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王府, 后花园之中,羊笺正坐在藤椅之上听着那人吹箫。
悠扬清雅的萧声极其好听,不知不觉, 羊笺的嘴角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萧声突然停了。
“怎么, 看着本王如此帅气, 看呆了?”
“您可真是自信。”羊笺打趣,“你的萧声当真是醒耳。”
“本王听着怎么好似不是在说什么好话?”弦翊王不免失笑, 他随手放下手中的玉箫, 搁置在了一旁。
“你若是要这般以为, 便这般想吧。”羊笺与他相视一笑。
徐弦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 却听一阵着急的脚步从远及近而来, 与之而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王爷,皇上来了,皇上来了。”那小厮跑到近处, 看到此处的羊笺,微微有点出神, 随即像是回过神来一般,不太好意思地道:“小人打扰了, 小人立刻离开!”
那小厮急急忙忙地来,又急急忙忙地走, 看得在场的徐弦与羊笺皆是一愣。
徐弦直接指着这小厮道:“真是不靠谱。”
“你也别这么说他,一个小孩子而已。”那小厮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 做事毛毛躁躁也实属正常。
“罢了罢了,毕竟还有正事要做。”徐弦站了起来, 嘴里还是絮叨,“这陛下突然前来,也不知有何要事。”
“定是有事与您商议。”羊笺心中倒是困惑, 不知奕则哥为何来翊王府所谓何事。
以他对奕则哥的了解,断不会无事拜访。
他思考了下,认为自己在此呆着或许不太好,便提议先行离开。“那我先避一下,你们聊。”
徐弦不免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情绪有点复杂,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示意他离开了。
但羊笺却并未走远,他来到了不远处的假山边,假装拐了个弯离开了,但很快又返了回来。
他想要听一下奕则哥到底与弦翊王聊什么,他总觉得这事应该不太简单。
徐奕则很快便信步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坚毅,眼中是一如既往地从容与轻松写意,他刚刚走近,徐弦便已经先他一步打了招呼。
“陛下,今日怎么有时间登门呢?”
徐奕则没有回答,直接挥开了跟着进来的侍从,确保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便开口道:“那自是有重要事宜与弦翊王商议。”
“哦?如此着急,所谓何事?”徐弦那多情的桃花眼中满是谆谆情义,像是对待每个人都如此重视。
但在徐奕则得知这么多年来,徐弦在这朝廷之中所为之事,却也不敢小看了他。
“听说前些日子,有些奇怪的人进了这翊王府,不知弦翊王可知朕说的是谁。”
这句话,让徐弦嘴角的笑稍微僵了僵,但也不过一瞬,很快,他便又是一副懒懒的没睡醒的模样,“这话我可是听不太懂了,我这翊王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
“那朕倒是说错了?”徐奕则的表情很是玩味,倒是与这徐弦有着某种神似。
站在远处偷看的羊笺,不免心中生出更深疑窦。
“不敢不敢。”许是听出了徐奕则话语中的恼怒之意,徐弦连连否认,只是眼神中也多了丝难以言明的深意。
可惜,徐奕则从来就不是那种说话隐晦的,跟徐弦打了几分钟太极,便有些觉得无趣,于是直接切入主题。
“那朕可是听说,您与那前摄政王可是私交甚密,可有此事?”
徐弦淡然一笑,“我还以为陛下要说什么呢,这蔺彰与我臭味相投,随意聊聊,并未聊些旁些。”
徐奕则呵了一声,“倒是不曾想过你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大,敢跟罪臣称兄道弟。”
“不敢不敢,只是多年情义,到底不会轻易回拒。”
“罢了,你若是不愿意说实话,朕便也不催促了。”徐奕则懒得与他止住了这个话题,只是继续道:“只是不知,弦翊王可曾知道一件宫中秘事。”
他像是在说八卦一般诉说这事,倒是令弦翊王无法拒绝。
还不待徐弦接受,徐奕则已经自顾自说了起来。
“听说曾经,弦翊王与先皇的美人空美人有着一段情?”
