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你眼睛是怎么回事?”

  墨岑抬手碰了碰遮眼用的纱,“眼睛是前些日子才融合的,还见不了光。”

  并没有要解释的打算,有些事情未必要说的那么清楚,他也不想将过去的细枝末节当成故事来讲,他等到了人,这便够了。

  靳殇冗微微偏了偏头,没多问些什么。

  墨岑没有要说的打算,他也不必追问些什么,总归知道他受过的苦,言语再多又怎能比过他的情深意久。

  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靳殇冗耐着性子老老实实的吃完了饭。

  记忆融合,墨岑知道靳殇冗先前的性子,却不记得靳殇冗有什么好好吃饭的时候。

  靳殇冗眨了眨眼,墨岑将碗放在了一旁,“要洗漱休息了?”

  “不急。”

  “你的腿还有两个月才能好,这两个月不要乱动。”

  靳殇冗懒洋洋的应了声。

  墨岑忽而笑了笑,“用不用我弹弹琴给你打发时间?”

  靳殇冗抬了抬眼,“好啊。”

  房间里渐渐有琴音响起,灯火摇曳,床上的人已经不知到什么时候睡着了。

  墨岑似是有察觉一般抬了抬头,只是手下琴音未停,有浅风吹进了房间,细纱随风轻舞,明明是同先前没有半点相似的摆设,却恍如当年,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弹着琴,床上的人不等一曲结束就睡着了,后来只是他一个人弹琴,曲音终了,抬首才发现周围空无一人,万籁俱寂,只剩风响。

  好似做了个较长的梦,醒来的时候,那人依旧在他身旁。

  轻抿了抿唇,如今轻风依旧,人也是当年的人,曲却是新曲,他不会再给人离开的机会,而他们也该有新的岁月无恙。

  好似什么都没变,却又什么都不一样了。

  曲子再长也会有结束的时候,墨岑起身走到了床边,掐了个咒给靳殇冗清洗了一下,又给人将杯子盖好,灭了灯才离开房间。

  神明入世便不会记得自己是神,靳殇冗也不记得他曾经是上神,便不通这些术法,只是他同旁的神不太一样,那些神为万生,他却只为了靳殇冗一个人。

  不是说神必须得救万生,而是为了万生而死的人终成神,也不是说魔族生性喜恶,而是坏事做尽了的人才成魔,天生神魔并不多,而且无情无欲与世无争,他们同万世并不在一个界面。

  至于他,执念即深,不问神魔,那人走后,独留他一人疯魔似鬼,后来他走完了虞国,死在了北蛮,靳殇冗曾在北蛮去过的禁地,便是他死的地方,那里天蓝的有些瘆人,只是临死之际踏入了神界,成了只为靳殇冗一人的神。

  没人知道,他其实已经死了万次了,每个界面都会有他真实的死亡,幸运的是,如今他的执念有了果,能平往日似海忧。

  无忧的岁月总是要比其他时间过的快一些。

  靳殇冗能下地走路以后,也没怎么出去转,墨岑在的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其他人,宫殿也大的出奇,外面也没什么有趣的东西。

  夜色布满天空,带着凉意的碎星微闪有些惹眼,靳殇冗在院子里坐着,天上繁星似明珠,孤月高挂,美不胜收。

  墨岑将酒放在了靳殇冗面前。

  靳殇冗扬了扬唇,前些日子墨岑总是以受伤为由不让他喝酒,久而久之,他也差点忘了这件事了。

  “烈酒伤身,少喝为好。”

  “尽兴而为,何必顾虑。”

  墨岑先前便不喝酒,他不喜欢酒的味道,也不喜欢酒后失控的可能。

  靳殇冗也不强求,只是墨岑拿来的酒也不是什么烈酒,带着些浅香清甜,远不到醉人的程度。

  身旁的人偶尔从书中抬头看他,见他没什么不舒服的才又收回了视线。

  墨岑眼上遮眼用的纱已经摘了去,漂亮的银眸天地罕见,不同于先前的平静似水,如今那双眸中溢着的,是散不尽的缱倦柔情。

  靳殇冗弯了弯眼,忽而轻声笑了笑,“我用的那把剑没丢吧,过过招如何?”

  墨岑抬手,光影浮过,那把漆黑的剑就静静的躺在他的手里。

  靳殇冗抬手接过转了转,墨岑却没有动,“我的剑煞气太重,就算了。”

  靳殇冗微不可见的偏了偏头,说起来,他如今的杀招都是在一次一次的实战中学的,先前的招式却都是墨岑教的。只是墨岑也从来都不是个喜欢动手的性子,他之前也见过墨岑的剑,通体玉白,没有半点杀气。

  墨岑抬了抬眼,见靳殇冗有点兴趣,就将自己的配剑唤了出来。

  靳殇冗眯了眯眼,他能认出来那剑还是当年的剑,只是玉白的剑身如今染了些嗜血的红色。

  轻啧了声,他轻点脚尖,在五步外站稳,剑刃划过夜空,没有杀气,简单的英姿凌厉,夜色为背,月光作势,他是落入世间的惊鸿,亦是繁华的一场梦。

  墨岑试了试琴音。

  乐舞相合,如幻如梦。

  剑刃忽而从墨岑面前划过,那人只是抬了抬眼,剑气揽断了一根发丝,没入了后面的地,银眸中波澜不惊,还有点点的笑意。

  琴被他收了起来,黑衣的俊美男人顺利的将他压在了地上,墨发与银丝交缠。

  墨岑轻声笑了笑,磁性的嗓音扰的耳朵有些痒,“醉了?”

  “没。”

  他身上还带着些酒的味道,掺杂着身上的冷香,黑眸里藏着无边笑意,可醉人心。

  软热的唇碰到自己的唇的时候,墨岑还有一瞬没反应过来。

  靳殇冗像是并不意外身下人的反应。

  两个月多了,墨岑还是在怕些什么,像是在担心这只是个幻境,又像是不觉得他是个真的人。

  靳殇冗撑起了身,身下的人还像是没回过身来一般,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靳殇冗轻扬了扬眉,“醉了?”

  墨岑不答,只是还是看着他。

  靳殇冗轻声笑了笑,想起身坐好,衣袖却被人拉住了,墨岑并没有太用力,却也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有种孩子般的执拗认真。

  靳殇冗捏了捏人的脸,那人也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似是想将这副样子刻在骨子里。

  靳殇冗用手替换出了自己的衣袖,“真醉了?”

  这酒量,过份了些吧?

  本来也没指望墨岑会回他,结果那人歪了歪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弯眸笑了笑,眸子中映了些浅光,携带着似水的柔情,掺杂着入骨的缱倦温柔,藏住了眸底的无边孤寂,比月光多了几分心动,又比灼日多了几分内敛,“想你了。”

  靳殇冗微微愣了一瞬,似是原本空荡荡的地方都有了心脏跳动的意思,这个情绪内敛的人,如今多了些撩拨人心弦的本事,轻声笑了笑,“一点酒都碰不得?”

  墨岑没回话,有些迷,他本就不喜碰酒,后来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就一滴酒没在沾过,思念何必强忘,他曾清醒着走过每一个想念的时刻,如今走不出这人的笑眸。

  靳殇冗没有见他醉过,墨岑先前没有失态的时候,这个出尘的人总是有些与世隔绝的漠然,带着些运筹帷幄的从容,如今这样,当真难得。

  靳殇冗弯了弯眼,“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墨岑眨了眨眼,稍稍回过来一点神,看了看月色,辨了一下时间,“我带你去个地方。”

  “还认得路?”

  “认得。”

  靳殇冗微微偏了偏头,“去哪儿?”

  墨岑用掌心拍了拍太阳穴,“不远。”

  他将人抱在了怀里,不过一瞬的时间就到了。

  靳殇冗轻扬了扬眉,确实不远。

  醉酒的人还没有清醒的意思,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靳殇冗也没再管他,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他们如今在的应当是天地自然演化出来的胜景,星幕与地线相连,水中盛着月色,装着星光,天地幽幽,有些点点亮意在空中飘舞,几丝雾气似仙飘渺。

  好似真的踏入了空中,和星月为友。

  “这是什么地方?”

  墨岑抬眼看了看四周,已经清醒了一些了,“我也不知道。”

  靳殇冗回头看他,眸中浮现出些笑意,“怎么发现的?”

  “忘了,只是记得你喜欢夜色,偏爱星光。”

  靳殇冗弯了弯眼,唇被刚清醒没多久的人吻住了,那人动作温柔,又有些不易察觉的强势。

  他曾以为岁月不久,等待不难,等时间无线的拉长,他们总有再见的时候,可后来他见了漫山烂漫,遍地惊鸿,偏头想说些什么,才惊觉身边已日日无他,方知这天地山河,治不好相念入骨。

  “靳殇冗,这天地山河做媒,我以我生生世世为聘,心心念念为契,陪你世世年年好不好?”

  漂亮的银眸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靳殇冗沉声笑了笑,“好。”

  他收回视线的时候,眸光不自觉的扫到了墨岑的脖子,这人的衣领通常都比较高,刚才因为他的原因乱了几分,这才让他看到了墨岑脖子上的链子。

  墨岑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怎么了?”

  靳殇冗扬了扬唇,“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

  第一百零一章

  那个项链是他先前用一些秘法做的,有他的一滴心头血。

  他指尖点了点那项链上的黑色石头。

  有光影闪过,一道人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红衣张扬,眸中含着些亮光。

  墨岑愣了一瞬,他当然认得出来的人是谁,有人喜穿红衣,肆意又夺目。

  靳忱安眨了眨眼,看了看四周,最后与靳殇冗对视了一瞬以后笑了笑,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当年是留了些东西陪着墨岑的,如今的他或许不会,但是当年的靳忱安,做不到那么绝情,看来墨岑是到今天才知道。

  “墨岑,你该有那个信心,认为我是爱你的。”

  墨岑抿了抿唇,是有这个理,神明不与世争,动心即许钟情。

  他爱靳殇冗,也信靳殇冗对他的情,大概是还没缓过来,总担心这是一场终会结束的梦,失而复得以后的欢喜,压不住心底蔓延的忧恐。

  靳殇冗轻啧了声,也不强求他能立马安下心,总归未来很长,他们有的是时间,何必慌张。

  银色的眸子染了些笑意,亮闪闪的,靳殇冗打量了两眼,这人好像酒还没醒。

  高山上的寒雪化成柔和的水,总是免不了动人的,银眸中的光彩给人减了几分疏离,多了些缠绵的岁月无忧。

  靳殇冗抬手碰了碰人的眼尾,那人轻眨了眨眼,黑眸中浮现出些悦意,“该回去了吧?”

  墨岑点了点头。

  靳殇冗举了举两个人牵着的手,“走回去吧,我记得路。”

  墨岑轻声笑了笑,“好。”

  这天地山河盛世,远没有身旁的人给的愉悦来的心安。

  走回去也没有用多少时间,靳殇冗将人送回了房间。

  那人眨了眨眼,“你要丢下我?”

  靳殇冗轻扬了扬眉,他们两个这两个多月是分房睡的,有人总觉得要在有一个正式名分之后才能亲亲抱抱,今天晚上,算他单纯调戏。

  总归不能和醉鬼讲道理,他也不打算今天晚上趁人之危,“没要丢下你。”

  墨岑不自觉的偏了偏头看着他,弯了弯眼。

  他虽然没有全然清醒,只是也还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脑子也有些不受控制,却也没打算要做什么,只是单纯的想看看这个人。

  他清楚那几个神识染上的脾气,也知道他们身上滋生的恶念,那些个神识都有自己的偏执,只是不足以影响他。

  先前有人同他说过,神明不会产生恶意,又或者说是,不会产生恶意的才有资格成神,他们少有七情六欲,但有最简单纯粹的爱,大爱小爱,各有各的坚持,他们跳不出因果轮回,躲不开报应不爽,只是他们身上也少有因果,融于世间,又与世无争,自然少了许多纠缠。

  天性不会让他们有伤了他人的想法,也少有什么道德礼法来约束,倒不是说那是他们的特权,只是清醒又自制的人,又怎会需要什么条约约束,倘若没了礼法要求便作恶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成了神呢。

  他不清楚自己如今是什么情况,毕竟他似乎也有不太明显的强势,或许有一天也可能会发展成偏执,只是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对待靳殇冗的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因为他不想违了靳殇冗的愿,从始至终,仅此而已。

  靳殇冗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看了看除了盯着他,没有什么事情要做的人,“不困?”

  墨岑点了点头,他本来是不用睡觉的。

  靳殇冗单手撑着脑袋,弯了弯眼,“那要做些什么,总不能就这么盯着我看一晚上吧?”

  墨岑微不可见的敛了敛眉,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靳殇冗轻啧了声,朝人勾了勾手。

  那人微微愣了一瞬,还是走到了他面前。

  靳殇冗轻声笑了笑,分出了些内力将人拉到了自己怀里,墨岑要比他高一些,刚才跌下来的时候为了防止压到他,用手撑住了旁边的地,看起来,倒像是墨岑将他困住了一般。

  他同墨岑不一样,墨岑这人喜欢说的条理明白的地位,又偏好于正式的契约,可是于他而言,既然是认定的人,就不需要去纠结太多。

  气息相织,墨岑可以闻到身下人身上的酒气,带着些浅浅的甜意,只是靳殇冗如今用的身体依旧不是他自己的,身上的凉意散不尽,也染不上旁人的暖意。

  倒是让人清醒了些。

  靳殇冗抬眼对上了墨岑带着些疑惑的目光,扬了扬唇,不慌不忙的,“洗干净了,今天晚上让你侍寝。”

  墨岑轻声笑了笑,“这便决定了?”

  “我以为今天晚上,已经算承诺了,怎么,还要先成个亲吗?”

  “你不想成亲?”

  房间里落下了一片寂静。

  靳殇冗眨了眨眼,幻境之中的人是前世那些人的影子,只是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幻境中的人,情谊尚在,却也拉不这里来,这天地广阔,他们两个却好像真的找不到半个亲朋好友,他这些年独身一人已经习惯了,行事也少有同旁人交代的打算,只是记得,墨岑也不算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吧?

  “两个人拜天地?”

  “为什么要拜天地?”

  靳殇冗已经分不出来这人是醉着还是醒着了,而那人还问的认真,只得笑了笑,“不然成亲都有什么流程?”

  “不知道。”

  “那为什么要成亲。”

  “那幻境中,有人占了你的名字,成了亲。”

  靳殇冗稍稍愣了一瞬,随即弯了弯眼,“记得倒是清楚。”

  “嗯。”

  靳殇冗扬了扬唇,不等他说些什么,唇边被人蜻蜓点水般的碰了碰,银色的眸中装着似水的柔情,“成亲和侍寝,并不冲突。”

  “不冲突?”

