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二十分钟, 几辆车先后停在宾馆门口。
沈见清叮嘱谭景他们回去早点休息,自己却没有进去的意思。
吕智问:“沈老师,你不上去?”
沈见清的视线从秦越身上经过, 拿出手机, 边打字边说:“嗯, 有点事。”
话音落下的同时,秦越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的心像是有所感应,跟着一跳, 和沈见清投来的视线交错而过, 自然得不像话。
周斯看到这幕, 心里的滋味说不上来。
藏着掖着的感情真不难受?
应该不吧。
有的人把手机拿出来一看, 眼睛都好像会笑了。
沈见清:【我去办点事, 很快回来】
交代去向。
当着老师、学生的面私发给她。
这个画面, 和她以前在沈见清的课堂上睡觉,被她拍了一下后脑勺, 留下一把车钥匙,然后站在讲台上给她发微信, 让她去车上睡觉的感觉很相似。
有那么一秒, 秦越恍惚觉得她们好像回到了从前,她还在努力追逐,沈见清还从容骄傲。
听到宋迴和谭景的打闹, 秦越回过神来,认真回复沈见清:【嗯。】
冷风里传来一声“叮”。
沈见清阅读过信息, 才转身离开。
————
秦越回来之后先整理了今天在会上讨论的几处要点内容, 作为后续开发的指导, 之后去了卫生间洗澡。
前后大约四十分钟,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一串陌生号码, 但她能倒背如流。
秦越拿起手机接听:“沈老师。”
沈见清“嗯”一声说:“给我开个门。”
秦越下意识回身,好像听到了门那边沈见清的声音:“我在你房门口。”
秦越握紧手机,快步往过走。
“咔嚓”一声门打开,清淡香气扑面而来。
沈见清的手机还举在耳边,她换了一身衣服,妆容和头发重新打理过,鞋还是白天那双,此刻站在走廊昏暗的灯下,望着她说:“介不介意我进去待一会儿?”
秦越明明看着她,还在对手机说:“不介意。”
秦越侧身让沈见清进来,关了门,要去给她找一次性拖鞋。
沈见清说:“不用了。”
秦越回头。
沈见清走过来,拎了一下大衣里的裙摆,露出双脚:“你不是喜欢看我穿高跟鞋?”
秦越立刻懂了。
她在车上的小动作被沈见清发现了。
沈见清提起脚后跟,当着秦越的面从鞋里走出来,赤足后退门边,关了一盏灯,在接近于暧昧的暖色光里一步步上前,重新把鞋穿回去。
那个过程很慢,先是脚趾轻触、移动,然后在鞋尖里受到挤压,形成紧密诱人的缝隙,若隐若现,最后脚跟踩进去,脚背反着雪白的光。
动态的视觉比秦越在车上看见更让人心驰神往。
秦越攥着手机,想再看一遍的话在唇边顿了顿,说:“事情办完了?”
“完了。”沈见清从口袋里掏出刚去买的红霉素软膏,说:“我看看耳朵。”
秦越看一眼,靠在墙边的长桌上没说话。
沈见清踩着高跟鞋走过来,膝盖分开她腿,靠近,秦越闻到了馥郁的花香,不知道是沐浴乳的味道,还是洗发水的。
沈见清抬起手,原本是要直接去撩秦越耳边的头发。
不经意想起周斯的话,她动作一转搭到秦越头顶,用拇指摸了摸她刚吹过,还带着潮气的头发,哄着她。
发丝带动刘海,秦越不自觉眨眼,慢慢吞吞的,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沈见清忍不住把软膏放在桌上,那只手顺势撑在桌沿,倾身过去,吻了吻秦越的睫毛。
以前就觉得长。
吻的时候,她一闭眼,从唇上扫过,沈见清觉得自己的心尖都被扫到了。
她离开秦越,还放在她头上的手滑下来,捧着她脸,中指顶在耳后,食指拨开头发,碰碰泛着红的耳洞,问她,“疼不疼?”
秦越说:“还行。”
沈见清问:“那能不能晚一点再抹药?”
