叶宛菁的胳膊都举酸了。
司若微气鼓鼓抽出手机攥在手里，下一秒，却忽而出其不意探身近前——
“嘶！你属狗的么？怎么还咬人呢？”
叶宛菁陡然吃痛，蛮力掰开司若微的嘴，从牙关下拯救出红肿不堪的手背。
得逞的司若微磨着小白牙，随手用叶宛菁的手机给人拍照片。
照片上牙痕齐整，红扑扑好看得紧。
“叶老师，密码？”
她俏皮地举着手机，语气自带挑衅：“打不开呢。”
叶宛菁深呼吸抑制住想揍人的冲动：“900501”
“…501…好像一个人的生日啊。”
司若微随口嘟囔，再不给叶宛菁一个眼神。
叶宛菁摸不透她的脾气，方才还冷漠至极，这会儿又跟孩子似的，看不出一点不开心，也不知在闹哪出。
她捂着通红的手背离开：“阿姨，药箱拿来。”
司若微在房内冷嗤：“矫情，看来咬得轻了。”
她故意加购设计巨丑的生活用品，连睡衣都是不对称设计，就想让叶宛菁这处女座看不下去，忍无可忍好能放她走。
奈何叶宛菁宁可闭眼无视这些丑到令人发指的物件占满她的家，也不愿松口分毫。
司若微在心里总结：叶宛菁大概喜欢自虐，该是生活太顺遂，需要刺激。
那就…给她点儿刺激！
入夜，阿姨备好晚饭，给她端进房间。
司若微看也不看，软声请求：“阿姨，我想见叶总，您能让她过来吗？”
“好呀。”
不多时，躲人半晌的叶宛菁现身门前：“什么事？”
“手机给我。我要给家里打电话，不信您可以翻聊天记录，每周六都打。”
司若微掀起眼睑，乌黑的瞳仁眼巴巴盯着她，语气极尽温柔。
叶宛菁有些扛不住，掂量须臾选择妥协：“等着。”
片刻后，她去而复返，归还手机后却不肯走：“打吧。”
“家庭电话，隐私，您不能听。”
司若微继续施法，话音温温软软：“我不是您的囚徒吧。”
“半小时。”
叶宛菁霸道地给人定时间，转身合拢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