  “这两个是一个意思。”

  靳殇冗轻挑了挑眉。

  墨岑弯了弯眼,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银眸中的笑意比房间的烛火多了几分亮意,磁性清冷的声音中待着些不可多得的骄傲,“你想同我在一起。”

  靳殇冗没回答,吻上了人的唇。

  幻境中的墨岑或许真的不通人心筹谋,只是他认识的墨岑,精通谋略,善用人心,却从没将能耐用到他身上,这个人在等,等他心甘情愿,在墨岑看来,远比仪式重要。

  明明墨岑在其他人面前也不是个什么好脾气,却将所有的耐心放在了他身上,这天下浮云多变,只是这个人,还一如既往,强势的用温柔爱着他。

  墨岑扶住了人的后颈,加深了这次纠缠。

  夜色依旧,月光下人心轻灼。

  有些纠缠未必就是欲望使然,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最简单,又最真切的表达了刻骨的在意,墨岑俯身吻了吻人的唇,身下人的情动与征服欲无关,那是靳殇冗对他有情的证明,这人对他的喜欢,于他而言,永远都是无解的药,似毒般深入骨髓,又有难舍的瘾,他清醒沉溺,又甘之如饴。

  再者,这场斗争也不是下方的人输,墨岑无奈的扬了扬唇,靳殇冗妥协,只是因为比起看他情动,这人更喜欢看他失控。

  而他,当然得如了靳殇冗的愿。

  墨发沾染了些水汽,同银发交织,不分彼我。

  靳殇冗眯了眯眼,那人的银眸沾了些不一样的色彩,比往日多了几分勾人和溺死人的缠绵柔情。

  墨岑察觉到他的视线以后沉声笑了笑,稍微的哑意冲散了些嗓音自带的寒气,“疼?”

  靳殇冗没答,吻了吻人的唇,光明正大的的转移了话题,“墨岑这副样子,很漂亮。”

  黑眸中似是真的带了些赞赏,远不及那双眸子的主人眉眼生动,肆意不羁。

  那幻境是立于前尘往事上成长的,而他在幻境中又没和前尘的事情少牵扯,所以他同过去的靳忱安本就算是一个人,心思相通,却也真的做不回靳忱安了。

  从他看着征战五国的战场上的横尸觉得杀人除了可悲之外,还生出了这样也没什么的感觉的时候就已经疯了,再到后来将厮杀当作游戏一场,谁又敢信他不是个疯子?只是应当同醉离泽期许的疯子模样不一样,可又谁能说的准疯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即使想起了先前的事,后来的经历也不会全部忘却,他还是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本就无愧于心,便也不会因为多了些记忆更改些什么。

  他身上总是比过去多了些邪气,和久居高位舍不去的运筹算计,而这个人也没缺席他的变化,也见过他喜怒无常的疯子模样,却不怎么喜欢提起前尘往事。

  他先前曾问过些,只是当时这个人是怎么回的呢,哦,墨岑说,先前的靳忱安有先前的墨岑爱着,如今的靳殇冗,有现在的他在爱,又何必纠结。

  岁月蹉跎,他们都做不回当年的人了,而如今也没有差些什么,便也不必惋惜。

  那双银眸中,映着的是他靳殇冗的模样。

  第二日靳殇冗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的人早就已经醒了,穿戴的整齐,只是没下床,坐在一旁看着一本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书。

  墨岑察觉到靳殇冗醒了后偏了偏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靳殇冗就翻身继续睡了。

  第一百零二章

  墨岑微微顿了一瞬,不由得轻声笑了笑,“怪不得旁人总说帝王无情。”

  只是靳殇冗已经又睡着了,没有回他。

  墨岑也不准备再打扰他。

  垂眸将手中的书放到了一旁。

  幻境其实也有许多种类,只是像靳殇冗遇到的这种长达二十多年的幻境是极为罕见的,

  而且,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幻境其实存在不只二十多年的光景,那个人用了百年近千年的时间,布置了这样的一个局,好似就是为了后来的二十多年。

  有些灵兽妖兽生来就有这样的能力,人要想制造幻境就要废一些功夫。

  有的人制作幻境偏好依靠术法,有的借用阵法,而这么大手笔的幻境,不是随意的术法和阵法就能达成的,而那幻境中出现的什么醉离泽,似是真的制造幻境的人,若是他想,凭借着魔族的一些禁术,用鲜血开路,总是能成功的。

  但是那个幻境,并没有什么血腥气,也就是说,醉离泽在制作幻境的时候,没有用伤害人命的手段。

  那幻境似是自然天成,幻境中靳殇冗幼年时期遇到的墨岑,同他们当年的相处虽然并不相同,幻境中的人被强加了些思想,也影响了性格,只是在靳殇冗幼年时期的时候,那性格影响也没有特别大,也会有些相处是他们当年真实发生过的。

  所以制作幻境的人,应当是了解过当年他和靳忱安的事情的,只是魔族圣子,当年根本就没有什么魔族圣子。

  他们的过往,也没有几个人清楚,当时靳忱安被保护的极好,更多的人只是听过他的名字,见过他的人除了皇帝的几个近臣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人。

  靳忱安登基以前,他也同靳忱安没有多少交际,等靳忱安登基以后,他才回的虞国,只是制作幻境的人将他在靳殇冗登基以后的时间全部提到靳殇冗登基之前了。

  至于靳忱安登基以后,他们的相处有点人知道也不奇怪,而在那幻境之中,靳殇冗登基以后,那个占了他名字的神识就直接离开了,如今想来,应当是被刻意调离开的。

  而调离开以后,醉离泽好似是补了他的空缺,却又没那么积极。

  当真奇怪。

  墨岑看了看靳殇冗,那人还没有要醒的意思,他有那几个神识碎片的记忆,也记得醉离泽对待靳殇冗的态度,并不像是什么心怀鬼胎的爱慕者,那种类似于疯狂的偏执和不灭的炙热目光,有点像是盲目的忠诚信徒。

  所以应当是有点交际的才对。

  有交际的人吗,他的神识碎片将那个幻境当成了界面进了去,算是和前尘往事有差别的地方,除了这些,还有不一样的就是,祈临渊,当年靳忱安是封了谢翎南为丞相,也没有祈临渊这个人。

  先前他已经有点消息了,祈临渊也是醉离泽做的傀儡,原本是用了秘法,准备夺了靳殇冗的帝王命格,顺便代靳殇冗死的。

  只是后来醉离泽发现这个行不通,就弃了这个方法。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人了吧,靳殇冗的暗阁和隐卫,也都是当年靳忱安的暗阁和隐卫里的人,没有半点变化。

  所以制作幻境的人,好似只对他意见颇深。

  可他不记得他同谁结过仇。

  “琢磨什么呢?”

  墨岑抬眼,就见靳殇冗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他面前,黑眸中带着些点点笑意,没有太多的好奇。

  银眸中倒影着自己的影子,只是眼睛的主人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靳殇冗也见怪不怪,自顾自的穿好衣服以后懒洋洋的坐在了床边。

  等他穿好衣服以后,墨岑也差不多回过神来了,靳殇冗像是觉得床边的杆有点硬,转了个方向躺在了他腿上,墨岑看了看枕着他的腿的人,垂眸笑了笑,“想过两天就回幻境,还是再等等?”

  事情还没有解决,总不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

  如今回幻境是找不到制作幻境的人的,只是他还要回去查点事情。

  “你也要一起去?”

  那幻境是冲着他来的,所以他自己处理也没有什么问题。

  死之前只以为在棋局上的只有自己和墨岑他们几个,便没有细查的兴趣。

  他将幕后的人揪出来杀了以后,又能做些什么,他没兴趣看一年后,两年后以后的日日年年,也没有追根到底的习惯,也不习惯莫名缘由的纠缠,等事情水落实出,仔细想想也不过就那么一回事。

  改不了他做了别人的棋子二十多年的,挣扎淡然最后都不过大梦一场。

  有些事情也不是非要争个输赢,如果要争的事情不能带给他任何在意的收获,他没兴趣去做这些无用功,至于面子问题,恼羞成怒吗?

  他当真是没什么好奇心。

  倘若死劫前不会有四方动乱,又或者死劫的时候不是一生一死的必死局,他或许还有兴趣试试看看,等尘埃落定,或许也会再看看世间的沧海桑田。

  不过没有如果,他也向来不喜欢无聊的假设。

  如今倒好,连整个世间都在幻境中,他也没死成,总不能让事情就这么算了。

  墨岑眨了眨眼,“你不打算带上我?”

  靳殇冗轻扬了扬眉,“幻境中,你应该已经身死了吧?还打算光明正大的回去?”

  他死的时候只知道自己在一盘大棋局之中,却也没将整个界面当作幻境,当时余封负责将靳泽安转移到那个看台上,无尘帮忙安定后来的虞国,他既然敢让靳泽安装作他,就能确定醉离泽发现不了,雪知也没在闲着。

  倒不是他觉得自己有多大分量,只是醉离泽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若是最后目的没有达成,会有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毕竟醉离泽的脾气也不见得比他的脾气好多少,若是心情好,可能也有点不计较的可能,若是失了控,后果谁都承担不了,他不能因为一点点的可能性,拿着别人的命去赌。

  至于醉离泽身死的消息,他还不至于无聊到信这个。

  所以雪知在他死后给幻境中的墨岑下个禁制,让醉离泽察觉不到他的气息,只是这边这个人去了以后,将那片碎片融合了,那幻境之中就在也没了那碎片的影子,借着他和靳泽安的微弱的联系,能感知到幻境中已经传出墨岑身死的消息了。

  此外,余封还做了一个和他还有靳泽安一模一样的一个傀儡,摆在了他们找到靳泽安的那个寒床上,醉离泽看不出来异样。

  所以他回去可以借着那个新制作的傀儡,那个异界的亡魂虽然是用的靳泽安的躯壳,对外却是用了他的名字。

  所以等他回到幻境,可以用靳泽安的身份,早在和醉离泽说开有关靳泽安的事情之前,醉离泽也曾问过他找靳泽安做什么,他只是说想看看那个皇兄能不能活过来,并且当时醉离泽也知道他大概有些办法,却没多管,他好像对这件事情并不是很上心。

  后来同醉离泽说了靳泽安的事情以后,他也依旧有让那个傀儡活过来的心思。

  醉离泽当他闲着无聊,便也没拦着,只是扬了扬眉,他说要傀儡能像人一般活动,也没有那么难。

  其实当时没想过还会回去,有那个异界的亡魂做戏,醉离泽的目的也应当算是达到了,就算日后真的疯起来,也伤不到些什么。

  余封和无尘,再不成加上雪知,控制住一个魔族圣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这个扰乱天地平静的灾星都死了,自诩正道的人还控制不了其他的吗。

  他本来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的。

  只是不成想,不仅只有他们几个在棋局上,连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间都尽数是假的。

  如今既然没死成,事情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他是该回去看看。

  墨岑微微垂眸,“我可以换个身份回去。”

  “什么身份?凭空出现个人,那制作幻境的人察觉不到?你想用什么身份回去?”

  墨岑沉思了片刻,“你知道阎阙是只狼妖?”

  “知道。”

  阎阙如今成了人形,只是在他还是靳忱安的时候,阎阙只是墨岑在他有一年生辰日的时候送给他的礼物,在他二十五岁的时候,那只狼就寿终正寝了。

  “醉离泽对妖界没什么兴趣,在鬼道也没有过多干涉,我们去当只妖,或者做只鬼都可以,你也不必做靳泽安。”

  他当真喜欢不了靳泽安这个名字。

  醉离泽这个什么魔族圣子,绝对听过靳忱安的名字。

  “当只妖?”

  墨岑应了声,“做鬼也可以。”

  他当年为了找靳殇冗,万片神识各有各的路子,求佛问鬼,化妖化傀,这天下万道,似乎都快让他走烂了,像是靳殇冗在的这个幻境中,无尘许身寺庙几百年,只是也得用面帘遮容,他心有惦念,佛门不收,却也还是容了他,后来余封入了鬼途,其实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

  靳殇冗偏了偏头,躲开了墨岑落在他脸边的银发,银发如丝,碰起来却是带着柔意的,落在脸旁有点痒,“那还是做妖吧。”

  第一百零三章

  “怎么?”

  “妖能行动的时间,总是要比鬼长一些的。”

  靳殇冗闭着眼睛,没去看那个目光一直不肯离开他的人,墨岑这个人对他自己先前受过的苦只字不提,可千万年的孤寂岁月怎么想都不会好走,做鬼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他还是觉得,墨岑这个人,不该再去那种孤凉的地方。

  “好。”

  靳殇冗坐起了身,墨色如绸的头发还落在墨岑身上一些。

  墨岑抬了抬眼,“要出去?”

  “没,总不能躺一天吧,起来活动一下。”

  墨岑应了声,手下却不忘将人的墨发拢起来,用簪子固定住。

  靳殇冗偏了偏头,有些不太习惯,他还是用发带将头发束起来的次数多。

  不过他头发多又长,墨岑也没有扎完,而是将旁边的两束头发扎了起来,余下的顺从的披散在身后,也没有太多的差别。

  而那人的万千银丝,用了个墨色的发冠,扎的还算规整一些。

  墨岑也立到了地上,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下午的时候想不想出去转转?”

  靳殇冗简单的理了理衣服,“可以啊。”

  “不问问去哪儿吗?”

  “怎么,我还能跟丢了?”

  墨岑轻声笑了笑,“我会牵牢你的手,又怎么会丢。”

  靳殇冗微不可见的偏了偏头,黑眸中浮出了点点笑意,“如果你真做了妖,会变成什么?”

  “不太清楚,你觉得我会变成什么?”

  靳殇冗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嗯,白色的大狐狸。”

  墨岑眨了眨眼,“狐狸,为什么?”

  “直觉。”

  墨岑弯了弯眼,他其实是有几个神识碎片是做过妖的,不多大多都是些神兽凶兽什么的,狐狸,还真没当过,到时候试一试,好像也不错。

  等简单的吃了饭,靳殇冗就和墨岑出了门,他们本来在的地方似乎和外面有界结,里面的空间却也是出奇的大,没有先前出去的时候到达目的地那么迅速。

  暖阳携着清风,花香浅伴夕阳,辽阔的山河创造出来的美景,总会有心灵的震撼,日暮铺天盖地,似是对这世间仍有留恋,四方平坦,有一个白色的石碑显眼。

  说是石碑,其实质地似玉般透彻,而那其中,似乎嵌着些什么东西。

  周围的景色在墨岑踏入离那块碑十米的距离内的那一刻有了变化,繁花开的热烈,花心浓烈的有些近乎于墨色的疯狂,花瓣周边才隐约能看出来暗红色的痕迹,花瓣柔软,朵朵精致,纯墨色的花蕊并不强势,而花蕊顶端是绽开的小一点的花朵。

  那些花随风动了动,让出了一条足够两个人通过的路,周围的山河胜景也没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琉璃质地的屏障围成了个不小的四方空间。

  而脚下的路也成了琉璃质地的路,有星辰被封在了其中,上方似是没有顶,却也看不到天,似是有碎星滑落,靳殇冗眨了眨眼,目有花影星河。

  “这里是?”

