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国乃是天下三大邦之一, 之所以江陵国能够保持这么久的统治,和江陵堡背后的支持密不可分。
乾城,作为江陵国的都城, 虽然遭遇过多次兵荒马乱之灾, 但总还是显现出一派繁华的景象, 沿街叫卖的商贩不绝于缕,路上车马交织却井然有序,各大店铺酒楼门前的布幌子都迎风招展。
闻司岐掀开马车的帘子看了两眼, 眉目之中掩盖不住的好奇。
修真界早就有内部协议,修真界的弟子不许过多参与凡俗事务, 最多只能像江陵堡这样在背后支持。
也因为,凡俗世界的人都太过脆弱, 若是手中染上了太多凡俗之人的鲜血, 就会被天道排斥,在渡劫的时候更加艰难, 所以很多修真界的弟子几乎从来没有踏足凡俗世界。
此次继位盛典, 江陵堡邀请了不少修真界的宗门前来观礼,不少修士并没有直接前往江陵堡,而是选择在乾城逗留,毕竟也少有机会看看凡俗世界的新奇事物。
按照修真界的约定,修士不得影响凡俗世界的正常秩序,所以大家都收敛起来了灵力, 选择骑马或者马车进城。
城内百姓并不知道这几日城内聚集了多少“仙人”, 只是觉得好似临近庆典, 城内的人流多了一些, 有些人看似一身贵气,一眼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闻司岐刚刚多看了两眼, 凤锦容就凑过来说道:“美人儿喜欢乾城?我妖界也有很多这样热闹好玩的地方,不如跟我回去做妖后,我们可以一起游山玩水。”
“不喜欢。”闻司岐淡淡瞥了她一眼,眉目之间轻轻蹙了起来,“你不打算换一换你这一身装扮吗?”
黑色本来是不打眼的颜色,但是凤锦容衣服上大片大片的金色凤鸟和红色火焰的刺绣,实在是显得太过耀目,再加上鬓边的金凤步摇,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凤锦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衣服勾勒出窈窕的曲线,懒懒地说道:“那是你们修真界的约定,和我妖界可没有关系,修士需要低调,但是妖修不需要。修士向来不把妖修当人看,妖修又何必遵循修真界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凤锦容在心底里就是和修真界杠上了的人,越是修真界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她越是不会遵守。
“到地方了,下车。”说着,凤锦容开了车门跳了下去,然后才朝着车门处伸手,摆出迎接搀扶的姿势,“时间还早,我们可以先在乾城玩两天。”
如此貌美,气质又如此卓然不群的女子,出现在街道上瞬间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可如此美人,居然迎接车里的人,让人忍不住更加惊讶。
可是意外的是,凤锦容的手一下子被推开了,下一个从车门里探出身来的是段奚颜,她语气不是很美好:“凤皇顾好自己就行,不必操心那么多。”
她早就忍无可忍了,这只鸟,一有机会就调戏闻司岐,左一个美人儿又一个美人儿。
这种轻浮的人,也就多亏是金凤鸟,天赋和实力都是天道的宠儿,否则早就不知道被人打死多少回了。
这是一座红木搭建的建筑,彩绸铺满,显得花红柳绿的,里面隐隐传来丝竹管弦之声,伴着莺莺嗓音,令人心旷神怡,空气之中飘来的香味并不刺鼻,反而显得清雅。
闻司岐顿了一下:“这是?”
她也住过客店,但是记得印象之中并不是这个样子。
“别的地方都不好玩。”凤锦容眨了眨眼,拉住闻司岐的手臂就往里面走,“美人儿,来凡俗玩儿,就该长长见识,找些有趣的事情。”
“师尊。”闻司岐的另一只手被段奚颜拽住了,“师尊不能听她的。”
凤锦容则一脸笑意:“怎么不能?小美人儿,你小时候就去了洞崖门,虽然在凡俗世界长大,但是姐姐包管你没有见过这么好玩儿的地方。”
说完,凤锦容补充了一句:“难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来这里过吗?那不如你给你师尊讲讲?”