秦越说:“能。”
沈见清应声,又一次倾身过来,头侧着,鼻尖在秦越耳垂上蹭了蹭,张口轻抿。
秦越刚洗过澡,耳垂上的温度还很高。
沈见清含在嘴里,舌尖缓慢地打着圈。
秦越撑在桌边的手扣住,觉得沈见清的唇舌太软。
沈见清则认为是她的耳垂太绵,含住了,就不想再离开。
空气里充斥着暧昧的吮吸声,一缕缕软化着秦越的神经。
耳洞上还有一点疼,是另一种新鲜的刺激。
秦越压在桌沿的指头慢慢扣紧,忍不住叫了声:“沈老师。”
“嗯。”沈见清应着,吮吻变浅,恋恋不舍的抿了一会儿她的耳垂,直起身体离开。
秦越脸上被洗澡蒸出来的红晕加深,她克制地舔了一下嘴唇,胸口起伏。
沈见清垂眼,不意外地看到了她单薄睡衣下完美的身形。
沈见清微偏了偏头,还残留有绵软触感的舌尖在口腔里顶了顶,伸手解开外套的扣子,从肩头勾落。
她里面是一件吊带长裙,性感的黑色,低胸、收腰,衬得沟壑明显,腰臀完美。卷发在身前略略一挡,欲拒还赢,很是矜持,红唇轻启,吐着淡淡酒气,又有让人神魂颠倒的妩媚。
秦越看着,身上的热气消无声息变换着血气。
她别开头,想让自己冷静,不想动作刚做满就被沈见清握着下巴转回来,说:“阿越,说了我在的时候要看着我。”
秦越应了一声,沈见清偏头吻过来。
和在车上急躁的感觉截然不同。
沈见清从头到尾都是温柔的,偶尔深入一点,秦越的理智就被削弱一片。
怎么来到床上的,怎么和沈见清交换位置,看她躺下的,秦越都记不清了。
她撑在沈见清身边,视线不清地看到她吮了吮手指,然后就感受到了她。
秦越的眼眶一下子被烧红,她张了张口,闭回去,俯身抱住沈见清,听见她吐字的频率跟随着手上的节奏,“对,抱着我,阿越,你看看,你不用做有钱人的小姐,不用问他们为什么生下你却不要你,我就是你的了,以后都是……”
秦越额头抵着沈见清的肩膀,血色漫上耳根。
沈见清描摹过她,开始耐心地探索。
她另一只手腕被秦越抓着按在枕头上,越收越紧。
不过须臾,就感到腕上一疼,手背被箍得发胀,不太好受。
沈见清没去提醒,潮湿的手指翘起,轻抚秦越单薄的脊背。
昏暗中,秦越唤她一声:“沈老师。”
沈见清:“嗯?”
秦越过来吻她,只几次便低头往下。
沈见清两手捧回她的脸,说:“去把耳钉戴上。”
秦越立刻就懂了,她起身戴好耳钉,没再迂回地先去找沈见清的唇。
沈见清爱极。
和她想象里的感觉有九分相似,差的那一分是那个懂事的姑娘始终记得把头发夹到耳后,她就能一直在火热中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冰凉。
到后来神经都在颤抖。
秦越上来吻她的唇。
唇口间都是她的味道。
“沈老师,还好吗?”秦越问。
沈见清的呼吸太急了,她不太确信自己是不是过度。
沈见清握着秦越的手给她方向上的指示,在一个激灵过后,长长呼出口气,才说:“现在问。”
秦越须得一心二用:“沈老师,还好吗?”
沈见清说:“不好。”
秦越停顿。
沈见清看着她抿唇的模样,骨子里的恶劣因子上来,说:“叫姐姐就好了。”
秦越被这个称呼惊了一下,指尖往回缩。
沈见清一声哼,整个人都在缩。
沈见清眼睫翕张,看到了秦越焦灼犹豫的模样,她的皮肤很白,眼尾很红,嘴唇一会儿抿成直线,一会儿张开条缝,忙得自己忘了手里的正事。
沈见清主动靠近她,徐徐喘着:“小时候不是叫得挺好的吗?”
秦越低头看了眼,由着她自己来:“不一样。”
沈见清问:“怎么不一样?”
秦越说不上来,她就是觉得不应该把这种象征纯粹关系的称呼带到爱情里。
沈见清诱哄着:“就叫一声,看看我是什么反应,如果你不满意,以后就不叫了,行吗?”