  墨岑抬头看了看周围,“存指环的地方。”

  路并不长,靳殇冗也看到了被封在那石碑中的东西,是墨色的两个指环,同他手上的那个有些差别,似是刻了些什么古老的花纹,精致却不繁琐。

  墨岑抬起了另一边的手,有银色的光纹突显,地上有什么阵法被启动了,不过没什么太大的动静,等阵法停歇的时候,那两枚指环已经到了墨岑手中。

  靳殇冗轻扬了扬眉,墨岑垂眸举起了自己牵了一路的手,将一枚指环带了上去,光影闪过,那枚新戴上的指环就同先前的指环融成一个了。

  最开始戴指环,是墨岑听说戴上以后的人的牵扯就永远不会断,在幻境里是怎么戴上的指环,他也记不太清楚了,有记忆以后,这枚指环好像就已经戴在他手上了,后来随着年纪渐渐增长,这指环也没出现过勒手的情况。

  靳殇冗大概懂墨岑在琢磨些什么了,他估计是以为成亲没什么希望了,又觉得还是要个重要点的仪式,才有安全感,给墨岑自己的,也是给他的。

  先前不喜言辞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是个爱说话的性子,却在重逢以后,每天都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告诉他,这个不染尘烟的上神在爱着他。

  弯了弯眼,靳殇冗从墨岑手中拿过剩下的那一枚指环,拉过人的手给他带了上去,顺带着微微仰头,印上了人的唇。

  墨岑弯了弯眼,抬手环住了靳殇冗的腰。

  闭着眼睛的人没看到周围的景色变化,那琉璃质地的屏障不知何时没有了踪影,墨色的花成了花瓣铺了满地,天上风云变化,红色的云层翻滚的不太迅速,却掩不住浪漫张扬,浅风吹起了没什么重量的花瓣,洋洋洒洒的自由又热烈。

  天地之间似是有万丈远,没有相聚的时候,却又好似不过只寸之间,仅装得下这胜景中央的两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墨岑才稍稍松了些力气,微微垂头用鼻尖碰了碰人的鼻尖。

  靳殇冗扬了扬唇,“走吧,再不回去就晚了。”

  墨岑沉声笑了笑,“好。”

  回去的路走了一半,靳殇冗是被墨岑抱回去的。

  水墨青衣的男人看了看怀里沉睡的人,银眸中似有散不尽的柔情,却又好似夹杂着点忧。

  他解了靳殇冗体内的毒,也抑制了这具身体往坏处走的趋势,只是靳殇冗的神识不回本体,其他的躯壳再好,也会有撑不住的那一天。

  就算后天靳殇冗做了妖,换了新的身体,也不过百年光景。

  他有信心能在这断时间内拿回靳殇冗的碎片,可是回了本体,这人又能有多少年的光景,如今的靳殇冗,不像是喜欢成神的性子。

  可是睡着的人像是并不担心这个问题,他似乎没有半点忧虑。

  靳殇冗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拍了拍人的手腕,让墨岑将他放了下来。

  墨岑等人站到地上以后才开了口,“怎么,不困了?”

  靳殇冗揉了揉眉心,“不怎么困了,你刚才在想些什么?”

  他刚醒的时候依稀能察觉到抱着他的人那散不尽的担忧。

  恍惚记得有人曾经告诉过他,只要还活着,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问题,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总归有能过去的办法,而如今,说那话的人眼底却布满了散不尽的忧。

  前些日子的时候他问墨岑些事情,这人从来都没有要说的打算,他似乎想将所有的问题全压在自己身上,后来被他说了一通,稍微好一些,也只是好了一些而已,墨岑仍然不想让他掺和那些事。

  墨岑微不可见的抿了抿唇,“没什么。”

  靳殇冗轻啧了声,“大不了我死了以后,当鬼陪你嘛。”

  “靳殇冗!”

  墨岑轻斥了声,话音落就有些后悔了。

  “我......没有要凶你的意思,只是......”

  靳殇冗吻了吻人的唇,凤眸轻弯了弯,遮住了眸中的心疼,“我当然清楚,只是有些事情不必瞒我,我现在虽然不算活着,却也还没死,你找了那么久,我又怎么舍得留你一个人,墨岑,你是觉得我没那个本事,还是说,还有什么其他事情没有告诉我?”

  他的身体情况他还算是清楚,也简单的知道了些渊源,却有些缺环接不上。

  先前他进了杀阵身死以后,好似也成功的魂飞魄散了,不入轮回,所以墨岑找了他那么多年,制作幻境的人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留了他的魂魄碎片,在幻境中将他唤醒了。

  只是在幻境中受的毒,留的伤也都是真的,他原本没什么求长生的打算,在幻境过了二十多年的他到底是对这世间少了点热爱,只是也不能再留这个人一个人了,其实做鬼也不是随意说说,他应当是没什么修道的天赋,满手血腥的他也注定成不了什么神佛,做鬼算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案了。

  不过如今看来,还是算了,他是不介意阴寒些的地方,但是有人想让他晒晒太阳。

  墨岑无奈的扬了扬唇,“你又怎会无能。”

  说话的同时还不忘垂眸遮住眸中的思绪。

  无论是靳忱安还是靳殇冗,都有着指点江山的能力,他们登到顶峰有他们自己的实力,当年先皇离开,群臣都想控制靳忱安,可那人还是坐稳了皇位,谁也动不了根基,至于后来的人,生在深潭,也能走到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不过先前的人对苍生多了些宽恕,后面的人对世人少了点耐心。

  说起来,那制造幻境的人有些莫名其妙,他似是想将靳殇冗养成一个嗜血的疯子,可是靳殇冗杀的那些大臣,在靳忱安那一世祸乱一方,扰乱军心,祸害百姓,最后也都是死罪,当年靳忱安也御驾亲征过,少年帝王登基,躲不过邻国觊觎,只是他向来不喜欢战场上的血腥杀戮,后来的靳殇冗踏平五国,死的人比起靳忱安的那一世一个都没多。

  靳殇冗在看台上杀的那两个人,在靳忱安那一世也死了,只是当时他们是真的伤到了靳忱安,不同的是,动手杀人的是他。

  第一百零四章

  他们先升起的杀意,又怎么好意思说无辜。

  制作幻境的人当真矛盾,他想将靳殇冗踩下神坛,又不想让靳殇冗沾上新的血,到底是有什么交际,才能让这个人的想法这么割裂。

  只是靳殇冗不知道这些,前世的事情靳殇冗如今也非完全记起,只是想起了和他有关的一些事情,没有前世记忆的靳殇冗也知道幻境中那些人是死罪,也清楚他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是事实,他不认为自己做错,却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其实在他看来,靳殇冗如今其实自己在压制着心底蔓延的疯意,他生不起无端生事的恶念,幻境里的东西也会影响心情,加上幻境对幻境中的人,终究还是有免不了的影响的,所以如今的靳殇冗,到底是真的自己生出了疯意,还是只是制作幻境的人强加在他身上的期许,谁也说不清楚。

  等靳殇冗回归本体以后,或许会和靳忱安的性子像的多一些,可是,可能性好像不是很大的样子。

  靳殇冗朝前走了两步,而身后的人还在思考些什么,“跟上,再不回家天就黑了。”

  他当然知道墨岑没有觉得他无能的意思,墨岑的保护欲也不是一时就能克制的,总归是比先前收敛了一些,算是进步。

  墨岑弯了弯眼,应了声好,先将心思压了下去,靳殇冗对旁人的情绪比较敏感,只是那制作幻境的人还藏在暗处,他不想让靳殇冗遇险。

  他当然知道成鬼也可以,只是不想这个人再回到那种四方皆暗的地方,到时候他们确实不至于阴阳两隔,可是他也不想有那种情况发生。

  不得不说,那制作幻境的人确实让他起了杀心,当年那个眸中含光的人,得经历多少事情才能得到那双墨色的黑眸,死水般幽幽,又似井般深邃,少了的,不止是那双眸中的碎星。

  如今的靳殇冗依旧对许多事情都没有什么兴趣,可他们两个谁都清楚,时间再长的多一些,靳殇冗也做不回靳忱安了,他虽生在深渊,却早已将四周夷为了平地,便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救赎。

  清醒又自持,邪肆又张扬的人,又怎么会一直待在深渊呢。

  即使靳殇冗真的落入了深渊,比起做靳殇冗的救赎,他更愿意在深渊陪他。

  而靳殇冗这个骄傲又有实力的人,会将深渊变成他自己的资本。

  墨岑弯了弯眼,确实是他的错,他怕再次失去这个人,却忘了这个能够君临天下的人,又怎么会有待在他人身后的时候。

  果然是越活越过去了。

  到了去幻境的那一天,靳殇冗依旧不慌不忙的睡到了自然醒,墨岑也没有要喊醒他的意思。

  慢条斯理的准备好了回幻境的东西,靳殇冗也正好醒来。

  走到阵法边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这就直接到妖域了?”

  墨岑抬眼看了看他,“嗯,不过到了妖域以后会变成什么,不是阵法可以控制的,过去的只有你的意识,躯壳会留在这里。”

  “你可以直接过去?”

  “直接过去的话没有妖气遮掩,很容易被发现。”

  靳殇冗扬了扬唇,“所以你也不知道你过去以后会变成什么?”

  墨岑点了点头。

  “那便走吧,估计会很有趣。”

  墨岑轻声笑了笑,“好。”

  两个人虽然是一同进的阵法,只是并没有落在同一个地方。

  靳殇冗醒来的时候,身旁并没有什么其他人,兽类看到的东西和人看到的并不一样,他垂头看了看自己,好似还没有化形,长长的身子有些像蛇,动了动手,只有两个不怎么大的爪子。

  身上还有些惨不忍睹的伤口,地上有脱落的鳞片,周围还有打斗过的痕迹。

  他应当是借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兽类的躯壳。

  靳殇冗眯了眯眼,蛟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他轻啧了声,找了个临近的水源。

  水清且不急,慢悠悠的映出了池边的影子。

  漆黑的鳞片泛着些耀眼的光泽,竖瞳泛着微微的红色,玉石质地般,有些清澈,眼底却是幽幽的墨色。

  靳殇冗微不可见的歪了歪头,原来是条龙。

  突然脑子疼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涌进了他的脑海。

  好似是这个躯壳里的那条龙的声音。

  原来还没有消散。

  “区区人类,也妄想借用本龙的本体。”

  靳殇冗正在接受脑海里的信息,腾不出来功夫回他。

  那龙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就准备发火,想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赶出去,刚想有动作却又呆在了原地。

  它好像已经死了,将这个人赶出去也活不了。

  靳殇冗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水面上有条黑龙在面无表情的留眼泪。

  而他现在是那条黑龙本龙。

  脑海里还有那条龙哭天抢地的声音。

  靳殇冗:......

  “哭什么?”

  “人类,注意你和本龙说话的态度。”

  威胁还带着些哭腔,着实没有什么说服力。

  “哦。”

  墨龙:......

  靳殇冗没管他的沉默,“怎么死的?”

  那龙愣了一下,老老实实的交代,“被人打的。”

  “什么人?”

  墨龙没立即回,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要是让一个人类给他报仇,他这么大的一条龙脸往哪儿搁?

  故作深沉的轻咳了声,“你把本龙放到南方的一个洞穴里,本龙就不同你计较了。”

  他话音刚落,靳殇冗的手上就出现了一个金色的珠子,那珠子发着些亮光,周围还有两层光环,像是类似于魂灵的东西。

  他先前看过的许多书中,记载着妖类的事情的东西也不少,依稀记得,龙族只要魂灵不灭,身死万年之后可重生。

  只是魂灵本就是难得之物,所以一般沦落到这种地步的龙也很难保住魂灵。

  他如今有了这墨龙的记忆,倒是知道这墨龙是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的,那人杀了这墨龙,好似只是单纯逞强斗勇,又或者是入魔之后失控。

  这墨龙好似也有些心大。

  那墨龙不知道占了他躯壳的人在想些什么,只是也不敢多问,其实他的魂灵在争斗之后已经快碎了,他在这个人没来的时候已经陷入了昏迷,是这个人进了他的身体以后他才苏醒的。

  这个不知来源的人身上,有强大的龙气,却又好像和龙族没什么关系,实话说,他是吸收了一些这个人的龙气以后才苏醒的,按这个道理,这个人其实算他的救命恩人。

  墨龙越理越心虚,他刚醒来的时候有些暴躁,也没想那么多,这个人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道歉吧,有些不好意思,不道歉吧,又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靳殇冗也不知道这墨龙安安静静的在琢磨些什么,不过他占了别人,哦,是别龙的躯壳,给他把魂灵放在南面也算是应当的,便也不觉得需要纠结些什么,“好。”

  那墨龙似是有些莫名的不安,道谢道的即为利索,“谢谢,那个......依本龙看,你绝对是个大好人。”

  靳殇冗沉默了片刻,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不执着,他根据那墨龙的记忆试了试调动妖力,这天地之间灵力充沛,倒是对这具身体的恢复有点帮助。

  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他已经能适应了这具躯壳,至于妖力,调用的方法虽然和内力有些不一样,却也差不了许多。

  他也成功化成了人形,便也没在耽搁,照着墨龙指的路去了南方,他有种莫名的直觉,又或者是手上的指环给的指示,墨岑好似也在南方。

  先去找了那墨龙说的洞穴,那洞穴应当是被施了阵法,从外面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那墨龙的魂灵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才出现了洞穴的进口,等他进去以后,那洞口就立马关了上去。

  洞穴弯弯绕绕的,虽在地下,却不是很黑,里面不知道是什么光,并不是很强烈,大概是进到了洞穴的中心,有一个宽广的圆形区域,上方不知道有多高,下放是灼热的赤火,周围的墙壁上有些小台子。

  那墨龙的魂灵刚一动弹,周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一般。

  “哟,小黑龙也来了啊。”

  墨龙无语,“表哥不也还没活吗?”

  又有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响了起来,“谁来了?”

  墨龙乖巧,“太爷爷,是我,小墨。”

  周围渐渐热闹了起来,靳殇冗安安静静的听完了墨龙一一的和七大姑八大姨打完招呼,还有一连串的表姑表姑父,和什么表哥堂哥堂兄弟,嫂子侄媳妇什么的。

  等他们这一大家族认完亲,像是才发现还来了个人一样,有人出声问了墨龙,“小墨,这个人是谁啊?”

  “我的救命恩人呐。”

  “呀,小墨的救命恩人呐,那我们肯定得好好道谢。”

  “小伙子,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有?随意看,随意拿。”

  “哎哎,你家住何方,芳龄几何,可有婚配?我和你说啊,我认得许多漂亮姑娘,用不用我给你介绍介绍,要我说,年轻人还是早点成亲好......”

  “吵些什么,我都还没来得及问呢......”

  第一百零五章

  “小公子觉得这把剑如何,剑不行的话,看看这把刀怎么样......”

  “小墨这......”

