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巷望着辛色微,仿似在看辛宴庭,目光已经不能用平和来代替了。
“他是心结,搞投资出身的辛宴庭手上无负债,真要亏钱做个老国货品牌做个几年于他而言也没什么,三十一岁这年,他下定决心回国接手老品牌,谁也不知道他下了多少决心。他总说新品品质不对,味道不对,体验感不对,其实不是,我只是猜测,他所有的体验,只是来自幼年——
来自旧时的回忆,甚至可能是,来自于对他母亲唯一那么点口述的最终呈现。”
秦巷盯着辛色微浅浅笑:“你们都说他败了,其实于我而言,也不尽然,至少他有这个勇气敢于接手国清鹊,至少他能走出这一步,过程固然不好,但我想,他应该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不光走出来了,他还亲手把他妈留下的国清鹊这个品牌体面送到最后,为它彻底画上句号。过程导致失败的原因有很多,我想宴庭在这过程里一定拼尽过全力,他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败,接受念想断裂,从情怀中走出,光这一点,辛姐你真比不了他。”
辛色微肩膀微微耸动,呼吸有些不匀,半晌,要笑不笑,表情很难看,道:“我还以为你刺激了他,才导致他像个鸵鸟说丢手就丢手,喊败简直喊的我猝不及防——”
秦巷笑的太怪了,辛色微顿收前话:“你怎么这么爱笑?你又笑什么。”
“我在笑,不光宴庭总是口是心非,原来辛姐你也是。”
“什么跟什么?”
“其实你自己也没想明白,辛姐,你总给宴庭施压,自从宴庭接手国清鹊以来,你从总部开始断供,你之所以敢断供,无非是相信宴庭他背后支撑的资金雄厚,甚至,潜意识里你也相信他能把国清鹊品牌重新做起,要是我没猜错,你从他代言出事开始,就在怒斥他宣发一事上何其不上心,这其中,你必然出过不少力,可惜,他一项都没采纳,我现在也算明白了,他为何对宣发不上心,原来是你一直从中作梗,只要是你的意见,他连听都不肯听。”
辛色微:“……”
她面色铁青,一时又有些沉默不语。
半晌,道:“我没出力,顶多,只是派人给了一点点建议。”
——鬼知道他竟然以为我在恶整他。
——肚量小如鸡毛。
——真蠢。蠢货!
秦巷:“我一点也不好奇你们姐弟到底有什么矛盾,但辛姐你挺矛盾的,我现在是看出来了,不然,为什么连续八年的赤字你都能背,而宴庭刚回国,你就说撤资?更不要说收购名西子,请我做负责人,与其说你意欲在和辛宴庭打对台……我收回刚刚那句话,我还以为你是在满足自己的私人恶趣,但某种意义上……我现在更倾向于你是因为相信我的本事。国清鹊宣布破产那一刻,辛姐你多半很难受,我甚至觉得,此时此刻你也不能接受。要是我这话分析的不错,那辛姐,你远不如宴庭勇敢,真的——抱歉,这话我冒犯了,今天说了两遍。”
辛色微从没想过有一天,她被一个才见几面的人深度剖析了。
然而这人不光文质彬彬慢条斯理说着这些话,最后偏还要补一句:“抱歉啊,我说太多了,此前,我对你的了解,也全来自宴庭,他嘴上不说,想来,他对你的了解恐怕比谁都深。”
辛色微忍无可忍:“你是不是有病?你丫两人都分了,还企图来当说客?合着你今天是来给辛宴庭说好话的?”
秦巷好笑道:“别说,你这点和宴庭也像,特容易恼羞成怒。”
辛色微被这记软棉花糖砸瘫了,论口才,她败的很惨。
话说尽了,两人即将分别,辛色微还是没忍住:“问不出你俩分手的原因,总能问一问你为什么不肯帮那个臭小子的原因吧,过去一年,辛宴庭不止一次向你求助,他后来联系法国那边的专家,都不肯再求你,你为什么死也不肯接手国清鹊的研发?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俩分手的?”
辛色微就差没把他心真狠三字写在脸上。
秦巷两侧肩头微塌,竟然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我也挺后悔的。”
“嗯?后悔分手?”
秦巷摇头,拎着礼盒从化妆间退了出去,不再答复辛色微。
辛色微感到莫名其妙。
他后悔了?
那岂不是说,他和那臭小子的事还有后续?