秦越犹豫不决。
沈见清抬手摸她的脸:“阿越……”
秦越蹙了一下眉,俯身过来趴在沈见清脖子里,在她眼睫变得越来越潮湿,似有泪珠子要滚出来时轻轻叫了一声,“姐姐。”
一瞬间,沈见清大张开口。
秦越附耳在她唇边,如聆仙乐。
————
次日,方案讨论继续。
下午三点半,仝河手底下的实习生提着二十多份下午茶进来,说:“部长,您让买的东西拿回来了。”
仝河应一声,站在会议桌边说:“咱们休息一下吧,劳逸结合效率更高。”
大家纷纷动起来,会议室里沉闷严肃的气氛顷刻被打破。
秦越合上电脑,揉揉脖子,坐直了身体。
几乎同时,薅羊毛从不手软的宋迴已经拿到下午茶,递给秦越一份茶说:“不是我献殷勤啊,纯属师姐的嘱托。”
在他这儿,秦越还是周斯的女朋友,而周斯为了追女朋友不远千里跑来〇七一卖身——在这个项目里,MT除了声誉,几乎捞不到什么利润。那他作为深受荼毒的小师弟,自然要在师姐因为见别的客户,不在场的情况下,严格落实她的嘱托。
宋迴这一声不小,周学礼听到,转身过来说:“秦越啊,我怎么发现,自从有了你,周斯连我这个亲爹都记不起来了?”
周学礼熟稔的话是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
秦越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注视,其中一道来自对面方向,漆黑而沉默,不见一丝以前她在江坪度假区里被人搭讪时的好整以暇。
秦越顿了顿,视线同它交错而过,对上周学礼:“师姐就是随口一说。”
周学礼摇头:“我看她对你是真上心,要不两年前你人生地不熟的过去,她怎么又是给你介绍工作,又是亲自跑到实验室让我带你?”
仝河把下午茶放到周学礼面前,顺口接话:“小秦还是您女儿介绍的啊?”
周学礼说:“可不,一天往我办公室跑三趟,堵得我没脾气才答应见的。”
这事儿周学礼就是现在想起来还头疼得很:“就周斯当时那个卖力劲儿,小秦要不是女孩儿,我都怀疑她是在给自己拐人。”
“哈哈哈。”仝河大笑。
会议室里不少人被周学礼背地里损女儿的话逗笑,气氛一时活跃。
沈见清坐在笑声中央却浑身阴沉。
她双眼如墨,脑子里勾画着另一个女人为秦越奔走忙碌的画面,每一帧都像尖锐的刺,深深扎进她的心脏,让她嫉妒得想要发怒。
画面一转,停在两年前那个小心卑微、浑身是伤的秦越身上。
“这种喜欢我要,你给我。”
“想要的话跟我做,我会主动,会叫。”
秦越遥远的声音从沈见清脑子里闪过,她五脏俱裂,几乎被内疚淹没。
秦越不要尊严,不要底线,甚至连爱情的纯粹都不要了,就为给她机会继续在一起。
可她都做了什么?
她被过去捆缚、迁怒,摁着她一刀刀往过扎,扎到千疮百孔了,再让她滚。
她那么狠,活该现在嫉妒。
沈见清沉浸在情绪里,仿佛遗忘了秦越已经回到自己身边的事实。
周学礼最先发现她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沈老师,身体不舒服吗?”
会议室里的目光悉数聚焦到沈见清身上。
秦越看见她的脸很白,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秦越捏着甜品叉子的手往回蜷了一下,听见沈见清说:“午饭没吃好,胃有点不舒服。”
周学礼说:“赶紧喝口热的,暖一暖能好受点。”
仝河担心:“要不要给您买点药?”
沈见清说:“不用了,谢谢。”然后打开了面前的咖啡。
抿了一口之后,仝河看沈见清的神色有所缓和,总算放心下来,就着周学礼前面的话继续说:“还好您见了,不然可就错过小秦这么好的学生了,她虽然才研一,但我看您问她什么,她都能答上来。”
“是啊。”周学礼感叹之余,脸上藏不住的骄傲,“好几年没遇到这么好带的学生了。”
话落,会议室里响起一声格外响亮的,“我艹!”
周学礼身体一侧,问满脸恍然大悟的谭景,“小同学,你对我这个话好像很不服?”
谭景火速摇头,“不是不是。”
周学礼:“那你艹什么?”
谭景骑虎难下,只得说:“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个事儿。”
周学礼问:“什么事?”
谭景想跳楼:“刚来那天,我们不是一起在宾馆办的入住么,当时师扬老师叫了秦越一声,我觉得这个名字挺耳熟的,但是死活想不起来,现在有印象了。”
周学礼说:“什么印象?”