  靳殇冗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头一次发现,原来龙族这么热情好客的吗,他还是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在幻境中亲戚本来就剩下了没几个,谁也不敢同他这样吵吵,还是靳忱安的时候,他忙于朝政,也没有人能这样说他,“晚辈还有事,就不打扰各位了,先离开了。”

  墨龙还没来得及拦,那人就已经没影了。

  说实话,要不是走不了,他也不想待在这里。

  出了门的靳殇冗转了转指环,新的指环比先前复杂了些,却能帮助他查到墨岑的位置,同样,墨岑也能知道他在哪里,这么久了都没有人影,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于此同时,不远处的河边,墨岑才慢悠悠的醒来,靳殇冗本就算是属于这幻境的,进来以后幻境也不会排斥靳殇冗,可是为了不添些麻烦,他得先将自己的气息封印了,便耽误了些时间。

  变成兽类以后似乎天都高了不少,莫名的有些不好的预感。

  举起了自己的手看了看,对了,现在叫爪子,嗯,有些毛绒绒的,还短。

  又看了看自己的腿,并没有比手长。

  靳殇冗刚赶到,就见绿草地上有一个白团子呆愣愣的坐在地上,似是有些怀疑人生的不敢置信。

  大概是旁边的流水声引起了他的注意,那白团子才回过神来,走到了湖边,他看着湖,湖水也看着他,清澈的湖水面上,映出来了一只奶乖的小狐狸。

  墨岑:......

  变成什么兽类虽说不受人控制,却也是和人的灵魂强度相符合的。

  这是什么情况?

  头顶传来了一阵轻笑,湖面上多了一个墨衣男人的影子,那人的墨发垂在身后,只靠墨丝简单的编在了一起,头顶上,有两只漆黑的龙角夺目,凤眸狭长,只是不同于靳殇冗的黑眸,那是龙族的竖瞳,墨色之外,带着些嗜血的红意。

  剩下的地方,长的同靳殇冗有八分像。

  神识进入躯壳之后,躯壳也会受到它的影响,他们来用的是妖兽的躯壳,只是起控制作用的是这副躯壳里的神识,幻化成人形,同本来的黑龙也是不一样的,而是更偏像于靳殇冗先前的长相,随着时间越久,融合的也就越深,可以说,如果他们离开了幻境,只要还想留着这副躯壳,也可以当作是他们的另一种形态。

  那人将他抱在了怀里,修长的手指捏了捏他的耳朵。

  墨岑忍不住动了动耳朵,清冷的声音和毛绒绒的小狐狸有些不太搭,“靳殇冗,放我下来。”

  靳殇冗轻声笑了笑,并没有听话,又捏了捏人的小爪子,“倒是只狐狸,只是同我想的不大一样。”

  墨岑不想说话,这也同他想的不大一样。

  触及到墨衣男人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的悦意后,小狐狸抖了抖耳朵,算了,何尝不是件幸事。

  靳殇冗将小狐狸抱稳,“能化形不能?”

  墨岑点了点头,“应当是可以的。”

  这个小狐狸原本是只病狐狸,在他来的前一个时辰已经没了气息,而小狐狸也早入了轮回,依照着这个躯壳的剩下的记忆,他也得到了些信息。

  小狐狸生来就体弱,不受兄弟姐妹待见,也算不得聪慧,别的小狐狸早早就学会化形了,只有它还是只狐狸的形态。

  不过他来了以后,试了试这个躯壳,吸收天地灵气并没有什么阻力,那小狐狸一直没有人教,照葫芦画瓢总是要慢一点的。

  点点光晕浮现,怀里的小狐狸落到了地上,等光晕散了以后小狐狸被一个男人取代了。

  靳殇冗眯了眯眼,为什么那么小的一只小狐狸,变成人以后还是会比他高一点?

  从小狐狸化成人形的墨岑同先前并没有什么差别,身上的白色绸缎也被他换成了水青墨色的衣衫,好似只有头顶那两个毛绒绒的耳朵能证明他不是用本体来的妖域。

  墨岑不自觉的动了动耳朵,他好像惹靳殇冗不高兴了。

  抬手指了指脑袋顶上的白色的狐狸耳朵,问的认真,“你不喜欢这个?”

  “没有。”

  靳殇冗看了看说话的人,才发现墨岑不只是多了两只耳朵,还多了两颗尖尖的牙。

  墨岑眨了眨眼,“那为什么不高兴?”

  靳殇冗用手比了比自己的头顶,又比了比墨岑的。

  墨岑弯了弯眼,银眸中的纠结一闪而过,光影轻闪,靳殇冗再看清楚人的时候,原本比他高的人就变成了矮他一些的狐耳少年,脸庞也稍显稚嫩了些,却也改不了那周身的清冷气质。

  靳殇冗弯眸笑了笑,他其实没见过墨岑先前的样子,不管是靳忱安的时候,还是在幻境中,认识墨岑的时候,这人都已经是后来那一副清冷到生人勿进,熟人勿扰的样子了,这副模样,当真是第一次见。

  那人似是有些不自在,微微仰头看了看他,“现在如何?”

  靳殇冗又捏了捏人的耳朵,轻声笑了笑,“不错。”

  墨岑微不可见的抿了抿唇,下一秒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靳殇冗也收回了手,“你等一下要去哪里?”

  墨岑大概知道靳殇冗要去做什么,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靳殇冗总会先熟悉情况,并且在有限的条件内,尽可能的提升自己的实力,他不喜欢输,就得先有赢的能力。

  靳忱安也好,靳殇冗也罢,总归是一个人,即使性格不同,习惯却也大差不差,都不是什么喜欢学习读书的性子,却都能耐下心来提升自己的能力,有些事情他可以不亲历亲为,却不是不会。

  征战四方有谋略,治理朝堂有措施,只是后来这人渐渐对九五至尊的位置没了什么兴致。

  那幻境对靳殇冗的性格有些影响,似是真的将这人拉下了神坛,可是靳殇冗升起的不是毁天灭地,嗜杀成性,残害无辜的恶念,若非是旁人先升起了杀他的意思,靳殇冗没有主动出手挑起事端的习惯。

  靳殇冗真正升起了的是漠然,又或者说是,少了些对以后的生生世世的期盼,二十多年的挣扎磨难,真情又或者是假意,最后却发现不过都是幻境一场,靳殇冗还能这么淡然,算不得是最差的结果了。

  即使靳殇冗想起了还是靳忱安的时候,可是先前的记忆又怎么能轻易的治好后来的习惯,并且严格意义上算起。

  靳殇冗同他先前一样,还不算是完整的他,自然是以在幻境中的经历性格为主,如今他见胜景也有意,可那短暂的热爱维持不了多少时间,众生遇难,这人依旧会选择死自己救苍生,只是终究还是和先前有些不一样。

  靳忱安身死之后,分成的碎片有许多,而靳殇冗,其实也只是碎片之一,不过算是主要的那种,就像是他的那些神识碎片也能染上些自我意思和性格一样,等靳殇冗回归本体的以后,性格也会变得和靳忱安像的多一些。

  只是如今看来,可能性也不太大,靳殇冗对自己的状态认知的十分清楚,并且也没什么大问题,他眸中有了靳忱安带的亮意,也有他自己后来染上的邪气,可这些东西,其实也不能真的对靳殇冗有多大的影响。

  说不准到底变了些什么,却又真的和先前不一样了。

  墨岑也不纠结,原本的他也好,分出的神识也罢,爱的是如今的这个人,因为他也不是同先前尽数一样的。

  “我得先回狐族一趟,这个躯壳的主人有遗愿没有完成。”

  靳殇冗应了声,“我同你一起去?”

  他先前其实没有事事和墨岑一起做的习惯,只是习惯也可以改。

  墨岑轻声笑了笑,“好。”

  虽说是靳殇冗陪他一起去,只是处理事情也是墨岑自己来的,靳殇冗只负责陪伴,剩下的时间都在疗伤,修炼。

  那墨龙的记忆里有些修炼的术法,再者修道也和悟性有关,天地万道,变化莫测,却也总有万变不离其宗的东西。

  倒是还算顺利。

  墨岑并不用修炼,他自己的灵力可以转成这个身体的妖力,却也不怎么打扰靳殇冗。

  大概是小狐狸原本知道的消息就不多,又或者是因为墨岑接受的消息不完整,等墨岑回到了小狐狸住的地方以后,才发现这小狐狸的身份还不简单。

  妖域的妖皇是狐族,小狐狸的母妃早逝,妖皇也不待见这个病怏怏的儿子。

  天地之间分四界,只是除了四界之外,还有两域,分别是妖域和鬼域。

  妖皇对四界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和鬼域也没有为敌,外无忧,内无患,整日沉溺于享乐,连自己死了个儿子都不知道。

  墨岑回来以后大约半个月的时间,这宫中也没人发现他曾经差点回不来,那些皇子什么的过来找麻烦的次数倒是不少。

  那小狐狸的遗愿,是取回他母妃留给他的一个项链,被其他兄弟夺走了。

  再者,他也不能在完成遗愿以后就直接离开,靳殇冗用的那个墨龙的躯壳,本来龙族就习惯独来独往,以后出了妖域也没什么,他这个身份却有点麻烦,到底是妖域的皇族,出了门被人认出来不算什么大事,若是被制作幻境的人察觉到,可是徒增麻烦的事情。

  第一百零六章

  大概在妖域待了半年的时间,墨岑成功的完成了小狐狸的遗愿,却也没急着离开。

  照例应付完一些人后,墨岑就立即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以后,靳殇冗难得没有在修炼,见墨岑回来以后轻扬了扬唇,“太傅好似心情不好?”

  墨岑略有些无奈的扬了扬唇,“还好。”

  他不喜欢同旁人打交道,从他拿回了小狐狸母妃留给他的项链以后,那些其他皇子也就没再怎么过来找麻烦了,只是他也不好过于张扬,也没有把妖域的天捅破的打算,只得天天应付那些有事没事就过来慰问的人,确实谈不上心情好,只是和靳殇冗无关的事情,也很难影响他的心情。

  靳殇冗捏了捏人的脸,其实处理这种事情,他比墨岑有经验,只是墨岑拒绝了让他变成小狐狸的模样来处理这件事情的提议,原因估计有许多,他也就没再强求。

  墨岑吻了吻人的唇,“今天怎么没修炼,倦了?”

  “嗯,所以偷个懒。”

  墨岑弯了弯眼,“不出去玩会儿?”

  “外面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妖域最近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靳殇冗并不怎么出去,只是这几天也能察觉到妖域的不一样,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先前他也没怎么在意,今天闲下来才想起来问一问。

  “天界和魔界,妖域和鬼域十年会有一次聚会,这次刚好轮到妖域。”

  修仙界和人界近一些,剩下的两界和两域近一些。

  通常参加的都是各方有些地位的人。

  靳殇冗轻扬了扬眉,“什么时候?”

  “三日之后。”

  他同刚来的时候的处境有些不一样了,妖皇虽然依旧对这个体弱多病的儿子不上心,却也不再忽视。

  这种程度的改变就已经够了。

  靳殇冗轻啧了声,“到时候你能过去吗?”

  “可以,一起去?”

  靳殇冗扬了扬唇,“不用。”

  妖族有些术法,可以省去不少力气,他不去参加宴会,也有别的法子看到参加宴会的人都有谁。

  他对这宴会没什么兴趣,只是想看看魔界派来的人是谁。

  醉离泽那个人,绝对不会就那么简单的死了,而魔界出名的一直都是魔界的圣子,似乎除了这个圣子,没有什么其他能说的上话的人,若是醉离泽没了,他还是真的好奇,谁能接了醉离泽的位置。

  墨岑对那个宴会还算有点兴趣,他得看看天界来的人是谁,此时也不忘把刚得到的消息告诉靳殇冗,“京城并没有什么变化,醉离泽也没露过踪迹,我留下代替商沉余封他们几个的傀儡也没有人怀疑,安静的有些过了,是该有点事情打破这边平静了。”

  “祈临渊如何了?”

  “七月以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他的事情被派给了谢翎南。”

  靳殇冗微不可见的眯了眯眼,前世的事情他没有尽数想起来,却也记得自己前世的人缘也不算太差,他先前也有些张扬,却也算是个遵礼守法的脾气,也不是一个让大臣头疼的皇帝,和一些同龄的人也有些交际,在这幻境之中,确实有些奇怪的,“谢翎南当年是个怎么样的人?”

  墨岑也不记太清楚当年的事情,他当时只对靳忱安的事情上心,幻境中的京城同当年的京城也有许多差别,抬了抬眼,“性子和祈临渊有些像。”

  靳殇冗轻啧了声,谢翎南那个人,和祈临渊的性子有些像?

  他如今知道这是个幻境,却还不算清楚这幻境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谁能这么无聊,花那么多的时间织一个虚假的梦。

  便只能从同当年不一样的一些东西入手,有关墨岑的神识全部排除以后,好像也没剩下几个人了。

  只是醉离泽身死,祈临渊消失,靳殇冗微眯了眯眼,“找人去盯着春缘楼,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一个叫尘缘的。”

  “春缘楼?”

  “重点偏了。”

  “哦。”

  靳殇冗倒是也能自己跑一趟,毕竟他离开妖域也不是件什么麻烦事,只是三日从人界到妖域,走一个来回也太急了些。

  墨岑先前的神识在这个幻境中留下的势力还能用。

  墨岑安排下去以后才将人拉到了自己怀里。

  靳殇冗捻了人的一缕头发在手指间缠了缠,“我想看你的耳朵。”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刚融入这个躯壳的时候靳殇冗就过去了,墨岑还不是很习惯,后来稍稍熟悉了一些以后就将耳朵藏起来了。

  并且暗戳戳的决定以后绝对不养什么猫啊狐狸的,到时候跟那些毛绒绒的东西比起来,他绝对会失宠的。

  墨岑抿了抿唇,没动。

  靳殇冗轻扬了扬眉,先前他还是靳忱安的时候,其实和墨岑并没有什么肢体接触,墨岑止于礼,他也不想听前朝的大臣念叨,就没有什么过界的举动,况且那个时候,墨岑比他大了不知多少岁,也很少同他计较些什么,也少有现在这种情况,除了他同那个大臣走的近了,或者又多看了谁一眼,才会有现在这种情况。

  稍稍勾了勾唇,靳殇冗将人拉的稍稍低了些头,印上了人的唇,墨岑微微垂眸,由着他乱来,等那双银色的眸子染上了些旁的东西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头顶冒了出来。

  而始作俑者松开了人的唇,心满意得的碰了碰那毛绒绒的耳朵,随后就收回了手,带着些磁性的声音掺杂着些笑意,“墨岑呐,你比这双耳朵更讨人喜欢。”

  清冷的谪仙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微不可见的扬了扬唇,没注意到头顶的耳朵不自觉动了动。

  靳殇冗浅阖了阖眼,黑眸中似是带着些做坏事的跃跃欲试,“要不今晚我在上面吧。”

  墨岑微微顿了一瞬。

  “你不愿意?”

  “没有。”

  “怎么这个反应?”

  墨岑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双带着些璀璨红意的竖瞳,“你是不是学了些......龙的习性?”

  “嗯?”

  靳殇冗正忙于捏那毛绒绒的耳朵,没听清楚墨岑后面说的什么,只是他也不过随口一说,还不至于在床事上有什么执着,他若是坚持,这清冷的仙人估计早都能答应五五分。

  墨岑的狐狸耳朵动了动,“没什么。”

  他倒是不介意靳殇冗刚才说的,只是靳殇冗先前对在上面并没有什么兴趣,倘若是沾了龙的习性才想在上面,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靳殇冗收回了手,看了墨岑一眼,那人由着他打量,一时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墨岑用唇碰了碰靳殇冗,“怎么了?”

