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辛宴庭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谈下与泽西产业园未来五年的合作。
他是赢家,老伯爵都主动让女儿和他跳舞。
辛色微今晚在宴会上,看着辛宴庭如何和人谈笑风生,最是见证过他刚刚春风得意的模样,若说他此刻在无人的角落像只斗败的公鸡,那肯定没人敢相信。
说来,她与辛宴庭见面必掐的习惯各自都给对方养成了,她的毒舌得多亏辛宴庭,要是没有他反复念叨的你不过是女人,女人无用论,你不会真以为老头的家产能继承到你头上,趁着年轻,快找个人嫁了吧——的洗脑说辞,她也不会把他往死里整。
魔幻的是,她的讽刺今天没有得到回应。
辛宴庭情绪很淡,他脸上甚至连生气都没显出,平平静静收了视线,辛宴庭直接无视了她。
辛色微盯了他半天:“……”
给这小子学会了。
他的漠视,反而让她气的更加牙痒痒。
那种看他急着跳脚的爽感愉悦没有如期得到回馈,她反而有点不适应。
好吧,这小子进化了。
辛色微伸开手,随意摊了摊,说话声线正常起来:“真没想到,有一天也能看到你情绪稳定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一直那样,长不大,像个孩子鬼。”
辛宴庭撇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这词听着挺怪。”
辛色微捋平身后的长裙,在他身边坐下了,声音从高到近,话落在辛宴庭耳边:“老头说的,你别不承认,他一向觉得你幼稚,尽管你都三十好几了,他还在替你操心,在他心里,你就没有长大的时候。”
辛宴庭静了静:“是吗。”
辛色微也静了下来。
辛宴庭缓声道:“兴许他说得对,在人际交往这块,我一塌糊涂。”
辛色微眉毛翻动,半晌:“……”
窗外轰得一声,新一轮烟花又绽了起来,光亮摇曳着撒下光辉,晦明晦暗,辛色微默了半天,话语反而在闹声里显得更加宁静:“我想,我今晚不是来找你谈心的。”
“嗯,我也没有要跟你谈的想法。”
辛色微又默住了:“ok,我承认,你人际交往这块,确实一塌糊涂。”
辛宴庭不理她。
辛色微抿了抿唇,侧目朝辛宴庭看去,这人的侧面棱线流畅,鼻梁高耸立体,俊得出奇,比她在拉斯维拉斯见过的名模还要硬朗匀称。
她难得缓了缓声:“没人教的孩子是这样,什么也不懂,没眼力见不说,还自以为是的出尘,我真满好奇,像秦巷这么敞亮会来事的,怎么会看得上你?想必追人的过程很辛苦吧。”
她好心,没把后面更损的话说出来,当然不是为了顾忌他那点薄面。
熟料,辛宴庭接了她接二连三的嘲讽,面上还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安安静静的,道:“他没看上我。”
辛色微轻挑眼尾。
他下句紧随而来:“他只是觉得我长得好,他颜控,喜欢我这张脸。”
空气静了。
辛色微眉眼抽动:“……”
阿这。
“倒也不用说的这么细——”
“你不明白,他之前说喜欢我的时候有多喜欢。”辛宴庭把话止住了,他陷入了回忆,神色变得飘忽,像沉浸在旧时光的喜悦中,回到那时刻甜蜜的氛围里,可慢慢,他又将自己抽离回忆,面色暗淡,脸上既不是痛苦,也不是不能忍受,就是很平淡。
平淡到,让辛色微以为他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不得了的事实,且逼着自己必须接受。
这样子就好像——
当初老妈去世时,家里佣人在整理她的遗物,他就站在人来人往的门口,看着老爹第一时间只是忙着和律师沟通。
辛色微眼神飘了一下,语气变淡:“听起来好像秦巷还挺渣的,所以他只是玩玩?”