谭景瞅了沈见清一眼,硬着头皮说:“我们研一这批人进实验室那天,听沈老师提过。”
秦越手一晃,切歪了。
周学礼兴致盎然:“说说,你们沈老师是怎么提的?”
谭景想死,背地里他都不敢讨论导师的私事,当着这么多的人面,他的胆子是有多正啊。
周学礼看出谭景的为难,话锋一转对上沈见清:“沈老师,看来您不止是知道我们小秦坐最后一排,还挺关注她啊。”
沈见清握着其实已经没什么热度的咖啡,胃里翻江倒海得难受,她忍受着,回忆起那天。
————
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学生都很拘谨,坐在沈见清面前连头也不敢抬。
她一边给他们勾未来两学期要上的课程,一边分配研究方向。
谭景说自己硬件一般,想学FPGA。
沈见清勾下最后一笔,抬头看他:“FPGA也是硬件,你不能扬长避短,取长补短才能真正学好。”
谭景一瞬间面红耳赤:“知道了。”
柯良平从门口经过看到这幕,笑呵呵地走进来说:“别紧张啊,你们沈老师很平易近人的,不过……”
柯良平看了眼沈见清,叹一声,说:“你们沈老师之前见过一个电路极好的学生,标准被拉高了,你们要想让她另眼相看,可得加把劲儿啊。”
几人拘束地点头应道。
柯良平欲言又止几秒,说:“沈老师,十点系办开会,别迟到了。”
沈见清靠着椅背:“嗯。”
以前会回答整话的她,现在习惯一个简短的“嗯”。
她没有刻意学谁,是潜意识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她。
潜意识这东西,谁都控制不了。
柯良平转身离开。
沈见清给几个学生说了接下来的安排,让他们回教研室,剩下她独自在305坐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叠项目资料。
是秦越为了得到柯良平的认可,专门准备的。
里面夹带的专利申请单,她对照着查过,已经进入实审了。
秦越如果正常参加研究生考试,进实验室,会是那批学生里最优秀的。
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空气沉闷,重得连呼吸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沈见清抚摸着首页个人简历上的一寸照,不自觉叫了秦越的名字。
忘拿东西的谭景就是那时候进去的。
他被沈见清脸上悲伤的情绪惊到,不敢相信众人眼里以严厉出名的沈老师会有那样一面,连带的,也就忘了“秦越”这个名字。
直到今天突然有人把考研和它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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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见清受众人注视,在回忆里静了一会儿,对周学礼那句“还挺关注她啊”做出回应,“她本来要考柯老师的研究生。”
秦越手发软,切不动松软的甜品。
她还以为这件事会永远成为秘密,看来柯良平还是和沈见清说了。
她费尽心思的努力会联合21年的惦记,一起压着沈见清,逼她在爱和恨之间做出选择。
或者一夕之间,或者漫长久远。
前者是利刃,后者是钝刀。
哪一样她都不会好过。
她区区血肉之身,已然在14岁时伤痕累累,竟又在34岁时重蹈覆辙。
秦越抬头,看到沈见清依旧腰背笔直,眼神不意外地没了讨论问题时的从容,此刻从她瞳孔里透出来的每一道目光都绷着,像扯紧的鱼线,不经意之间就能割裂坚硬之物。
她只要一想起过去两年好像就会变得紧绷。
沈见清对面,周学礼听言一愣,不大确定地问:“柯良平老师?”
沈见清说:“嗯。”
周学礼和柯良平很熟,说话不给他留面子:“他都快退休了,哪儿有精力带小秦,考进去不也是给别人带。”
“是,”沈见清握紧咖啡杯,视线在空中晃动几次,对上秦越,“柯老师本来要把她给我。”
给我带。
给我。
一字之差,可以理解出天差地别的意思。
沈见清说的一定是后者,是只有她们之间才会懂的占有,经“本来”两个字修饰,内疚就被摆在了明面上。
过去两年,沈见清“努力”的方向一定就和这些内疚有关。
可秦越并不需要,从来就不,她走到今天得以仰仗的东西始终都没有离开4岁的那轮太阳和18岁的那片光。
秦越望着沈见清瞳孔里只有自己能读懂的异样,慢慢捏紧了手里的叉子。
周学礼说:“要真是这样,那我的危机感就大了,这两年,有关自动控制的研究成果,可是经常出现沈老师的名字啊,这么厉害的导师,哪个学生不想跟。”
“秦越。”周学礼回头叫秦越。
秦越调转视线看向周学礼。
周学礼说:“真要让你在我和沈老师之间选一个人做导师的话,你选谁?”