  “好像感觉你心情不好,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心情不好。”

  靳殇冗轻扬了扬眉,“为什么?”

  那人没答,靳殇冗将自己的龙角放了出来,“要不你碰碰这个?”

  墨色的龙角如玉的质地,却不是随意说碰就碰的。

  墨岑微微垂眸吻了吻怀里的人的眼尾,嗓音似是稍稍沉了些,又仿佛只是人的错觉。

  他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些,指尖轻动将四周的门窗都关了上去。

  靳殇冗沉默了一瞬,难得有些不可思议,“白日宣......”

  话还未说完唇就被人堵上了。

  靳殇冗眨了眨眼,又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理了理,好像是从自己说要在上面的时候不高兴的。

  只是他自己不是说了愿意吗。

  后来这人好像思索了些什么。

  眯了眯眼,好像有什么龙性本什么的记载,所以墨岑是以为他先前对睡他没有兴趣,要靠龙的习性才能生出睡他的心思,所以不高兴了,还是觉得他现在欲求不满?

  这个人这些年的变化,似乎也不比他小啊。

  压在他身上了人似是察觉到了他在出神,用手撑起了身,银色的眸子不染尘烟般透彻,却又染了些扰乱平静的柔情,嗓音却不似他这个人如今幼稚的心性,带着岁月沉淀的醉人安抚,又掺杂着时间精心酿出来的撩人磁性,“靳殇冗,若是我心情不好,你亲一亲我就可以了,不必费心琢磨原因,总归都是一些类似于吃味的情绪。”

  靳殇冗轻声笑了笑,“这么诚实?”

  墨岑弯了弯眼,又吻上了人的唇。

  靳殇冗揽住了人的腰,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墨岑稍稍愣了一瞬,随即轻声笑了笑。

  那人的竖瞳带着些笑意,龙角也忘了收回去。

  这样对他放心,便怪不得他了。

  龙角被人轻碰了碰,靳殇冗身体微微僵了一瞬,差点忘了这个东西没有收回去。

  墨岑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了,抬手扶住人的后颈吻了吻人的唇,随即起开沉声笑了笑,“等你什么时候恢复本体了,若是还想睡我,我便让你如愿,若是这种形态,我可算做你只是单纯的欺负我了。”

  他曾见过靳忱安的成长,幻境中的神识虽然无能了些,却也没缺席靳殇冗的变化,这个被他带大的人清楚他的脾气,只是这个人的本质上,无端生不出占有什么的想法,他天生有着对美好最简单的追求,所以靳忱安可以守礼,要的也可以只是简单的相伴。

  只是靳殇冗不同,他的性子确实变了不少,也不介意做乱点火,看戏般的随意而为,也懒得去管天下礼法,只管自己开心就好。

  第一百零七章

  喜欢看他失控算是一点,还有些旁的,无论是先前还是现在,靳殇冗对他是有点依赖的,在外面指点江山,睥睨天下的人会把他这里当作落脚点,没有防备的像只放心对人露出肚皮的猫。

  靳殇冗自己都没有察觉,他自己很少会冒出来想在上面的打算,这个后来占了暴君名声的人很少会对他有什么强势的想法。

  所以,这个人刚才的提议,当真只是因为染上了龙族的习性。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难得觉得比靳殇冗大那么多不是件好事。

  “我欺负你?”

  靳殇冗轻扬了扬眉,来了妖域以后墨岑似是才渐渐相信他不会离开,性子便也有了些先前的影子。

  他这个指点江山的帝王倒底还是这个人教出来的学生,而有能耐当他的太傅,又能让他看上的人,也不会是像幻境中那么纠结无趣的人,

  银白色的眸子微微浅弯,那人面不改色的似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微沉的嗓音添了些缠绵的柔意,“我想欺负你。”

  “疯了?”

  “嗯。”

  靳殇冗轻啧了声,印上了人的唇。

  那人动作温柔的夺回了主动权,说是疯了却也没有太过份的动作。

  他是因为靳殇冗成的神,这人便是他的七情,也做六欲,是他一切悲欢的根源,所有贪瞋痴念的起因。

  其实还有一点,成神之前皆先身死,活下来的只是执念,他没活过漫长的岁月,灵魂也曾到过忘川河畔,爱意却永生不死,后来是靠着长存的执着入的神,为这一个人而存在的神。

  当初若不执着也能活下去,他依旧可以回天界做回上神,可爱这个人是他的选择,踏平山海也难忘的入骨相思,所以他还是愿意等,哪怕当时不知道这个人倒底是否能活过来,又或者是后来遥遥无期,他还是愿意存些念想,没有人是非谁不可,爱这个人,是他的清醒选择,也是从心而为的毫不犹豫的结果,无需权衡利弊后也愿意的义无反顾。

  靳殇冗能感觉到身上的人传来的温度,这见谁都疏离的神明,有一颗灼热的心,是为他跳动的。

  微微弯了弯眼,墨岑睁开眼看了看他,沉声笑了笑,吻了吻人的眉眼。

  前世的靳忱安或许还会在意和人的相处,只是如今的靳殇冗并没有这个习惯,对一个人心悦,远不到让他失了自我的程度,没有这个人,他依旧可以稳坐九五至尊的位置,等他对皇位失去兴致以后,也可以随心生活。

  他向来不喜欢没有源头的假设,也不喜欢猜测没有意义的如果,所以靳殇冗爱他是事实,沾染了些别的情绪的神识碎片他也会不自觉的容忍,这个人爱他,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习惯。

  温情缠绵远不及心动似火,灼热的让整个房间都多了些热意。

  靳殇冗捏住人的下巴轻咬了咬人的唇,银色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他,溺死人的无边宠溺和柔情。

  墨发同银丝交缠,靳殇冗起身轻声笑了笑,“太傅大人当真生了一副好欺负的容貌。”

  墨岑弯了弯眼,“任君处置。”

  靳殇冗轻嘶了声,这人也有做妖孽的潜质。

  纠缠随着日色越久,有汗珠落在地上,像是爱意遍地生花。

  靳殇冗眯了眯眼,嗓音微哑,“什么时辰了?”

  墨岑轻吻了吻人的唇,“累了?”

  靳殇冗懒洋洋的应了声。

  墨岑轻声笑了笑,掐了个诀让房间焕然一新以后,又将人也清洗了一番,吻了吻人的眼尾,“那便睡会儿。”

  靳殇冗将脑袋抵在了人的胸膛,嗯了声算是应了。

  狐族并不知道有条龙在这里待了几个月,墨岑住的地方本来除了找事的人以外,也没有人来,便也谁都没见过靳殇冗。

  靳殇冗也没有在外人面前露面的兴趣,所以等妖域的聚会开始的时候,他依旧没有要出房间的意思。

  墨岑也不是必须得参加,只是他有些事情要查,还是得过去。

  房间留下了靳殇冗一个人,修炼了一会儿后,他才慢慢睁开了眼,看了看窗外,当真是个盛事,往日没有半个人影的地方,都能隐约看出热闹的趋势。

  目光落到外面的人身上以后才稍稍楞了一下,倒是不用他查些什么了。

  他动了动指尖,关上了窗,挡住了外面的人刚要忘房间里看的视线。

  同时隐了身形,出了房间。

  外面的人并没有对突然关上的窗有什么兴趣,直接就收回了目光,转而朝身后的人发火,“都说了,别跟着我。”

  “小殿下,圣主大人交代过,您不能乱跑的。”

  那小人气乎乎的,脸颊都鼓了起来。

  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无端的委屈。

  那站在他面前的魔侍欲言又止,想安慰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没有办法只得行了个礼,“还请小殿下注意安全。”

  话音落也隐了身形,醉辞忧踢了踢脚边的石头,知道那人没有走远,也不在意。

  他不让人跟着,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便随意在一旁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安安静静的待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小的一团像是只被人丢弃的猫。

  靳殇冗微眯了眯眼,醉辞忧最开始是醉离泽带到他面前的,当时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醉离泽问他要不要当宠物养养,他当时说没什么兴趣,醉离泽也不意外,说那便扔了吧。

  他便改了口,说先养着吧。

  他身边带着个小孩子,虽然没人敢多说些什么,倒底是不太方便的。

  所以也是醉离泽带在身边养的。

  等醉辞忧一岁左右的时候便会说话了,见他叫父皇,同醉离泽叫爹爹,估计是醉离泽教的,他当时像强制改的,只是一不让醉辞忧喊醉离泽爹爹,这孩子就哭个不停,不让他喊父皇,也能哭的昏天黑地的,便也没再强求。

  所以醉辞忧和他关系远没有和醉离泽的关系好。

  靳殇冗轻啧了声,抬手结印创了个结界,将那魔侍隔绝在了外面。

  坐着的小人依旧不是高兴的样子,垂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发现有人在朝他走过去。

  靳殇冗蹲下身,那小人才发现有人走到他面前,抬头就见是一副自己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他没见过,却能确定,这就是他的父皇。

  几个月的委屈突然就忍不住了,泪花似是断了线的珠子,落了满地。

  靳殇冗将人抱到了怀里,揉了揉他的脑袋。

  肩旁似乎都感受到了湿意,靳殇冗轻叹了声,却没有多说什么。

  醉辞忧忽而从他肩膀上抬起了头,眼泪还是止不住,还是有些收敛的趋势,他翻了翻靳殇冗的袖子,成功找出了一个手帕,给自己擦了擦脸上的泪。

  靳殇冗轻扬了扬眉。

  醉辞忧眨了眨眼睛,睫毛沾了些泪水,湿漉漉的,“父皇和爹爹是不是不要乐乐了?”

  “没有。”

  “父皇骗人,乐乐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爹爹了。”

  靳殇冗稍稍垂了垂眸,“过几日我带你去找他。”

  魔族能让这么一个小孩子来代表魔族,就将魔族说的太讲理了些,醉离泽没死,而这个地方,也还在醉离泽的控制之中。

  “父皇要答应乐乐,不骗人。”

  “不骗你。”

  结界有一瞬间的波动,靳殇冗抬眼看了过去。

  墨岑也正好将目光放到了他身上。

  他刚从大殿上查完事情回来,还没回房间就在外面察觉到了靳殇冗的气息,而这个人的结界,对他不设限。

  目光从靳殇冗身上移到了他怀里的小人身上,银色的眸子如常,没有半点情绪波动,走到了靳殇冗身边将小人接到了自己怀里。

  醉辞忧愣了一瞬,眼泪都忘了流,却没有闹些什么。

  墨岑给人点了睡穴,抬眼看了看靳殇冗,“醉离泽不在这个界面。”

  靳殇冗的视线从睡着了的小人身上收了回来,“嗯。”

  那个人还能掌控魔族,也不去京城看看这幻境的成果,倒不像是那个人的性子。

  他曾了解过幻境的一些事情,知道这场大戏的演出有多么不容易,而醉离泽用的方法不同寻常,血腥气太重的幻境存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他最近才想起,曾在一本古书上看过记载,有上神有以幻境代替真实的界面,靠着自身陨落,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为代价,从而保证真实的界面顺利度过劫难。

  如今这种情况,可是不大像的,毕竟当年的劫难,好像没什么劫难吧,他身死后,天下太平,这时间好像也对不上吧,总不能灾难在他这个灾星死后?可除了这个方法,也没什么像是这个幻境的来源了。

  不过这幻境的煞气也太大了些,他还是喜欢有理有据一些,倘若真是为了苍生,那制作幻境的人于苍生有恩,在他靳殇冗这里,也是没理的。

  不管怎么说,幻境的存在和先前的界面有关,他们还得回先前的界面看看,或许能看看制作这幻境的人倒底是谁。

  墨岑看了看靳殇冗,大概明白了靳殇冗的猜测,只是他们想的估计不太一样,靳殇冗能看懂算计,却没有用最恶的假设去揣度人心的习惯,他对恶意的判断来源于客观感受,而不是主观的猜测。

  第一百零八章

  像先前要篡位的靳御岸,靳殇冗知道他的图谋,清楚他的算计,却也会等事情尘埃落定再给人判罪,讲一个有理有据,却不会去关注靳御岸本身带着的贪婪和劣性,又或者一个人想杀他,靳殇冗能看出来那人的杀意,无论那人做了多少的伪装,只是这个人不会去关注那人的杀意来源,是因为嫉妒,任务,自以为是的正义又或者是旁的什么。

  神明大多如此,清醒的认识他们拼死要救的世间的真实模样,却不曾叹息哀愁过什么,这世间本就是黑白共存,胜景与疮痍同在,他们不会为了一个人的遭遇惋惜,也不会对一个人的惨状幸灾乐祸,可悲可憎,可敬可爱,他们都在用平常心冷静对待,正视一个黑白分明,尊重世间的因果轮回。

  只是他不一样,心太小,终究还是只装的下一个人。

  同靳殇冗想的办法有些相似,掺杂了些恶意认知以后又会是新的一种情况。

  有一个不血腥却又最残酷的办法,如今虽然不知道那种方式才是事实,可他更偏向于后者。

  他先前便曾想过,这幻境或许和先前的界面有关,可能是他们前世在的界面并没有随着时间改变,那个界面永远定格,而制作幻境的人,大概是对先前那个界面有所不满,便以那个界面千百年气运为契,给一个虚假的幻境真实的界面运转,等幻境的时间转到了和那个暂停的界面的时间以后,就能代替了他们当年的那个界面,当真扯了一个弥天的谎。

  只是先前没有确定,今日在大殿上见了天界的人以后才确定了这点。

  他曾屠杀了天界百神,而那个时间,比现在要晚的多,而如今那天界中,已经有了那百神已死了的记忆了。

  这幻境会随着当年的事情发展,即使醉离泽再着急,也是等靳殇冗一点一点的成长到当年身死的年龄,如今的时间点却已经乱了,那制作幻境的人大概是想对原来的界面做些什么了,却也还没有真正的开始行动。

  而这个幻境中,除了靳殇冗和他的那几个神识碎片,也就只有怀里这个孩子,算是个活物了,其他的,不过是有些有肉的傀儡,投影着当年的景象,却没有人的魂魄。

  等这个界面替代原来的界面时,也不过是些行尸走肉。

  怪不得这幻境没有血腥气,制作幻境的人封印了世人的灵魂,却又保存着他们的肉身。

  靳殇冗轻啧了声,“找到尘缘没?”

  墨岑面色微不可见的复杂了一瞬,“找到了。”

  靳殇冗轻挑了挑眉,“怎么说?”

  “他说你无情,将故人忘的一干二净。”

  靳殇冗:......

  他的故人

  不管是他想起来的记忆,还是在幻境里的过去,除了墨岑分出的几个神识,还有祈临渊制作的傀儡,也没几个同他走的近了的人了,既是故人,自然不可能忘的一干二净,只是如今剩下的,好像也没几个人了。

  完颜阿卡尔和柳长烟,那二人还在谈情说爱呢,颜温尘,他想起来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还有谁吗?

  靳殇冗又将记忆拉扯出来理了理。

  还算熟悉的,柳齐卿也加上,再把谢翎南也算上,好像也就这样了。

  剩下的在上一世算是熟悉,在幻境中却并没有过多的接触,简单的君臣关系。

  墨岑也不记得当年靳殇冗都见过谁,他还是靳忱安的时候,身边的人从来都没少过,这一个一个的排查,也得废些时日。

  “当年同我走的近的人很多吗?”