“我……”段奚颜一下子顿住,余下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月香居,她的确来过。
段奚颜的娘亲去世之后,她流浪了一段时间,然后被江陵国皇室认回来。
别的皇子皇女都看不起她,嘲笑她是土包子,当时还曾偷偷带她出来,然后把她骗到了月香居,然后把她一个人扔下,害得她被皇帝责罚,在御花园跪了三个时辰。
月香居是乾城夜里最热闹的地方,美人公子各色都有,还有异域舞姬跳舞助兴,文人墨客也爱来此地饮酒,留下自己的作品,这是人人称颂的“风流”。
凤锦容一脸正经道:“这月香居可是整个乾城消息最发达的地方,我可不是为了胡来的。”
只是那双眸子里的满目期待,让人觉得她这句话没有一丝可信度。闻司岐虽然无奈,却也只得由她去了,毕竟没人管得住妖皇大人。
刚一进门,就有一身着红杉的妙龄女子迎了上来:“三位姑娘想要玩儿些什么?今日三位来得有些晚了,苏姑娘今日登台献舞,位置已经快要订完了。”
“苏姑娘?”凤锦容皱着眉嘟囔了一句,“是这里的花魁吗?生得可还好看?”
“你竟然不知道苏姑娘?”红衫女子忍不住提高了些音量,但是见凤锦容三人满身都是气度不凡,又耐心解释道,“苏姑娘名满乾城,也不是每日都见客的,可是可遇不可求啊。”
凤锦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这肯定是大美人啊,当然要看看。”
在凤锦容的世界里,看美人,杀修士,是一样重要的事情。而且修士什么时候都可以杀,美人错过了就没了,所以兴致极高。
但是闻司岐就没有这么高的兴致了,她喜欢清静,偏偏这个地方热闹得不行。
凤锦容跑得没了影子,包厢里只剩下了闻司岐和段奚颜两个人,隔着窗子能看到一楼的舞台,台上罗裙纷飞,但显然都不是主角,今日的主角还没有登场。
茶水倒是清香,闻司岐刚刚抿了一口,动作就微微顿住了。
因为对面的段奚颜,刚好从怀里把小白兔拿了出来,笑眯眯地放在桌上,顺势揉了两把耳朵:“崽崽好乖啊。”
也不知道出来的时候,段奚颜什么时候随手把兔崽子揣在了怀里,一路上就揉来揉去的,这小兔子性格好,随便她揉来揉去。
激将法,这是段奚颜的激将法,闻司岐的唇微微抿紧,绝不会因为这一点点激将法,就取消了捏耳朵的禁忌,耳朵不能捏,就算是道侣也不行。
段奚颜也拿起桌子上的小杯子,给小白兔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它的面前。
小白兔试探着拱了拱嘴巴,然后小口小口啜饮着茶水,耳朵上的毛毛一颤一颤的,小尾巴上的毛毛甚至都在晃悠,看起来让人的心都化了。
闻司岐的眉间缓缓沉下去,放在桌面上的指尖微微顿住。
良久,她把手里的杯子往前推了推:“倒水。”
这都是什么孽徒,只记得给兔崽子倒水,竟然完全没有关注到师尊的茶杯已经空了。闻司岐的心情有些不美好。
“等我给崽崽倒完水……”
闻司岐指尖下的桌面响起了一声咔嚓的声音,一道裂缝顺着指尖裂开,一直裂开到段奚颜的手边,茶壶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
闻司岐缓缓收回手,睫羽轻轻下压,语气稍微有些不自然,轻声说道:“这桌子不结实,等会儿你记得赔钱。”
“哦!”段奚颜眨着眼睛点了点头,眼睛里满都是乖巧,但是眸底却盛满了笑意。
激将法还是管用的,师尊看似轻描淡写的,但其实内心很是在乎的。她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了,若是双修的时候能捏一捏兔兔耳朵,那简直是天大的享受了。
不过现在明显还没有到位,要再继续激将法,于是段奚颜装作不知道的模样,伸手给兔兔擦毛毛:“师尊,我感觉你都不疼崽崽的,这可是我们的崽崽啊。”
“咚——”的一声,二楼包厢的门整个被撞开,段奚颜整个飞了出去,疼得龇牙咧嘴的,然后整个门哐当一下合上了。
正端着茶水从门口路过的小丫鬟吓得一哆嗦,然后才颤抖着声音问道:“姑娘,您……您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站稳,摔出来的。”段奚颜随手接住被抛出来的小白兔,“它也没站稳,摔出来的。”
