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波澜只在心里涌动, 阿布全程面色未改，完全像个普通参赛者一样。可当他收回视线的时候，一道锐利的眼神钉了过来, 在数位参赛者中一瞬间捕捉到阿布。
那眼神古怪, 灼热，像在看什么稀罕物品。
阿布遵循最平常的反应，眉头微凝, 朝视线的源头看去。
刚好对上了辉光的双眼。
陌生男子头发披散，双手撑住栏杆往下看, 灿金的眼瞳居高临下。阿布看到他嘴角的笑容, 意味深长。
想起芽仔描述对方的用语,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头盘旋。
——这位“家里人”, 恐怕已经对他有所怀疑。
“欢迎大家来到万象馆，参加拔星赛的最后一场比赛……”
可是, 他现在不能走。
焦躁如同蚂蚁啃食身体, 阿布后背发烫, 顶住辉光的视线，神情纹丝不动。
如果说现在只是怀疑, 等他异常离开, 对方恐怕就会得出最终结论。
所以, 绝不能动。
普洛斯宣布比赛事宜和注意事项后, 阿布走向操控台。
绝不能动。
……
熟悉的气息。
越来越强悍的能量反应。
芽仔变成小猫的形态，缩进寝室里的小猫窝, 头埋进无数层毯子里, 只露出一个圆滚滚的小屁股。
好像借此就能阻隔自己的气息。
但那只是自欺欺猫, 芽仔清楚。
如此强悍的能量反应，只说明一件事——辉光大公和他的距离, 越来越近，而且肯定身处学校里。
他才刚刚成年，尚未掌握收敛气息的方法，而大公显然不可能突然失智。
埋在毯子下的猫咪蹭了蹭，很是郁闷。
他根本没想到辉光大公会突然跑到学校里来！这可是军校！
弄得他现在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无论怎么选未来似乎都一片黑暗。
似乎只有藏起来，祈祷辉光不会在军校里肆意搜索这一种选择。
芽仔郁闷地藏了会儿，又觉得这种做法太傻逼，嘭得一下抖开身体上的毯子。
不管了！
被抓到就被抓到！
他现在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崽，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要是辉光想借机捉弄他，他芽仔可不是吃素的，一点都不会手软！
猫咪瞬间念头通达，神气十足走猫步，刚到客厅，门禁系统忽然响了起来。
弹出来的屏幕上，棕发青年捏着一枚金色徽章，百无聊赖地把玩。似乎隔着屏幕注意到了芽仔的视线，他猛然抬头。
怎么是这个神经病？？
芽仔只觉得晦气，刚想拒绝挂断。
“布伽涅尔死了的话，小猫就没有主人了……”霞神情飘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自语，“这样，我收养小猫。小猫就是我的猫了……”
神神叨叨的，说的话更是让芽仔火冒三丈，恨不得出门给他几拳。
居然敢咒他的两脚兽！
但接下来的内容，芽仔却没办法忽视。
“应该会死吧？”霞开始自问自答，“反对者控制机械，普洛斯不能第一时间救人，就一定会死……小猫会是我的猫。”
原本只把霞当个笑话，抱着看乐子心态。这下，芽仔不得不认真起来。
小猫的心慌了一瞬，又立马冷静下来。
霞说的不一定为真，很有可能是他陷入自己的世界伪造出来的。众所周知，霞是位思维古怪的神经病，你永远无法判断他的脑子里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很有可能，他只是想来抱走猫，于是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借口……
可是……
可是。
如果是真的呢？
小猫来回踱步，追着尾巴绕圈圈，焦躁得不得了。
如果霞无意间得知有人会在拔星赛的决赛上搞事，不打算通知学校，只想来抱走猫呢？
阿布。
芽仔想起那名总是和他对着干的两脚兽。他前不久还给他过了生日，送了礼物。
这是第一位他如此对待的两脚兽。
门禁系统已经挂断，芽仔仍然沉浸在思绪中。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没有一秒犹豫，小猫甩甩尾巴，化成一阵黑色烟雾，从窗户流淌而下。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得去万象馆看看！
尽管这极有可能暴露身份。
可两脚兽还没给他买最新款的蛋糕，给他做肉丸子。
他怎么能轻易死了呢？
黑色小猫在军校的阴影处急速奔驰，身体拉长几乎成一条线状，又恍若一阵烟雾。他越过无数军校生和军官，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眨眼间，芽仔已经穿过中轴线，来到学校的另一侧——万象馆就在眼前。
他跑动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到了万象馆门口的一处树荫下，芽仔停下脚步。
万象馆近在咫尺，阿布也在那里面。