  墨岑将结界解开,指尖浮出一些白光笼罩着醉辞忧,白光渐渐和小人融为一体,却也不忘回靳殇冗的话,“不少。”

  靳殇冗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派人查一查柳齐卿,还有颜温尘。”

  既然醉离泽已经离开了这个界面,那醉辞忧也没什么再回魔族的必要了,屏蔽掉他身上的魔气,可以少些麻烦。

  墨岑应了声好,又将目光放到了靳殇冗身上,“靳泽安身体里的那异界面的亡魂,应当是见过醉离泽的。”

  “那个异界的亡魂。”

  靳殇冗似是想起了些什么,“他不是幻境里的人?”

  墨岑轻应了声,“那个是意外闯进这个幻境的,算是变数,如今也没什么异样,醉离泽应该还没发现他不是你。”

  如今醉离泽是发现不了那个人不是靳殇冗,可是对于自己在意的人,是会有直觉的,醉离泽看不出异样,却也不是真的将那人当作了靳殇冗,所以才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

  靳殇冗眯了眯眼,如今看来,这幻境也没什么久待的必要了,便也不用耽误些什么,“去魔界。”

  墨岑没说什么,跟在了靳殇冗身后。

  魔族他已经安排过人查了,既是幻境,总归会有破解的办法。

  醉离泽不会是那个主谋,甚至也可能只是这盘棋上的棋子,不过占了个主导地位,也将会是整个幻境的薄弱点。

  靳殇冗能找准地方,本就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魔界和妖域离的并不算远,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人就已经到了地方。

  靳殇冗扬了扬唇,剩下的,也用不着他操心,“带路吧。”

  墨岑垂眸轻声笑了笑,应了声好。

  若是靳殇冗自己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只是这个人,没有事事亲力亲为的习惯,他有那个能力,却不代表他什么都要自己来,两个人要相伴走的长远,他也不喜欢靳殇冗同他分的那么明白。

  靳殇冗先前并没有进过魔界,而这也算不得是个什么好地方,却也不是个血气冲天的人间炼狱,安静的有种别样的怪异,黑色随处可见,有些压抑,暗色的雾气不知道有毒没有,在空中弥漫着,不见天日。

  墨岑在知道查清楚天界那边的情况以后没多久,就已经查清楚了这边的路。

  靳殇冗也没有要同他客气的打算。

  这幻境中的魔族和他们前世的那个界面的魔族,是有相通着的路的。

  墨岑同靳殇冗并排走着路。

  靳殇冗看了看墨岑怀里的小人,“你要一直抱着他?”

  “或许也可以把他扔下。”

  靳殇冗轻扬了扬眉,“就一个小孩子。”

  墨岑抬眼看了看他,银眸中难得少了些笑意,“等事情解决了,再同你论这个。”

  靳殇冗微不可见的偏了偏头,“这要怎么论?”

  那人一本正经,“我还没想好。”

  靳殇冗扬了扬唇,“那你便想吧,想清楚记得和我商量商量,免得我不同意,再坏了你的心情。”

  墨岑无奈的笑了笑,“靳殇冗,你不能这欺负人的。”

  “总不能路边捡个孩子让你养吧?”

  “我有别的法子。”

  墨岑回话的时候还不忘腾出手将路边邪性的食人草蔓和要攻击人的魔物除掉。

  靳殇冗沉默了一瞬,打量了他两眼,黑眸隐约有些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上神还有这能耐?”

  墨岑大概知道靳殇冗在想些什么,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你想偏了。”

  “哦。”

  路渐渐的走到了尽头,终点却是一个不透风的墙,墨岑腾出只手结了个印,白光浮现,复杂的阵法渐渐开始转动,随后没入了那墙中。

  石墙开始移动,从中间裂开了个缝,里面的东西渐渐显露出来了。

  黑色的晶石比人还要高,没什么规则的随意摆放着,却也添了几分森然,中间的圆形台子还隐约散着光。

  四方宽的地方装饰的富丽堂皇,却又处处透露着危险邪气,森然的让人有些不适。

  那圆形台中间嵌刻着阵法,还有一些复杂难懂的图文,圆台周围是些人形的石像,那石像还上了些色彩,栩栩如生,仿若真人,连衣服的纹路花纹都雕刻的清清楚楚,只是这些石像却没有五观。

  靳殇冗随意打量了几眼,那石像分别立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隐约有些熟悉,却又一时说不准是谁。

  墨岑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对这几个人并不太熟悉,却认得出,这几个人是谁,“走吧,我们能从这个阵法过去,先去天界一趟。”

  靳殇冗应了声,视线还没从那些石像上收回来。

  墨岑也不着急,抱着个小人也不耽误他行动。

  这阵法是通向他们先前在的那个界面的,阵法相通,从这边进去,那个界面会有出阵的地方,去了那个界面以后,他们应当是到的魔界。

  是那边的情况还未知,他虽然分出神识去探过,只是那边风平浪静的,没有半点异样,安静的都有几分过了,人界一片祥和,修仙界和魔界稍稍次之,毕竟两界的争斗就没有停过,妖域鬼域,在这件事情里牵扯的不多,所以才是幻境中最平和的地方。

  仔细算来,天界是如今的最佳选择,不过去天界得在这个阵法之上在加几道修改的地方,也需要些时间。

  靳殇冗终于收回了目光,看了看墨岑,“要不然我先抱他一会儿。”

  墨岑抬了抬眼,“不用。”

  第一百零九章

  靳殇冗也没强求。

  “好了,走吧。”

  靳殇冗轻扬了扬眉,跟着墨岑踏入了阵法。

  可以传送的阵法并不难见,只是连接两个界面,穿插着千百万年的岁月距离还可以相互传送的,除了这个,还真的没有。

  立于阵法之中,似乎也没什么值得稀奇的,周围渐渐筑起一层光屏,强光有些刺眼。

  靳殇冗微微眯了眯眼,下一秒眼睛就被人用手遮住了。

  没过多久,周围好似就没什么变化了,墨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好了。”

  遮眼睛的手慢慢移了开,靳殇冗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

  周围并没什么显眼的宫殿,放眼望去只是没有尽头的山水,多有几分青烟缭绕。

  “多日未见了。”

  嗓音似是透着常年不变的寒气,细查却又只是似水的平静,携带着久居高位的余威,遍历山川以后沉淀的淡然归于似海寂漠。

  空中渐渐现出了一个人形,那人眉目精致,目色微润,却又有深不见底的莫测,轮廓分明,添了几分冷峻,衣物华贵,样式繁杂,发饰都极为精致,周身还似有祥云笼罩,隐隐约约有龙影浮现。

  靳殇冗简单抬了抬眼。

  他一袭墨色华袍,除此之外身上并没什么夸张的装饰,只是气场也能同那人旗鼓相当,不落半点下风。

  剩下的一个人,独成一方天地惊鸿。

  三人势均力敌,一时难分出个高下。

  墨岑将怀里的小人换了个手抱着,“好久不见。”

  那人点了点头,目光移到了靳殇冗身上,“帝觞。”

  靳殇冗微不可见的偏了偏头,“靳殇冗。”

  墨岑不动声色的站到了两人中间,隔绝了两个人的视线。

  帝觞微不可见的愣了一瞬,随后面无表情的收回了目光,垂眸遮住了眸中的嫌弃,“太明显了。”

  墨岑没有半点要理他的意思,而是转身看向了身后的人,介绍的简单又明了,“帝觞,天界天帝。”

  靳殇冗倒是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四界他虽然没尽数去过,但是靳氏皇族知道四界的确实存在,也知道每界主事的人。

  帝觞也不等墨岑再介绍人便说了一句认识,换来了墨岑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只是帝觞还像没事人一样,看了靳殇冗一眼,“走吧,这里也不是谈话的地方。”

  靳殇冗看了看帝觞,又看了看墨岑,他依稀能感觉出来,这两个人应该算是朋友。

  墨岑轻啧了声,将怀里的小人塞进了帝觞怀里,然后拉上靳殇冗便离开了。

  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失仪的意思。

  怀里被塞了个人的帝觞面色有一瞬的冷凝,随即就恢复如常了。

  靳殇冗唇角微抽的看了看像只小猫一般被提着的小人,“给我吧。”

  帝觞抬了抬眼,将怀里的小人抱好,动作虽然有些生疏,却也是将人抱稳了。

  墨岑对此并没有要发表言论的打算,靳殇冗也没有什么多问的兴趣。

  帝觞看了看他们两个人,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小人,语气平静依旧,“走吧。”

  几个人到了帝觞的宫殿以后,帝觞便先去寝宫将自己怀里还没睡醒的小人放到了床上,而后才回到大殿。

  靳殇冗正一手撑着头假寐,墨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察觉到动静以后双双抬眼看向了过来的人。

  帝觞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们最近有什么打算?”

  墨岑收回了视线,“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过来?”

  帝觞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不是你们,是他。”

  靳殇冗轻扬了扬眉。

  帝觞便自顾自的往下解释了,“这个界面还能存在,便能证明那所谓的天劫时,你还是死了,落叶归根,总归是要回来的。”

  靳殇冗微眯了眯眼,“这个界面的存在,同我的生死有关?”

  “原本是没关系的,只是既然知道那幻境的存在,这个界面同你之间有联系的事情,于你而言,也不难想才对。”

  靳殇冗扬了扬唇,只是眸中少了些许笑意,“是不难想。”

  墨岑稍稍垂眸遮住了眸子中的思绪。

  帝觞知道那幻境的存在,却不能做些什么,毕竟这件事情的因果怎么算都论不到他身上,倘若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才会变成帝觞的职责。

  所以这件事情倒底是怎么样的,帝觞知道的也不一定比他们两个多。

  墨岑起身理了理衣服,“我先带他回我那儿去,有什么事等一下在说吧。”

  帝觞看了看他们,说了句随意就先离开了。

  靳殇冗没什么好奇心,刚到了墨岑先前居住的宫殿就随意找个地方休息了,连转转看看的心思都没有。

  墨岑看着睡着的人微不可见的抿了抿唇,靳殇冗如今并不知道他自己的灵魂碎片的事情,而这件事情,他也没办法和靳殇冗说。

  如今靳殇冗虽然无病无灾,却也算不上无忧,目前的表现就只有嗜睡而已,也不会有恶化的可能,不过也不能这样一直下去。

  给人盖好毯子以后便离开了。

  正在院子里的帝觞看着去而复返的人也不觉得意外。

  刚刚站定的人周围还没停下的风,带起了空中的花瓣,那花瓣舞动了片刻才慢慢落下落下。

  帝觞将怀里的灵兽放到了地上,也没去看来的人,“靳殇冗的灵魂还没稳定?”

  “你不是都看出来了吗?”

  “只是好奇,若是先前,你应当是不会由着他来这里的。”

  还不等墨岑回些什么,帝觞便自己否决了自己的话,“错了,也是会带过来的。”

  只是会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罢了。

  他也见过靳忱安,现在想来,这个人确实变了不少。

  靳殇冗这个人,比靳忱安要不可控一些。

  墨岑没心思去想帝觞在琢磨着些什么,他来这里也是有正事的,“靳殇冗身上有冥渊之地的暗气。”

  他先前察觉到一些,不过一直没有确定,如今看来,靳殇冗的身体状况一直不见好转,应该是同那些暗气有关。

  那暗气和死气同源,却又不一样。

  它的危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不是轻易就能得到的物件。

  幻境之中的古怪虽然不少,可是按理说,冥渊之地的暗气不会出现在其他地方。

  帝觞看了看墨岑,“可那地方不归我管。”

  墨岑动了动指尖,光影拂过,留下了一把银墨色交织的钥匙。

  帝觞稍稍眯了眯眼。

  那幻境其实难不倒墨岑,本也难不倒靳殇冗,解决也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现在看来,这两个人好像没什么耐心?

  帝觞沉声笑了笑,“你打算现在去找解决的办法?他若是醒了找你怎么办?”

  “我没说要现在就去,只是和你打声招呼罢了。”

  墨岑边说边将钥匙收了起来,随后才将目光放到了帝觞身上,“那小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幻境本就为假,里面也少有真的生灵,他同靳殇冗还没离开,那个异界面的灵魂就已经被人带走了,而他在这个小孩子身上,察觉到了生灵的气息。

  帝觞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墨岑抬了抬眼,“既是生灵,总归都是有来源的,你查到了?”

  帝觞没去看他,抬手接住了树上落下来的花瓣,“没查。”

  墨岑估摸了一下时间,“我已经查过了,那孩子的来历查不出来,只有找到那制作幻境的人,才有可能能弄清楚,他离开了幻境,不管留在哪里都会对他有影响,你这里可以让他先待上几天,时间到了,我会来接他。”

  等帝觞应了声以后,墨岑就离开了。

  帝觞抬了抬眼,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墨岑没有说,可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那孩子身上的气息,和他同源。

  可他没有和这孩子有关的记忆。

  墨岑回到自己的寝殿时,靳殇冗还没有醒。

  墨岑刚在床边坐下,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他用手撑住才不至于压到靳殇冗身上,抬眼撞进了一双黑眸,那黑眸多了些似群星璀璨的亮意,刚醒带着的润色似烟雨朦胧。

  墨岑弯眼笑了笑,“我吵醒你了?”

  靳殇冗眨了眨眼,“没有。”

  “要不要出去看看?”

  靳殇冗随意将头发挽起,“外面有什么好玩的?”

  墨岑轻笑,“说起来,也没有什么,这天界与人界有异,却又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靳殇冗伸了伸懒腰,“那你让我出去看什么?介绍一下你过去待着的地方?”

  “要去看看吗?”

  靳殇冗弯了弯眼,“当然。”

  墨岑起身握住了他的手,“走吧。”

  他先前便是上神,真假不论,在这天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住的地方自然也不差。

  天界的宫殿大多以白色和金色为主,他这里也不例外,主殿之外,还有不少亭子,白色的烟气缭绕,水清见底,弯弯折折的穿过几个亭子。

  他先前养过些鱼的,长时间没回来,也不知去了何处。

  只是他也少有闲情,没养过花草,这里同他当年离开时,也没几分两样。

  二人转到了藏书阁,靳殇冗简单翻了翻就收了手,藏书阁独成一栋,上下分为五层,随意望过去,只见两三米高的精致书架约莫有百十余个,分立两排。

  墨岑看了看他,随意弯了弯眼,“你向来对书没兴趣,觉得无趣我们去别处转转就是了。”

  第一百一十章

  靳殇冗又随意捡了本书,简单翻了翻,“倒也不用那么急,无趣虽是无趣,若是有用,看看也无妨。”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这就看你有什么没告诉我了。”

  墨岑轻顿了下,随即轻笑了笑,“我可没有瞒过你什么,想瞒的也都没瞒住。”

  靳殇冗微不可见的偏了偏头,“那倒也是,这里的书,你可都看过?”

  墨岑随着他的视线看了看那些藏书,“看过,可是有什么想知道的?”