调戏兔兔有风险,激将法还没成功,人先被扔了出来。
段奚颜是不折不挠的人,拍拍袖子,把小白兔揣怀里,又屁颠屁颠儿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师尊师尊师尊……”
闻司岐转过头来,就迎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棕褐色的凤眸闪闪发亮,笑得一点都不像是刚挨打了的样子。
记吃不记打,孽徒死性不改。
闻司岐只见到眼前的眸子迅速放大,唇上贴上了柔软的触觉。
段奚颜身上淡淡的香味飘了过来,那双眸子亮晶晶的,倒映着闻司岐一个人的影子,浓密的睫羽在眼睑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离得很近,依然能够看出眼眉之间的好看,那双眸子里有些温柔有些小心翼翼,还有些真诚。
闻司岐一下子心软了,孽徒终究是她最喜欢的人,这个柔软之中带着香气的吻也不让人讨厌。
这次总算还是有些眼力见儿,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来小心讨好了,闻司岐这么想着,于是没有再次把段奚颜扔出去。
反而缓缓闭上了眸子,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主动贴近了一些,来配合这个吻。
就在这时,闻司岐的耳边响起轻轻的笑声,压低了的声音从耳畔飘过:“师尊,你在吃崽崽的醋。”
闻司岐微微扬起的唇角瞬间又压了下去。吃醋?怎么可能,她才不会吃醋,也不会上段奚颜的激将法,孽徒,果然是记吃不记打。
这次被轰出来,段奚颜怎么推门都推不开了,明显是闻司岐在门上设了禁忌。
段奚颜揉着怀里的兔兔脑袋,站在门口有些唏嘘:“崽崽,你娘亲和你一起被赶出来了,你说怎么办啊?”
照明的灯笼悬挂了起来,台上的人缓缓退去,留下一片静寂,然后是短促紧张的琵琶声音。
“六王爷来了,是为了苏姑娘来的吧?”
“谁不知道六王爷痴情苏姑娘,多次说要给她赎身呢。”
“卡着苏姑娘登台的时间来,摆明了是来捧苏姑娘的场。”
“看来今日来对了,不仅能看苏姑娘的舞蹈,还能趁机结识六王爷。”
场内传来一阵喧嚣,门口人影绰绰,为首的中年人一身锦衣,笑意温润,气质儒雅,摇动着手里的折扇和四方的人打招呼。
闻司岐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扫过去。
六王爷,应当是皇室的人,而且是有筑基期的修为的。虽然在凡俗,但是皇室总能得到些特权,拥有浅薄的修为也不足为奇。
继而,门外传来砰砰的声音,是段奚颜在不依不饶地敲门:“师尊,我错了,让我进去,您把我赶出来,谁给你倒茶啊?”贤著富
六王爷仿佛听到二楼的声音,抬头看了过来,正好和闻司岐四目相对。
闻司岐顿了一下,她见到六王爷对她微微颔首,唇间无声地说道:“闻尊主,好久不见。”
当真是好久不见,上次见面还是江陵堡皇室去洞崖门参观的时候,那时候这位六王爷和段奚颜同行。
这位六王爷并不是现在皇室的宗亲,而是段奚颜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当年这位六皇子主动倒戈,是他主动打开城门放敌人进来,所以才兵败如山倒,一夜之间整个皇室被屠杀殆尽,只剩下他和逃跑的段奚颜。如今他不仅没死,反而得了个六王爷的位置,也不知道他坐在这个鲜血换来的位置上,会不会做噩梦。
闻司岐不在意他是不是叛徒,更不在意他是不是狼心狗肺,他只是忽而响起,曾经欺负段奚颜的人兄弟姐妹里面,好像正是这个六王爷为首。
既然要和江陵堡撕破脸,不如,就从这个六王爷开始。
闻司岐青玉色的眸子里一片寒凉,她可以随便把孽徒扔出去,可以随便揍孽徒,但是别人不可以。往日欺负段奚颜的那些人,这次就一下子讨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