从目前的能量反应来看，里面并未发生事故。
可是——
小猫蜷着尾巴，鼻子微抽，很嫌弃的样子。
讨厌的恶魔的气息也浓郁到一定地步，毫不掩饰，甚至开始缓缓波动，就像辉光贱兮兮地站在他面前踢踢他的尾巴：芽仔，怎么不进来？
小猫哈气，半晌，苦闷地甩甩耳朵。
就算“万象馆事故”只是霞随口胡说的谣言，他最后也跑不了了——谁叫他一时心急，直接把自己送到辉光面前呢。
臭阿布。
芽仔恶狠狠地龇牙，围脖膨胀，一脸凶恶。
以后再跟你算账。
……
万象馆内，随着规则宣布完毕，隐秘的操作台卸下图层伪装，在星星点点的光亮下，展露于人前。
几乎所有参赛选手都忍不住屏住呼吸，近乎惊叹地看着眼前的瑰奇机械。就连阿布也不例外。
操作台沉默地排列，泛着冷硬的银光，西钢的材质令它显得无坚不摧，在上面进行任何操作，都不会损伤台面。
台上的家伙更是重头戏——蜘蛛状的机械趴伏着，四对长而锐利的械足搭在台上，蔓延的黑色尖刺在灯光下散发出令人眩晕的冷光。
从上往下看，漆黑的机械仿佛某种神秘的图案，雕刻在操作台上。
阿布眼神微沉。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机械种类。
光看沉睡状态的外表，就已经足够令人惊叹。完全可以想象，等到猩红的信号灯亮起，又该是怎样一种凶悍的杀器出世。
这类机械，向来只会在战场深处出现，其情报处于绝对机密的地步，即便在军部，也只少数高层知晓。
现在却陈列在刚入学的军校生面前。
阿布能很明显地听到，不远处翁三九吸气的声音。
“好了。”普洛斯缓慢拍手，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别愣神。这就是你们今天的任务目标。”
他好像完全不觉得这些机械有什么特别，笑眯眯地说：“军部机械师，不能只缩在工作室里，大部分都要在战场上发挥作用——那个地方可没有工作室那么好的条件，可以让你坐下来慢慢想修理更换的方案。一旦机械有所损坏，就要立即更换。”
“且军部用机械和你们平常接触的机械在构造和运行逻辑上都有很大不同，想必你们已经有一定了解了。但光是了解可不够。”普洛斯收起笑容，沉下声音，“一共六台‘蛛网'，每人一台。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对‘蛛网’进行全面检测，找到上面存在的问题，并尝试修复它。”
“大部分时候只能在它保持沉默的状态进行检测修复，每人只有三次机会可以申请启动。”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早上八点五十七分整，等到万象馆全面亮灯的时刻，就是比赛正式开始的时间。现在，你们可以利用仅剩的准备时间，隔空观察它们。说不定能提前发现一些线索呢？”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的视线都重回蛛网身上，万象馆的气氛渐渐紧绷起来。
一触即发。
阿布比旁人更加辛苦，他还得抛却脑海里有的没的的杂念。
好在很快他理清思绪，明白那名成年恶魔已经到了现场，他现在再着急也没用，唯有好好比赛，才有可能有一线生机，很快就沉浸下来。
他凝视着不远处的机械。
无论是优美的线条起伏，还是冷硬的材料上色，本该引动他的情绪，让他以最大的热情投入其中。
可现在，或许是因为还在担心芽仔，阿布看着蛛网，眼神冷淡如同一柄手术刀，解剖着它，没有丝毫热情。
几眼之下，蛛网大概的图纸和构造已经在他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来。
还有几处很明显的问题。
不过，普洛斯主持的拔星赛决赛肯定不止于此。蛛网上残留的问题一定会比阿布想象得更加棘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阿布心中默默倒数。
八点五十九分五十七秒。
三，二，一。
光芒盛大，万象馆内的神秘气息一驱即散，除了封闭的更高层，每一处角落都暴露在众人面前。
阻隔选手的冷芒光也关闭。
阿布来到属于他的操作台前，没有着急动手纠正之前观察出的问题——越是复杂的机械，问题越是环环相扣，贸然处理其中一个，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最好的做法是将所有问题都检测出来，再制定解决方案。
能进入决赛的选手，显然不会是沉不住气的那一类人。没人动手，都以自己习惯的手段默默检测蛛网。
械足损坏。
内关节崎岖。
动力塌陷。
……
阿布一点一点将问题找出，记录在主办方提供的空白光脑上，等之后进行汇总。
高强度的脑力和体力劳动下，人很难准确把握时间的尺度。
等阿布从长时间的躬身状态恢复正常之后，他才恍然发现，已经过去近两小时。
他没有非常急促地再次投入检测，而是放缓呼吸，力求保持最佳状态。
同时脑细胞以超高速思考着——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