  “也没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不喜欢天界?”

  靳殇冗转了转指尖的指环,“总归是还有事情没解决,至于天界,谈不上喜好。”

  墨岑将靳殇冗拿出来的书放好,“若是待不惯,我们换个地方就是了。”

  靳殇冗轻声笑了笑,“这般随意?”

  墨岑看了看他,“为何不行?”

  靳殇冗没说话,他行事向来凭借着喜恶,传闻中的阴晴不定也从未作假,倒是不曾想,这人能顺他到这个地步。

  墨岑似是看出来他在想些什么一般,“这世间本也没有那么多限制,我们随心又有何妨?”

  靳殇冗弯了弯眼,“也用不着换地方,如今人界是个什么光景?”

  他话题转的突然,墨岑也不觉得奇怪,“天界有面镜子,可观人间百态,我带你去看看?”

  靳殇冗应了声。

  二人也就不耽搁。

  到了天界,墨岑用灵力也就没了什么限制,他单手结了个印。

  金色的光影拂过,片刻后就没了踪迹。

  周围好似没什么变化,却能听到些风响。

  靳殇冗稍稍眯了眯眼,忽而有一白色的影子落在了他们面前。

  身旁的人偏头看了看他,“这是我先前养的灵兽,那镜子在的地方离这里不近,中间又隔着深渊。”

  那白影凑近了些,靳殇冗轻扬了扬眉。

  他刚才没什么心思看,如今离的近了些才看清这白影是个什么,“为何会养只鹰?”

  墨岑拦住了人的腰,落在了白鹰的背上,“我先前外出时,恰好遇到,就捡来养在身边了。”

  靳殇冗也只是随口问了问,也不好奇其他的。

  那白鹰行过深渊,却没有落地。

  周围不知何时聚气了些白雾,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就已经看不清楚两步以外的地方了。

  靳殇冗敛了敛眉,却只觉得头疼的厉害,不久就失去了意识。

  等睁开眼时,他已经不在白鹰的背上了。

  周围也没了墨岑的影子,寒气布满四周,周围也没有半点亮意。

  靳殇冗试着动了动,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

  他坐起了身,简单理了理衣服,“有胆子捉我,又不准备露面?”

  黑暗中忽然传来低笑声,烛火也随着笑声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

  靳殇冗眯了眯眼,稍稍适应了一下光线,随即才开始打量周围。

  他如今应当已经离开了天界,在一个洞穴中,这洞穴不小,目前也看不到半点出口,却也还算规整,周围怪石林立,外界的光透不进来半丝。

  那难听的笑声终于停了。

  靳殇冗拿出帕子细细擦着手上的土,也不着急。

  脚步声在这安静的洞穴中显得由为清楚,徒增了几分诡气。

  等人影遮住了面前的光,靳殇冗才分出了丝内力将手指的帕子捻成粉尘,抬眼看了看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的人。

  那人用黑色的鬼面具遮住了脸,一身黑袍还披着个黑色的斗笠。

  靳殇冗沉默了一瞬,微不可见的扬了扬唇,凤眸中却没几分笑意,“你打扮的这般严实,莫不是怕我认出来?”

  那人忽而又笑了起来,这次倒是没有笑多久,就停了下了,“靳殇冗,我有时候也会认不出你,可你却从来没认出过我,打扮严实当然不是为了怕你认出来,而是怕你将别人的名字栽到我身上。”

  靳殇冗眯了眯眼。

  那人却又自顾自的往下说了起来,“靳殇冗,你若不来,我倒是不敢确认,那个是假的,既然你到了,我便分得出谁是真的了。”

  靳殇冗轻声笑了起来,“你要不来捉我,倒是不知道你是谁了,柳齐卿,别来无恙。”

  那人显然是没想到靳殇冗能认出来他,顿了一瞬,“你如何认出来得我?”

  靳殇冗却没回他,“你抓我过来做什么,要杀了我?”

  他还是没有前世全部的记忆,也没记起什么旧人,可算一算前世,在看看如今,能重合的,也没几个。

  而那些重合的,心思也大多并不难猜。

  还没从妖域离开时,他便隐约想起了件事。

  柳家原本只有两个儿子,因着他的缘故,才有了第三个。

  当年他外出征战,偶然在战场上捡了个浑身是伤的孩童,在身边带了几年,后来那孩子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柳夫人的命,就被柳家收养。

  而那幻境之中,倒是能由着做幻境的认随意安排。

  却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人。

  柳齐卿见身份暴露,也懒得再掩饰些什么,将斗篷和鬼面具都随意扔在了一旁,“你是我花了几百万年心血培养出来的,我又怎么舍得杀你。”

  “是吗?”

  柳齐卿忽而看向那双黑眸,沉默了良久,“靳殇冗,你可知,我为何偏要你活?”

  “我不知,你还要向我解释吗?”

  柳齐卿像是突然没了说些什么的心思,自顾自的走到了一旁,踹了一脚石头。

  靳殇冗:......

  这人比他还怪?

  他也不着急,既然没有立即杀了他,总归是捉人的更着急才对。

  靳殇冗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闭目养神。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才听有人冷声冷气的开口,“你睁开眼。”

  靳殇冗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和他作对的打算。

  柳齐卿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面前,蹲下身子正在看着他。

  柳齐卿咬了咬牙,却也没对他做些什么,他扬唇笑了笑,却掩不住疲惫落寞,“算了,我同你这种人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靳殇冗轻扬了扬眉,“这个我也同意。”

  柳齐卿只是盯着他。

  在靳殇冗都以为他不打算说些什么了的时候,柳齐卿却又开了口,“你可曾记得,你说过,你不信神佛。”

  “我现在也不信。”

  柳齐卿眸色不变,却又似无端多了几分嘲意,“是吗?”

  不信神佛的人,最后又是如何落得那死无全尸的下场?

  靳殇冗不语。

  柳齐卿站起了身,轻笑了笑,他看了看四周,“靳殇冗,你可认得这是什么地方?”

  “我没来过,如何认得?”

  柳齐卿回头看了看他,只觉可笑,却也不知自己在笑些什么,“不认得,你可知,当年你死后,我就是在这里把你捡回去的,一晃这么久了,连我都快忘了这里了。”

  靳殇冗稍稍眯了眯眼,他知道墨岑曾找了他多年,却只是以为墨岑有了什么法子,可以找他的轮回转世,若柳齐卿能做这么长时间的幻境并困住他,那墨岑找的,是什么东西?

  杀阵之后,不入轮回,当真没有解法的话,如今他又是什么?

  墨岑知道,可是他也知道,墨岑不会告诉他。

  “所以呢,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又准备做些什么?”

  柳齐卿动了动指尖,魔气缠绕,等散了之后,原本空着的地方,出现了一把椅子。

  柳齐卿随意坐好,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指尖,“说来也可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现在想做些什么。”

  靳殇冗沉默了一瞬,轻声笑了笑,“你再耽误下去,当真以为,他找不到这里?”

  柳齐卿撑着脸看他,眸子中似是夹带着些笑意,细查却只是死水寂静,“当然,他当然能找到这里,其实用不着他,你也能将我杀了,靳殇冗,你为何不杀我?”

  他说完也不给人接话的机会,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因为你还有事情没弄明白,说是我捉你,不如说是我自投罗网,你在等我,不是吗?靳殇冗,若是你前世,我倒不敢说懂你,可如今,天下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墨岑也不会。”

  靳殇冗轻弯了弯眼,黑眸中却没什么波动,“是吗,那你觉得,我现在在想什么?”

  “有了靳忱安的记忆的人,算不得是靳殇冗。”

  靳殇冗也不同他争,“所以你打算杀了我,在做一个?”

  柳齐卿笑弯了眼,“这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可是我好像没什么机会了,倒是可惜。”

  洞穴里又陷入一片寂静,柳齐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靳殇冗,你只做靳殇冗不好吗,无情无心,怎会没有世世顺遂?”

  “无情无心的人,怎会乖乖听话,受人摆布?”

  柳齐卿嗤笑了声,“受人摆布,我可不记得做过什么强迫你的事,至于墨岑的那些神识,我没杀了他们就已经是顾及到你的结果了。”

  “我说的不是那些。”

  “幻境本就是作假的,自然是按我的心意来,却又不止是我的心意,你可还记得,你用来敷衍我的那个异界的孤魂?”

  靳殇冗转了转手指上的指环,“记得。”

  柳齐卿沉声笑了起来,“你可知,你死后,这天下又发生了什么?”

  “那异界的孤魂占了你的身体,荒废朝政又自以为是,谢翎南是因你才做的丞相,后来却死在那孤魂的剑下,祈临渊是我做的傀儡,可他兄长不是,安定侯的独子,也染上腿疾意识消沉。”

  “颜温尘在幻境中也没有和你疏远,你不知他是如何变成今天这样的?还是你真的觉得,我找人写的那个话本,只是胡编乱造的?”

  靳殇冗敛了敛眉,柳齐卿说的这些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离开幻境昏迷的那些日子,曾看到墨岑死在北蛮境地,也看到了墨岑寻他时的天下众生,谢翎南辅佐新帝,那所谓的祈临渊的兄长,安定侯的独子没入朝堂,却也算潇洒,幻境中的颜温尘性子多变,他上一世虽不认识颜温尘,却曾在昏迷时看到颜温尘同他的爱人自在逍遥。

  怎么墨岑看到的和柳齐卿看到的不一样?

  柳齐卿也察觉到了靳殇冗的异样,扯了扯唇,“怎么,你当真不知道?”

  “知道当如何,不知道又当如何,你还要怨我死的早?”

  第一百一十一章

  柳齐卿拍了拍手,笑得愉悦,就差叫好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弯了弯眼,“我就是怨你死的早。”

  靳殇冗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眯了眯眼,这人总不能是失了神智吧?

  手间的指环微微升了些温度,靳殇冗垂眸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

  忽听四方传来异响,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被人拦入了怀中。

  柳齐卿瞥了一眼指在自己胸前的剑,无视了剑的主人,反而将视线移到了那剑主人怀中的人身上,偏头笑了笑,眸光幽幽,似毒蛇一般,森然又瘆人,“靳殇冗,我们后会有期。”

  墨岑冷了眸色,手下用力,柳齐卿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墨岑将剑收了起来,分了抹神识探了探靳殇冗的身体状况,没发现异样以后才稍稍放下了点心,“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靳殇冗看了看墨岑手上的指环,“我没事,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墨岑从储物空间中拿了件外袍给靳殇冗披上,“我手上的指环能感应到你的位置。”

  靳殇冗仰头吻了吻人的唇,那银色的眸子中的沉寂才渐渐散了几分。

  墨岑轻叹了口气,“下次能不能别单独行动,带上我我也不妨碍你。”

  没人能从他身边将人抢走,只是因为怀里这个人愿意,他才给了让靳殇冗和那人单独见面的时间。

  靳殇冗抬了抬眼,那双看着他的银眸中没有什么旁的情绪,依稀映着他的人影,平静又深邃,却掩不住缠绵柔意,明明知道拒绝了也无妨,靳殇冗还是轻顿了下,应了声好。

  墨岑垂眸浅笑,“我们该回去了。”

  他知道靳殇冗为何要一个人行动,就是在上一世,他也没有看靳殇冗看的那么紧过,更何况,靳殇冗更是从来不喜旁人干扰他的决定,其实理智上,他不会提出这个要求,只是如今看来,提出来也不错。

  靳殇冗应了声,“你认得他?”

  白鹰已经早早在外面候着了,洞穴外面也没什么特殊的,只是普通的山石。

  墨岑带着人立在了白鹰背上,“刚刚查到,就来过来找你了。”

  “查到什么了?”

  墨岑拍了拍白鹰的脑袋,示意它飞快点,此外还不忘回靳殇冗的话,“我查到柳齐卿人有点不对劲,他在魔族有身份,在天界也有地位,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现在算什么。”

  靳殇冗抬了抬眼,“天界和魔界这些年不对立了?”

  “天界和魔界什么时候都对立,只是柳齐卿情况特殊。”

  靳殇冗伸开了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有什么特殊的?”

  “他体内好像装着两个人,又或者说,他把自己分成了两个人。”

  白鹰已经收势准备落地了,墨岑垂眸伸手将躺着的靳殇冗拉了起来。

  等白鹰落了地,靳殇冗就自己跳到了地上,“那你找到我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界?”

  墨岑也站到了地上,白鹰拍拍翅膀就离开了。

  墨岑用灵力聚起了个屏障,挡住了翅膀带起来的风,“那是天界和魔界的一个交汇处,被柳齐卿设了结界,才有了那个洞穴。”

  靳殇冗稍稍眯了眯眼,他没什么耐心处理这种纠缠不清的事,事情也不是杀了柳齐卿就能解决了,依照刚才和柳齐卿说的那些来看,柳齐卿对那个幻境也没什么在意的。

  柳齐卿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那人如今不像是有理智的样子,却也没对他出手,那人对那异界的孤魂也没什么好感,或许是在幻境中的交易的缘故,他如今还能感觉到,那异界的孤魂并没有消散。

  柳齐卿说了后会有期,依照他们这次见面这种没话硬找话的模式,他们就算再多见几面好像也不会有什么进展。

  所以如今的柳齐卿又在打算什么?

  怨他却不杀他,这人当真纠结。

  墨岑知道靳殇冗在琢磨事情,也不着急,等靳殇冗回过神来以后才又开了口,“还记得我们在那幻境的妖域中,你和我说过的那个墨龙吗?”

  靳殇冗轻眨了眨眼,“将墨龙打成重伤的是柳齐卿?”

  墨岑轻笑,“是他,柳齐卿有时候会失去理智,变成一个嗜血暴力的人,倒是和魔界中没有神智的魔物一般。”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寝殿前面了,墨岑抬手推开了门,“你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等你醒了,我再同你说其他的。”

  靳殇冗伸了个懒腰,弯了弯眸,“好。”

  墨岑垂眸笑了笑。

  等靳殇冗睡着以后,墨岑随意拿了本书在床边看着。

  他先前看的书中,有关于一个身体里装着两个人的例子,他在找到靳殇冗之前就已经查过了。

  而他现在找的书是记载关于界面的问题的。

  他们刚到这里以后他就已经查过了,这个界面的人界并没有静止,天界和魔界,连着鬼域和妖域都是正常的,只是人界丢了段记忆,人界并没有靳殇冗死的那段世间的记忆,人界的史书上也记载的模糊,将靳殇冗记成了失踪。

  所以柳齐卿设的那个幻境,便不仅仅是他们先前猜想的那样,应当还藏着些什么,被他们忽略了。

  没等墨岑查到什么,门口就传来了些敲门声。

  墨岑看了看靳殇冗,见他没别吵醒才起身开了门,见是帝觞以后就出了门,随带将门轻掩上,“你来做什么?”