什么鬼意思。
……
秦巷坐车回去,礼盒放在他右侧,礼盒上头压了一块叠好的蓝色领带,窗户的风呼啦啦吹到他脸上。
总觉得热,他又把纽扣解开两颗,两腿微开,大咧咧靠在了椅背上,脑袋仰着,露出修长的脖颈,喉结不断跳动。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见他这样,调侃道:“小伙子,上哪来啊,给人告白失败了?受情伤了?”
——嘿,真准。
秦巷坐正,人慢慢回神:“哪的事,累了,歇歇。”
“我说嘛,小伙子你就长了一张受不了伤的脸,多俊啊。”
秦巷失笑:“又不靠这个吃饭,俊有什么用。”
“看这话说的,俊能没用……”
司机师傅的声音伴随车外的喧嚣传开,秦巷愣怔半晌,一下子又觉得无比好笑。
有一天,他竟然能说出这话,他一个死颜控,竟然觉得脸不重要。
要知道,他之前多看重脸蛋。
甚至今天,辛色微脸上俏皮神情,都让他忍不住多看好几眼,以前觉得她长得还行,到不了自己标准那茬,可今天,他觉得她长得真还行,算是个美女。
他变了。
哈哈。
怪可笑的,在他分手后。
——
辛色微问他是不是后悔分手,这事没什么好后悔的,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无可争辩。
再苦他自己都能受。
受不了一直受。
总能受。
他这人一般不轻易下决定,但凡下了,总要好好执行,当初下定决心追辛宴庭,是看中他脸,后来几次辗转,他挣扎了几个月,痛下狠心分手。
分都分了,没什么好说的,他自己造的苦果,他自己拼着命受。
但他后悔,是不帮辛宴庭那事。
他太顾虑大局,顾虑研究所,顾虑他徒弟,顾虑这顾虑那,唯独没有顾虑辛宴庭。
再来一次,他想,既然知道早晚要分是这结局,他就该帮辛宴庭一把,他想拉一拉,真的,他想拉拉他,告诉他,他想要的那产品,那味道,那体验,不是梦,是真的,他妈说的都是真的,别人研发不出来,他秦巷,或许能。
“庭哥,你信我,我能——”
“你再信我一次,你信我。”
秦巷嘴里叽里咕噜念了好几句,秦友钟把灯亮开,拍了他一记肩膀:“什么能不能,醒醒,怎么上这睡了,回屋去。”
光闪了秦巷的眼,他慢慢把眼睁开,视线混沌,继而茫然,待看清眼前人和物,才晓得回到了现实,一瞬,眸光收缩,不知道是不是被光真刺着了眼,他眼里全是哀伤、难受,似乎,不想回到现实。
揉了揉头发,秦巷发现头发剃短了,手感没之前好,拎起东西,他嘟囔一句:“在这睡着了,我先上楼。”
“这孩子。”
第二天老秦和毓远淑在阳台布置狗窝,聊着狗被接回来,等手续办完后面怎么喂食怎么处理他的大小便,老秦聊着聊着,说起昨晚儿子在客厅睡着了,嘴里念着什么信不信,能不能。
“你说这孩子,什么事值得这么记挂,搞的心事这么重,睡着了还想,是不是和谁有过节?”
毓远淑手顿住了。
……
秦巷发现他爸妈最近有点怪,先是家里养了条狗,后是他爸忽然说又接了个项目研究,在家闲不住,还是回所里帮着干点活,又要出差。
后又是他妈说报什么交响乐团,天天在家拉嗓子,人到晚年,突然有了点爱好。
古怪归古怪,可秦巷真忙起来了,就什么也顾不上。
只要老两口身体没什么事,一切问题不大。
秦巷每天忙的头不沾地,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这天下午,秦巷从实验室出来,身上的白大褂还没脱,茜茜捧着手里的茶杯,笑意盈盈:“秦老师,你猜猜谁来了?”
“谁来了?”
“你猜猜嘛。”
秦巷猜不出,她一脸八卦的神情,让人觉得像没好事。
“真没趣,我告诉你好啦,是你小情人,时隔一年半,她又又又来啦!”
秦巷吃惊,面上闪过笑:“是知善啊,人在哪?”
“不在办公室,去贺工那啦,她说她去套套话,我发誓,她问我十、七还是八个的问题,我都答的模棱两可,一点消息也没被她套走哦。”
秦巷拍了拍她脑袋:“贫嘴。我先写个报告,她一会儿要是来,给我内线电话。”
“行嘞。”
秦巷回办公室写报告写了不到半小时,茜茜电话就进了来:“秦工,余小姐上来了。”
“放她进来。”
高跟鞋哒哒哒踩在地板上,余大小姐摘下她那只半个脸大的香奈儿黑色墨镜,低头这么一看,好家伙。
“秦巷,你去整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