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商务会谈很快就结束了,后面的晚宴按道理辛宴庭是要出席的,他寻了个身体不适的由头直接走了,没有参加。
原定凌晨才会落地泽西岛的时间提前了,11点钟还不到,辛宴庭便到了泽西岛。
往庄园去的路上,辛宴庭望着窗外一言不发,黎容也寂静无声不说话,突然收到的消息让他心头一阵跳动,他寻思,完了这回。
“老板,秦先生又发消息来了,他说他,”黎容转过身来,尴尬发笑,“这会儿到伦敦了。”
辛宴庭眼眸了无生气抬起,半天,抿了抿唇,没再说话了。
第二天早,辛宴庭醒的很早。
上午10点辛宴庭有一场高尔夫球会,黎容没料到今天老板会起这么早,他到时,老板已经穿戴整齐在吃早饭了。
只是眼底有着淤青,让黎容预感不好。
“老板,你是不是又一晚上没睡?”
辛宴庭嗯哼了一声,表示是这样没错。
老天。
“再这样下去要出事的,要不今天这球会就推了吧,契耳夫无非就是想跟你谈上次那个医疗场地入驻,我说真的,秦……反正你认识的人中也没有谁要实验室名额置换的,这项目晚点谈就晚点谈吧。”
黎容快担心死了。
辛宴庭一勺一勺喝着无味的燕麦粥,动作斯文:“不,要谈。”
黎容叹气。
吃过早餐后,辛宴庭还叫黎容认真给他挑起领带和胸针来,这副突然孔雀开屏,对生活有了兴致的模样叫黎容觉得奇怪。
这时他还没想明白,直到——
直到他又收到秦巷消息,说他到了泽西岛。
两地之间的往来航班不如私人飞机方便,秦巷只有等到天亮才有机会飞往泽西岛。
秦巷在球场等了两个小时,等待的过程按理说是缓慢的,可秦巷不觉得。
他心里跳的厉害,他准备了很多话,他太想见辛宴庭一面。
比起上回的迫切,这回,他心里是没底的。
他想见辛宴庭,又怕见到他。
可这天,还是没见到辛宴庭。
中午时分,黎容满怀歉意地过来同秦巷说:“抱歉了,秦工,老板临时有事,被叫走了,今天怕是见不成了。”
秦巷猜到会是这样:“我明白,没事,那再约。”
黎容说抱歉。
“真没事,”秦巷的表情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没事,“我在岛上能待三天,你看看,要是有机会,我再跟宴庭约。”
“行。”
黎容有操不完的心,他急匆匆赶到医院,听到医生说他们老板腿没事,他这才放下了心。
原本两人就要见面了,老板的腿被机器砸伤了,说是不严重,但血流了一裤子,老板提前被带走,他留下给秦巷回个话。
这闹的。
秦巷还以为他们老板一点也不想见他。
可事实,明显不是这样嘛。
黎容便问:“秦工说要在岛上待三天,问你哪天想跟他见。”
辛宴庭神色抑郁。
黎容又问了一遍。
辛宴庭才说:“不见了。”
黎容憋了憋气:“老板,恕我直言,这是为什么啊?”
“没为什么。”
就是单纯的,不想秦巷看见他一副病恹恹受伤的样子,不想让他觉得可怜。
他要是以那样同情人的眼神望他,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忍得住。
辛宴庭在医院待了两天,医生劝他多待两天观察伤口感染情况,辛宴庭不可能待得住,恰逢要出院,病房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这人叽叽喳喳在他耳边喳了两个小时,辛宴庭烦不胜烦。
辛宴庭要起身上厕所,赵泰和终于放下咬的只剩壳的苹果,拍了拍手:“我来我来,你慢点。”
他弯腰,掀开被子,一把将辛宴庭打横抱起。
辛宴庭嗔怒:“做什么?”
哐当一声。
有什么东西落地了。
赵泰和闻声往门边看。
我去。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俊俏亚洲男,面相老好,只是人好像呆滞了。
秦巷手里拎的保温盒直接落地了,荒唐的不行,跟电视剧演的一样,可事情换到他身上,他真接不住,手里松的没有一点劲,盒子说落就落。
可怀里还抱着一束花。
来之前专门选的。
赵泰和将辛宴庭抱到轮椅上坐好,推着轮椅往前行了两步:“嗨?”
秦巷脸色苍白,他走进屋,把保温盒拎起,和花一起放在了桌上,拿背始终对着辛宴庭,站在那一动不动。
赵泰和盯着这人的背影看了半天,挠了挠头:“怎么回事啊,庭哥,你朋友啊。”
“嗯……甭理他,先推我去卫生间。”
“行。”
卫生间的门关上了,秦巷转过了身来。
擦了擦眼角,用力又按了按。
太丢人了。
到人家的地,人家的盘上,不争气,气的,急哭了。
里面忙了有十分钟,赵泰和独自个先出来了,看见屋里的秦巷,笑:“不让伺候,伺候到一半赶出来了,拗不过,只好让他一个人在里待着了。”
秦巷沉了沉脸,道:“我进去看看。”
赵泰和一把拉住他:“闹呢?”