  “我派人去冥渊之地探查过了,靳殇冗身上的暗气不是他灵魂不稳固的诱因,相反,他身上的那些暗气是从他身上滋长的。”

  墨岑却也不觉得意外,他在见到柳齐卿之后,就发现了,柳齐卿身上也有冥渊之地的暗气,而柳齐卿自己察觉不到,也不知道靳殇冗身上有。

  只有靳殇冗身上有的时候,他还当是谁设的阴谋,见了柳齐卿以后,他才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像帝觞说的那样,那些暗气是从靳殇冗身上滋长的。

  而柳齐卿身上的,是从柳齐卿身上滋长的。

  冥渊之地的暗气是在天地演化时自然形成的,百万年来也没什么异动,而从人身上滋长的暗气,除了那人本身违了天地制约,会乱了天地法则之外,还可能是因为那人脱离了时空。

  如今看来,靳殇冗应当是第二种,人间没有那段记忆,或许是因为靳殇冗落入那杀阵之后,到了另一个时空。

  只是如今这些都还只能算是猜测,等再见了柳齐卿以后,或许才会有答案。

  帝觞见墨岑的脸色就知道墨岑应当有解决的办法了,又看了看墨岑身后的房间,“你既然担心他,为何还由着他?”

  墨岑垂眸笑了笑,“我不会成为他的束缚,他想做什么都行,我算尽万般,只是为了能让他有退路,他想要往前闯,我便由着他,等他累了,我做他的落脚点,也会是他想回首时的归途。”

  他会查清楚路上的所有危险,靳殇冗想跃过去就跃过去,想拆了也随他,等靳殇冗不想理的时候,他才会将危险铲平。

  这一路上,他会陪着靳殇冗前行。

  帝觞扯了扯唇,“恋爱脑。”

  墨岑只看到帝觞动了动唇,却没听见什么声音,“你刚说了什么?”

  帝觞面不改色的转了身,“没说什么,回去照顾人去吧。”

  墨岑沉默了一瞬,天界的人也越来越奇怪了。

  天界的日长时间和人界的不一样,等靳殇冗醒来的时候,天还是亮着的。

  墨岑见他醒来,垂眸笑了笑,“不再睡会儿了?”

  靳殇冗揉了揉肩膀,“再睡就乏了,把事情弄清楚以后也不迟。”

  第一百一十二章

  墨岑帮靳殇冗将头发束了起来,“你想弄清楚什么?”

  “我先前昏迷的时候曾见过我死后的人间,只是我见的那些,和柳齐卿见到的不一样。”

  墨岑眨了眨眼,眸色轻动,他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靳殇冗轻笑,“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墨岑也不瞒他,“大概清楚了。”

  靳殇冗轻扬了扬眉,“那挑地方吧,用不了几天,我们就能出去转转了。”

  墨岑弯眸笑了笑,“好。”

  他藏书阁里摆的书,有记载关于界面问题的书,就像靳殇冗问的那样,他曾经将那些书都看过了,只是早在他还在皇宫做太傅的时候,靳殇冗也都将那些书看过了。

  有些事情难解,只是因为想不出缘由和流程,事情到了如今,就不再是个难题了。

  墨岑曾去过万千世界,却也不记得有什么是特别有趣的,一时也想不起来哪里算是个好去处。

  靳殇冗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毕竟他向来随心,谁知道他明天还有没有出去的心思了。

  二人在房里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来个结果。

  等天色渐渐染了些夜色,又有人来敲了房门。

  墨岑起身去开了门,只见敲门的人是一个他不认识的神使。

  那神使垂头没去看他,“魔界派人要攻打天界了,天帝派我来请上神大人过去。”

  墨岑看了看天色,“知道了。”

  那神使没在说些什么,直接就离开了。

  靳殇冗摆了摆手,“那慢走不送。”

  墨岑无奈的笑了笑,“好。”

  片刻的时间,他就出现在了魔界和天界的交界处。

  两边皆是严阵以待。

  墨岑稍稍眯了眯眼,魔界为首的人,他还算认识,是醉离泽。

  至于天界这边,为首的是帝觞,正面无表情的坐在宝座上,还不忘单手撑着头,那宝座浮在空中,后面是天界的上神和兵将。

  见他来了以后帝觞抬了抬眼。

  墨岑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没说什么。

  帝觞也懒得说话,百无聊赖的等着,反正又打不起来。

  墨岑走后没多久,靳殇冗面前就聚起了一团黑气,那黑气慢慢聚成了个人形。

  靳殇冗抬了抬眼,“这便是你说的后会有期?”

  柳齐卿沉声笑了笑,“人界已经过了三年了,间隔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靳殇冗将目光放到了柳齐卿身上,凤眸中是死水般平静,没有半点波动,“所以呢,这次你想要做些什么?”

  柳齐卿弯了弯眼,只是眸中的笑意并不达眼底,掺杂着些凉意,“若是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我为什么不信?”

  柳齐卿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听到答案后愣了一瞬,随即笑了笑,“那你觉得我们该如何打发时间呢?”

  靳殇冗转了转指间的指环,“我也不知道。”

  柳齐卿佯装可惜的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让我来安排了。”

  他话音刚落,地下就显现出了些金色的光芒,等那光芒渐渐消散了些,那地上的东西才展现出了真容,是一个复杂的阵法。

  周围渐渐变了模样,筑起了一个密不通风的围墙。

  靳殇冗眯了眯眼。

  柳齐卿偏头看了看他,“不觉得意外?”

  他说完似是觉得自己问的可笑,“我竟是忘了,什么事都入不了你的眼。”

  靳殇冗抬手碰了碰周围起来的高墙,“怎么,要杀了我。”

  柳齐卿低声笑了笑,眸中满是晦涩难懂的冷意,藏着歇斯底里的挣扎,最后沉默入海,只余悲凉,“靳殇冗,你该知道的,我不会杀你,你可知道,我曾是神魔同体,只是如今,我只是魔,当年你死后,我废了自己的半副神体,只是我还是不能像魔一般自由,偶而想着破了这天地又有何妨,转念一想,那样可能会让你不高兴,就又收了手,可笑我一个魔竟然比神魔同体时还多了几分慈念。”

  空间其实不算小,却又格外压抑。

  柳齐卿张开了手,一把纯黑色的匕首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拿起来看了看,随后将手中的匕首递到了靳殇冗面前。

  靳殇冗没有接。

  柳齐卿也没强迫,用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他捅的干净利落,没有半丝犹豫。

  靳殇冗敛了敛眉,“你做什么?”

  柳齐卿扯了扯唇,勉强露出了个笑意,“靳殇冗,我后悔将你拉下神台了,既然事起于我,如今也该由我送你回去。”

  当靳殇冗在那幻境之中,一脚踏入杀阵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

  他应当是讨厌这个人的,明明担了疯子的恶名,却又不做疯子该做的事,即使他在幻境中那般折磨他,也没见这人改了脾气。

  大概是遭遇不该成为作恶的理由。

  只是他没心思顾虑那么多,他只是不想让这个人死。

  忱安呐,该是这个名字。

  只是早在第一次见面,他将其认作枕安的时候,或许就已经注定了殊途。

  一枕槐安,大梦一场,倒也不错。

  周围高筑的围墙消散,靳殇冗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下光线,墨岑也回到了房间,只是柳齐卿没了踪影。

  不等靳殇冗说些什么,墨岑就已经单手结印开了个空间,“你们刚才在杀阵的空间内,我带你过去。”

  靳殇冗却拉住了墨岑,“我们进去也没用。”

  他边说边用指尖画了个符印,手周围聚起些金光碎片,有枚菱形的金光碎片从他胸口处飞出,慢慢被那些不规则的碎片包围着。

  墨岑微微一顿,他刚刚开的空间已经不见了,而柳齐卿也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见此情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柳齐卿的瞳孔微缩,可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靳殇冗聚起的碎片就已经飞入了他的眉心。

  墨岑敛了敛眉,接住了陷入昏迷的靳殇冗,周围的空间异动,柳齐卿也慢慢被空间淹没。

  墨岑分处了抹神识,探了探靳殇冗的灵魂,却没发现异样。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大亮了,周围似乎都恢复了平静。

  赶来的帝觞看了看墨岑怀里的靳殇冗,“让他休息会儿吧,两个时辰就能醒了。”

  墨岑没理他。

  帝觞扯了扯唇,也懒得理他。

  醉辞忧身上的气息之所以和他同源,只是因为他曾在柳齐卿身上下过禁制,防止柳齐卿突然失控,屠害生灵用的。

  他们二人也不知道认识多久了,关系仔细算算,其实算不上好。

  以后估计会更差。

  靳殇冗慢慢的睁开眼,周围却是无尽的漆黑,他也不觉得着急。

  事到如今,他也算是清楚怎么一回事了。

  当年的杀阵本就不是为他设下的,只是天界有人想趁此作乱,用秘术掩了他的命格。

  他一脚踏入了杀阵,真正有灾星命格的人,也就是柳齐卿就活了下来。

  只是那杀阵本来就是为了柳齐卿设的,即使柳齐卿没死,也受到了影响。

  因着柳齐卿本就是神魔同体,一念成神,一念入魔,这种情况千万年都罕见,也尤其危险,因为他的神格往往会压不住魔意,若他失了理智,随手就能引起横尸千野,血流万里,所以天界才会想除掉他,这般危险,即使柳齐卿当时只是人类,由柳齐卿牵扯出来的影响也就不容小觑。

  所以柳齐卿让雪知给他的那个话本,也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其中光开后宫的不是祈临渊,而是那个异界面的孤魂。

  那是因着柳齐卿的影响,滋生出来的界面,在那个界面里的他,是那话本中写的废物暴君,早在话本之前就已经死了,至于以后的发展,是由那个异界面的孤魂完成的。

  只是滋生出来的界面并不全面,是从他踏入杀阵以后开始的,至于之前的,都和他在世的时候一样。

  而柳齐卿也落入了那个滋生出来的界面,见到了后来的那些,就以为他是被异界面的孤魂夺舍了。

  所以柳齐卿制作的幻境,是在那个滋生出来的界面之上的。

  而他早在原本的界面踏入杀阵以后就已经死了,柳齐卿在杀阵之中找到了他的一片碎片,后来柳齐卿用他自己的半副神体助他有了自己的意识。

  所以墨岑找到的碎片一直缺两片,是因为他真的死了两次了。

  如今他还了柳齐卿半副神体,一个不做恶事的天生魔体,也该有成神的资格了。

  至于醉辞忧,那应当是滋生出来的界面里的小时候的柳齐卿,被柳齐卿带到了幻境当中,因为他没有外出,也就没有遇到,结果被柳齐卿提到了他面前。

  至于醉辞忧一直没长大,大概是因为柳齐卿给他设了什么禁制。

  如今柳齐卿凭借半副神体成神,醉辞忧应当也就消失了。

  那滋生出来的界面和幻境,也都随之消失了。

  至于那异界面的孤魂,也会顺应天地法则,去他该去的地方。

  周围的雾气渐渐散了,靳殇冗抬了抬眼,好似尘埃落地了,又好像还差些什么。

  靳殇冗眯了眯眼,他弄不清楚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看着像是人界,而且应当是谁的书房,却没道理,他为什么会在人界?

  总不能他魂魄离体,成了厉鬼吧?

  靳殇冗又看了看四周,忽而觉得有些眼熟,他现在好像是在丞相府?

  不等他确定,门口就传来些脚步声。

  靳殇冗没躲,进来的人也没看到他。

  靳殇冗轻扬了扬眉,谢翎南?

  谢翎南像是心情不好,走到书桌前才反应过来,敛了敛眉,提笔写下些什么。

  忽而外面响起了雷声,谢翎南起身朝外面走去。

  靳殇冗像是有什么预感一般,飘到了书桌前,只见那是给他写的讣告,还有逝文。

  靳殇冗动了动指尖,他调动周身碎片的时候,用的灵力还剩一些,抬眼看了看,外面大概是有什么异状,谢翎南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靳殇冗弯了弯眼,用灵力控制着笔,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随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明明是七月份的天气,外面却突然飘起了大雪。

  谢翎南看了片刻,才又回到书房,等看到纸上的字以后愣了片刻。

  他认得,那是靳忱安的字。

  靳殇冗刚出了房门,就觉得头疼的厉害,等他在再睁开眼,就见墨岑正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将他醒了以后,墨岑弯眼笑了笑。

  靳殇冗趟进他怀里,“我累了。”

  “那便休息会儿。”

  靳殇冗捻了缕银发在手中把玩,“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去转转?”

  “等你有心情的时候。”

  靳殇冗轻笑了笑,“好。”

  墨岑垂眸笑了笑,低头吻了吻人的脸。

  “千承六年,帝崩于云州城。百姓闻之,皆为之悲。是日大雪,密而不寒......”

  谢翎南写的东西他只看了几句,却将靳殇冗添上去的那句记得尤为清楚。

  “挚爱墨岑。”

  此时谢翎南正和一群大臣大眼瞪小眼。

  吏部尚书面色难看到了几点,看着自己的儿子,“你写的这是什么?”

  谢翎南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爹,你不识字?”

  吏部尚书气的吹胡子瞪眼的,“我就是识字,才不想要你这个不肖子。”

  谢翎南无奈的摊了摊手,“我有什么办法,那句又不是我写的。”

  吏部尚书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复杂了一瞬,“算了。”

  一群老臣看了半天,最后也都妥协了。

  因着未寻到靳忱安的尸体,大臣们只得将空着的陵墓封上了。

  等将所有事情都完成,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千百万年也随之流逝。

  时间渐渐到了冬季,有人回家的路上,天上忽然飘下了些雪花。

  他抬手接了几片,雪花落入手中就化成了水。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轻笑了笑,前几日看的一本史书中记载了一场雪,好似是千承帝驾崩那日,天降异象,大雪分落,落入手中也不会变形,只可惜第二日一早,那些雪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样也好。

  天地之间没有他的一座庙,人间却处处有念着他的人。

  此外,天地之间多了个自由的鬼,也多了个护鬼的神。

  全文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番外(影)

  影第一次见到靳殇冗时,是在喧闹的街道上。

  当时周围人来人往,他缩在角落里没有动,因为会有人嫌他挡了路,那些目光落在身上虽然不疼,却也不舒服。

  只是忽然有脚步声停在了他面前。

  他抬起头,只看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般的小人,那小人眨也不眨的看着他,黑不见底的眸子中干干净净,没有嫌弃,没有打量,也没有怜悯和同情,他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就在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人突然就开了口,“我叫靳殇冗,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那人似是也不意外,依旧平静死水,“要跟我走吗?”

  影顿了片刻,没有问什么,就直接应了声好。

  因着靳殇冗的帮助,他在外面学了一身杀人技才回到了靳殇冗身边,只是靳殇冗并没有派他做什么任务。

  后来靳殇冗君临天下,他才接了命令。

  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因为敌我数量太过悬殊,他落入了险境,倒是不觉得害怕,只是可惜,他还没能还了靳殇冗的恩呢。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忽而听见了几声惨叫,等他睁开眼,就见靳殇冗正立在他面前看着他。

  一如当年。

  只是不同的是,那人见他醒来以后忽而笑了笑,黑眸璀璨,“哪有暗卫要让主子救的道理啊。”

  却还是将他抗回了皇宫。

  后来他便叫影,奉一人为主。

  前生不长,遇一人足矣。

  后来世间再也寻不到靳殇冗的踪迹了,他却也不讨厌这世间。

  四海皆平,是那人留下的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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