辛宴庭瞳孔扩大,眉头展现不悦:“辛总,未知事情全貌,不要轻易给人下定论,这话你不觉得耳熟?这么说秦巷,我建议你重新回去修修你的法学,当初学法拿的是个水硕吧。”
都扯上法学了。
“……这好像是事实吧,你不觉得秦巷渣?”她的刺激总算起了反馈,这人回怼他,换来的是她从身体反应上应激出的语言系统攻击。
难以自控。
好家伙,辛宴庭没声了,表情竟然变得痛苦,看上去像在嘴硬:“他不渣,他没错,他只是不爱我了。”
辛色微跪倒。
合着他嚣张不可一世的老弟原来是个冤种。
辛宴庭开始自说自话,丝毫已经注意不到,在他身边的这人,是她辛色微。
“这很正常,理论上来说,爱情是受社会因素影响的生理、心理和主观情感结合的复杂现象,爱情萌生的开始无非是肾上腺激素飙升,退去激情之后,双方归于平静,客观看待爱和不爱是一种理性的表现,你这么滥交,应该明白,爱这种事绝对自由,不可能是束缚两个人的枷锁。”
辛色微压了两下眉眼,找回声音:“还是别说话了吧,我真怕我再说他两句,你要哭了。”
辛宴庭转着中指,那里有一道痕迹很深的戒痕,他只是转着手指,摸不到实物,习惯性由着他转的银戒此刻不在指头上,他却还做着一样的动作。
像只是在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
辛色微注意到他的动作,自然也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消失了。
行吧,看在他这么惨的份上,她就再陪他聊个两分钟吧。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谁。”
“还能有谁,秦巷。”
“秦巷啊,”呢喃一样唤出他的名字,辛宴庭把整个肩膀放松,整面靠在椅背上,高高仰起头,竟然和辛色微推心置腹起来,“他特爱笑,有事笑,没事笑,从没见过这么爱笑的人,说话笑,生气也笑,就没见他急眼过。”
要不是见识到秦巷的厉害,辛色微差点以为他在说机器人。
可事实——“还真是,他跟个弥勒佛一样,笑起来没心没肺的,跟个小太阳似的,看的人心里还怪暖。”
辛宴庭睇了她一眼,眼里又闪出不高兴了。
辛色微摆正姿态:“行,只有你能说,你继续。”
继续还有什么。
辛宴庭想不到了,他抖着睫毛影子,呼吸很慢:“他这么爱笑,我却把他弄丢了,你觉得我以后还能遇到像他这么好的人吗,又温柔又体贴……还是我不够好,没法叫他一直喜欢,你说我要不要去整容——”
“打住,”辛色微忍无可忍,这两分钟她多余白聊,“小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
辛色微站起了身,语气不耐。
辛宴庭慢慢拢正身体,抬头看他,一脸无辜。
辛色微冷脸:“特像祥林嫂!蠢货,你爹还以为你多有本事,连好坏都分不清的冤种,我给你推荐两个海外心理咨询师,有时间飞过去看看,醒醒吧,你病得不轻!”
辛宴庭这会儿正常了。
长久以来,他没有一个宣泄口,和辛色微念叨两句,被她骂,他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反而心里更平和。
点了点头,他应:“推给黎容,有时间我过去看。”
辛色微彻底哑声。
墙后头的烟花没了声,辛色微恢复了冷静,拍了拍臀裙,她又坐了下来,这回,声线柔和多了:“你手上那枚,老妈送你常年戴着没摘过的戒指呢?”
辛宴庭抬起手,左右翻了翻,戒痕在月光和灯光的融合下痕迹斑驳,有可能是他眼睛花了。
“摘了。”他平淡道。
“摘了?”辛色微面色奇怪。
“嗯。”
大概是分手后的某天,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很久,坐到天黑,灯全暗了,坐到月亮升到了半空,也有可能是那夜里他第一次产生念头,打算放手,宣布国清鹊破产停牌。
这东西戴了几十年,银戒几度复修失光,终于在这晚被他摘下了。
因为秦巷说。
因为有天秦巷用整个手掌贴着,握住他的指关节,指尖按在他的银戒上,制止他的动作,跟他说:“别慌,用不着局促,以后我的事,都不用慌。”
他又失言了。
可他信了。
自从把戒指摘了后,他转动戒指的次数很少了,越来越少,少到他都快忘了,他原来还有这么个小习惯。
这就和不去想秦巷一样。
习惯什么的,早晚能改,时间问题。
等有一天他彻底不去转动自己的手,或许那天,他真的就把秦巷放下了。
可偏偏辛色微非要提他。
她不仅提他,还在听完他说话,又陪他静静坐了十分钟后,终于拗不过自己,表情不太痛快道:“我真是多余管你的事,今晚你一番话,让我对秦巷颠覆了印象,可该说不说,渣男就要贱人配,弟弟,小辛总,我订婚那天,秦巷来过。”
“我知道。”
“那你知道他和我聊了什么?”
辛宴庭把嘴巴抿紧,表情放松不下来:“你可以不说。”
“我权当做个好人,秦巷说,他后悔了,他说后悔分手。”
仿似被什么震了一下,辛宴庭失焦的眼神找回重心,人如回光返照,面色几番多变,唇色又似惨白,声线抖得厉害:“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