这种假设对过去的她来说,不具备任何意义,她那时候有且始终只有一个目标——做沈见清的女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现在……
秦越的手指跳了一下,把叉子捏回手心。她说:“我毕业的时候,如果沈老师能带博士了,我会选她。我恋家,想回去。”
一个答案,有因有果,只论将来,不否定现在,同时照顾到了两个人的面子。
沈见清握着咖啡的手一松,漆黑不见底的瞳孔里忽然就有光透了进去。
周学礼多少还是有些失望:“我们那儿一年四季不见雪,多适合你养身体的,你真不考虑留下啊?还有周斯,她花那么大的功夫才把你介绍到我这儿,你走了,她肯定会伤心。”
秦越没有兼得鱼和熊掌的本事,她固然羞愧,依然只能把心偏向其中一个人。
秦越握紧叉子,说:“家里有我等了很多年的人,她来了,我就想回去找他。”
周学礼:“好吧,看来还是我们师徒缘浅。”
周学礼说完话锋一转对上沈见清,调侃道:“沈老师,你可得加油了啊,小姑娘一颗心全在你身上,别让她失望啊。”
沈见清已经恢复从容的眸光之下暗潮涌动:“已经能带博士了,她不会失望。”
周学礼“哎呀”一声,打趣沈见清年纪轻轻就评了教授,顺势把话题扯远了。
秦越也收回视线看着电脑屏幕,脑子里反复出现的却是沈见清漆黑的瞳孔和紧绷的视线。
————
下午的会议持续到了五点半,会后各家又自行开了小会总结,一直到快八点才结束。
秦越一如既往地晚走几步,给院长和关向晨打电话。
关向晨问她:“绥州怎么样啊?跟江坪比。”
秦越说:“比江坪冷。”
“肯定啊,那么北,你穿暖和点啊。”
“嗯。”
关向晨那边穿插进来几句电视声,她问:“那谁是不是也在那儿?”
秦越温吞的步子停住:“你怎么知道?”
关向晨静了一秒,说:“谷桃对象是二院的研究生,听他说的。”
秦越应了一声,没说话。
关向晨吞吞吐吐,也不知道说什么,很不像她的性格,和之前用一分钟时间才发来一个“哦”的感觉一样。
秦越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关向晨不假思索:“没有。”
秦越抿唇,感觉更深。
关向晨在她开口之前,飞快地说:“你快回去休息吧,我准备去上班了。”
秦越往手机方向看一眼,默了默,说:“路上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秦越在桌边靠了一会儿,把手机装进口袋,背起包往出走。
经过主控组黑漆漆的会议室,秦越忽然想起沈见清中途给她发过一条微信。
【阿越,我们这边结束了,我出去办点事,回宾馆了找你】
秦越没问沈见清今天办的是什么事。
现在距离她发来微信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秦越从〇七一走回去需要二十分钟,前后加起来有一个小时了,沈见清如果办事快应该会和她前后脚回去。
这么一想,秦越立刻收起手机往回走,竟然真在房门口看到了准备给她发微信的沈见清。
沈见清闻声转头,脸上露出笑容。
秦越没说话,快步过来开门。
进入安全区域,沈见清一转身就抱住了秦越,还带着寒气的唇在她脖颈里徘徊。
甫一开始就带着Y/W。
秦越没有拒绝,只是扶住沈见清的腰说:“沈老师,我去洗个澡。”
沈见清不允:“不要洗澡,我想闻你的味道。”
其实没什么味道,冬天运动量小,一整天下来沐浴露的清甜气都还很明显。
秦越被沈见清吻着,走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沈见清跨坐在秦越腿上,捧着她脸吻得投入。
秦越很快动了情,忍不住抬手抓着沈见清的头发,想吻得更深。
沈见清却轻轻“嘶”了一声,往后退。
秦越气息不稳,视线落在沈见清被长发挡着的耳朵上。
沈见清在她的注视下勾起头发,露出通红的耳朵。
秦越急促的心跳猛然撞上胸口。
沈见清捏耳洞了。
她原本就有对称的两个。
沈见清微微偏头,笑着问秦越:“漂亮吗?”