他拽人这力度也不重,可眼前这人忽然躁动起来,赵泰和都以为自己怎么了,只见这人一把扒拉开他的手,恶狠狠瞪着他不说,还骂了一句:“狗儿的,别碰我。”
“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赵泰和脾气上来了。
秦巷狠狠推了他一劲,不理他,拉开门还是进了卫生间。
辛宴庭没在小解,他坐在轮椅上发呆。
秦巷没头没脑闯进屋,他愣了一瞬,只见这人快马流星走来,一把从轮椅上捞起他,上来就扯他衣服。
辛宴庭惊得眉峰抽动,狠狠按住秦巷的手,厉喝:“闹什么!”
秦巷还在扯他:“他都能看,我为什么不能看。”
辛宴庭用力推开秦巷,因着惯性,一屁股坐回轮椅上,跌了个正着。
秦巷噗通跪了下来,还要拽辛宴庭,辛宴庭牢牢按住他的手,这一垂眸,两人视线对上。
秦巷眼圈红了彻底:“我不能闹?你把我什么都看了,现在却不要我看?你能给他看,能让他伺候,就是不给我看,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辛宴庭气笑了:“我招惹你?你他妈的谁当初跟条狗似的粘在身后追,甩都甩不开,这会儿变成我招惹你?”
秦巷松了劲,跪在皮鞋跟上,笔直坐直了,整个身子往上去。
要哭不哭。
模样比狗还可怜。
辛宴庭还嫌不够狠,嘁了一声:“现在长本事了是吧,当初求着你摸你都不敢摸,行啊,你解啊,你伸手来解,你敢看吗,你看见了有用吗,秦巷,你是不是忘了,你他妈说自己是个直男?”
秦巷浑身一震。
白着脸,寡白着,两人针尖对麦芒的视线对上,秦巷扶着轮椅渐渐起了身,声音暗哑:“你当我发疯,你自己弄吧,我出去了。”
……
怎么说呢,黎容觉得这场面挺荒唐的,他不过就消失了半会儿,等再回来,他老板也不说要出院了,屋里的赵泰和坐在沙发上两只手捧着手机,时不时一只手咬在嘴边,一脸吃瓜表情。
黎容咳了两声,来给辛宴庭汇报:“没走,一直蹲在外边,蹲在墙角,抽烟。”
辛宴庭脸色惨淡无比:“你去看看他。”
“行。”
黎容走过来和秦巷蹲在一处,说来,秦巷手里这烟还是找他要的,就着火,黎容也点了一根,两人蹲在一块抽烟。
秦巷从嘴里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缭绕雾气沿着秦巷的面颊往上,叫他整个人都陷在云烟里。
画面是美的。
这张脸也属实俊。
黎容觉着他家老板皮相是十个人里顶打顶的好,可这位秦先生,模样也是不差的。
做什么这么难为人。
黎容最不爱干这种事,他是地道的北京爷们,在英国虽然待了这么些年,可观念里总是老北京人那套。
有什么事不能说开,扭扭捏捏的,你猜我我猜你的,他嫌累得慌,作为中间这个传话的,他更是累得慌。
“秦工,我认识你也有段时日了,帮你传话不知道传了多少,我们也算熟悉了是不是?”
秦巷指尖别着烟,眉目是皱在一处的,好似有挣脱不开的烦心事,怎么也淤解不开,愁字快化在了他身上。
“他是不是叫你来赶人?”
“不是,我们老板也愁着呢,您见天地这么追着,他现在连门都不敢出,这不,本来是准备出院的,现又住下了。”
秦巷又吸了一口烟。
黎容问:“秦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秦巷神色呆滞,片晌才有反应,又吐出一口烟雾:“什么怎么想的?”
“就,对我们老板的意思啊,你这么的追,可你俩不已经分了嘛,再这么的追,总有个名目吧,追狠了那也是招人嫌的,我也不能总这么帮你不是。”
秦巷重重吸了一口烟。
他其实想过很多。
什么都想了点。
就是没想过,才分手几个月,他竟然说谈就谈了。
他谈不应该吗。
应该的。
分都分了,还管别人谈不谈的事。
可心里怎么就这么难受呢,胸口像被炸开了,一块块的疼,疼的他不知道怎么好。
病房里那嫩脸的男人看着也就20出头,和顾承安给他看的照片一模一样,他要是不亲自来一趟,不知道两人处的原有这么好。
是他贱。
他上赶着找苦吃。
秦巷将烟头按在地面上,熄了火,起了身,烟头被带走了,没扔在地上,声音虚无缥缈的:“不追了。”
黎容心惊,缓缓站起身。
目光朝这人脸上看,从他脸上瞧出一点决然,还有几分恨意。
这人凉着视线,冷着脸,面色孤戾,望着黎容,道:“他可真心狠。”
秦巷把头转过去,藏住面上的落寞与难堪:“算我输。再也不来了,走了,回去了。”
黎容的心剧烈地跳:“秦工。”
喊不管用,秦工头也不转地走了。
他真是忘了,他家老板都说过,秦工这人心硬着呢,这回别不是给人刺激大发了。
黎容将烟头扔进垃圾桶,急匆匆赶回病房,一脸心惊胆战。
黎容闯进屋,赵泰和从沙发上站起身,也被吓一跳,小声问:“咋了咋了?”
辛宴庭朝黎容看来。
黎容走到辛宴庭身边,懊恼的不行:“老板,那个,我好像办砸了,秦工说,他走了。”
辛宴庭忧郁的瞳孔微缩。
黎容满面歉意,说话都不敢大声:“还有,他说,他说你心狠……他不追了。”
辛宴庭靠回了床壁上,咚的一声,发出巨大声响。
可这个世界,时间似乎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