徐弦的表情因为空美人这个词,而微微僵硬。
“看来这个传言是真的了。”徐奕则了然一笑,同时道:“那么,你应该也知道,当年的空美人诞下了弦翊王的双生子,一子被伏丹皇后收养,一子流落民间,直至最近,才回到宫中。”
徐弦猛地抬起眼眸,眼神中充斥着不解与不信。
“原来,你竟是不知的。”徐奕则无奈一笑,但却心中早已有了猜测。“也对,否则你也不会如此暗中做这些事情。”
“你教唆蔺彰出兵,自己却又站在幕后看着一切事态发展,可真所谓坐享其成。”徐奕则叹息一声,“不过,在此之前,朕也绝未想过一切都有你的影子。”
徐弦依旧沉默,但他的沉默却也明确说明了真相。
徐奕则知道他的脑中或许此刻很乱,所以也不知道对方立刻给自己回复,只是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
“如此,便是当年真相,你信与不信,不重要,但朕必须说的是,如今朕已经是这皇帝,便一辈子也只会只是这皇帝,谁也无法改变。”徐奕则点拨至此,也不愿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翊王府中,静悄悄的,羊笺躲在假山之后,将徐奕则与徐弦之间的对话听了个清楚,一时竟是难以相信。
他万万也不曾想过,这位风华绝代的弦翊王,竟然在暗中做了这些勾当。
而他与之交往许久,却始终未曾发现,可见他隐藏之深。
但,羊笺终是不信,徐弦真的是这种阴险狡诈之人,在内心深处,对方一定心存善念。
这点羊笺还是能够确信的,他确定自己绝对不会看错人。
只是此刻显然不是应该出现的时刻,羊笺最多决定偷偷地走,然而,好巧不巧,他的脚踩在了草丛中的枯枝之上,发出了声响。
“谁?”原先还在思考问题的徐弦立刻警觉起来,他的视线如同鹰一般直射而来,牢牢锁死在了假山的方位。
“自己出来,否则不怪本王不客气。”
声音锐利,全然不似以往。
羊笺这才准确感受到那人上位者的气势,但终究,羊笺是不相信对方会伤害他的。
他沉默片刻,依旧还是开了口。“是我。”
羊笺从假山后走出来,表情微微有些尴尬,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温和。
徐弦的眼神微动,但最终还是冷声问道:“你都听到了?”
“嗯……”羊笺点了点头。
“那你倒是不怕?”
“我怕做什么?”羊笺听他如此问题,倒是的确一点也不慌了,“若你当真是那般狡诈阴险之人,想来我也不会与你做朋友。”
“呵。”徐弦冷笑一声,“那你当真是看错了人,你那位哥哥所说全然不错,本王并非善人。”
“但……我觉得你是。”羊笺认真地回答。
徐弦微微一愣,“你走吧,日后莫要来了。”
如此抗拒,羊笺当真有点不适应,却也知晓现在的徐弦应当没有心情应当自己,只得道:“那明日我来看你,你莫不准我不来。”
“你……”徐弦倒是没有想到羊笺竟然如此不听劝。
却听羊笺继续不依不饶。“若你不让我进门,我便在门口对外宣称你始乱终弃。”
“呵……”徐弦当真是笑了,他无奈于对方的死缠烂打,也想不明白如此君子般的人物竟也会想出如此不要脸的方法。
见徐弦再也不曾拒绝,羊笺心中的大石稍稍落地,这才与徐弦行礼告退。
*
夜半之时,翊王府静悄悄的,弦月当空,徐弦站在空旷的地上,遥遥望着天际的弦月。
但此时此刻,徐弦的心境却并不如那皎洁的月光那般明媚。
多年蛰伏,在朝廷之中安插人手,就有了有朝一日,覆了这社稷为空雪报这先帝灭空国之罪。
可惜,兜兜转转,先帝却是因病早年逝世,而他当年羽翼未丰,却也未能以一己之力,报了这仇。
而如今,他的势力已然成熟,却不想这高堂之上的皇帝竟是被偷梁换柱……
这事他早已猜测到了,毕竟如今的皇帝与前段时日的皇帝性格差别太大,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人,却不曾想,两人竟是双生子。
而这孩子,竟是他的亲生骨肉。
怪不得,多年来,他都觉得那孩子令人欢喜得很。
可惜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是未曾发觉两人长相相似之事……
应该说,即便发现,他也不会往自己的身上想。
天意弄人,当真是笑话。
一切算计,都成了笑柄,如今毫无用武之地。
他对着冰冷的黑夜仰天大笑,在这漆黑的夜里,竟是萧索可怖得很,若有人从此处经过,或许会以为自己中了邪,遇了鬼。
“哈哈哈哈哈,当真是好笑……好笑啊。”他的笑声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感慨,一时竟是交织在一块,一时难以分辨其中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