肯定漂亮。
只要是她的,任何一样,秦越都会觉得漂亮。
只是,为什么要突然再捏一对?
秦越想问,被沈见清打断:“漂亮吗?”
声音比刚才急躁。
秦越顿了顿,说:“漂亮。”
沈见清立时搂住秦越的脖子,笑在了她肩上。
笑声离秦越耳朵很近。
很好听。
秦越脑中却莫名泛着嗡嗡。
“晚上要办的事就是这个?”秦越问。
“是。”沈见清说:“昨天晚上就想去了,时间赶不上,只好推迟了一天。”
秦越点了点头,怕沈见清看不到,又多补了一句,“嗯。”
沈见清抬眼看着秦越的耳朵,说:“你的是什么时候去捏的?”
沈见清其实知道。
昨天午休,她遇到周斯,已经向她询问当时的情况。
周斯说:“是我拉她进的店里,我要在耳软骨上再捏一个,又心虚,硬要她陪着我去,结果进去之后,她比我先开口。”
————
“你好,捏这个疼不疼?”秦越站在刚刚捏完耳洞,整只耳朵红透的女孩儿旁边问。
女孩儿指指自己的眼睛,嚷嚷道:“疼啊,疼哭了都。”
老板准备好第二个,比划着位置,揭穿她,“明明是刚跟男朋友视频,为了让他心疼你才撒娇哭的。”
女孩儿不好意思地冲秦越吐完一个舌头,就听到老板说:“好了。”
秦越没从她脸上看到任何一点疼痛的表情。
秦越说:“能不能帮我也捏一个?”
老板笑道:“能啊,往哪儿捏?”
秦越想了想,拨开还没有剪的长发说:“耳垂上,只捏左边一个。”
周斯看完墙上的照片,走过来问:“干嘛只捏一个?叛逆本性暴露了?”
秦越低头看着展柜里张扬的耳饰,说:“她说好看的时候只摸了我左边的耳朵。”
周斯想捏耳洞的兴致一瞬间就没有,她在旁边看着老板给秦越消毒、穿孔,戴上养耳洞的银针,全程一言不发。
秦越也像是在做一件不疼不痒的事,自始至终,周斯都没有从她脸上看到过大幅度的表情变化。
她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了。
从店里出来,周斯一直在接电话。
大概十分钟。
再回头,秦越弯了一下腰,蹲在路边,于人潮汹涌的街头哭得寂静无声。
————
“她那会儿刚到南边不久,每天就做三件事:工作、吃饭、睡觉,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其实是一张拉到了极致的弓,哪怕只是一阵微风吹过去,都能掀起万顷震动。”
周斯抬手摸了摸耳垂上并排的三个耳洞,笑了一声说:“我当时也真够蠢的,走过去第一次句竟然是‘哭什么’,她说耳朵疼,呵,捏个耳洞能有多疼,和打一针的感觉差不多,后续反复红肿发炎才最磨人,她反而不声不响的,每天往包里塞着消炎药,疼了拿出来抹一抹,日子就过下去了。”
“沈老师。”周斯抬头看着沈见清血色淡退的脸,犹豫了几秒,“她哭是太想你了,但是在新微信里找不到你,不能和店里那个女孩儿一样跟你撒娇,让你心疼,也不能亲口问你一声她好不好看。”
沈见清身体抖动,像是站在滂沱大雨里,目之所及,只有寒冷。
“她好看。”沈见清说:“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就是她。”
没人比她更好看。
她最好看。
……
沈见清反复肯定,仿佛只有这样不停歇的重复着,她心里的疼痛才会减轻一点。
思绪一动,勾画出秦越无声哭泣的模样,她又立刻心如刀绞。
“秦师傅,你有没有哭过?”
“年龄还是个位数的时候哭过。”
“长大之后呢?”
“没有。”
“真就没什么让你伤心的事儿?”
“没有。”
那年国庆,她们一起去新区夜游时说过的话还历历在目。
沈见清佩服那样坚强的女孩子,在心里希望她永远都不要经历哭泣,可她往后每一次哭都好像是因为她。
她内疚自责,枕在她肩上睡着之前下了一决定:加倍还她。
捏是她双倍的耳洞,感受她当时的无助和痛苦是第一样。
往后来日方长。
只要她不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