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胡闹?”毓远淑走近了问。
秦巷大了音量:“你还好意思问,大晚上我接辛老板去加餐,全给你耽误了,冰箱里还有馄饨吗,我去煮个夜宵。”
毓远淑呀了一声:“还没吃饭啊。”
秦友钟身后说话:“巷巷你就别折腾了,叫你妈去煮,给我也来小半碗。”
秦巷好笑的不行,转过身来,笑起来和秦友钟一模一样,父子俩一样的笑,都是爱笑爱乐呵的人:“您凑什么热闹,大晚上吃了能消化吗,今晚真别睡。”
“听他胡说八道,”毓远淑走过来说,“他就是想吃也没有份的,冰箱里那点馄饨,只够一个人吃呢。”
“份不多啊,那够了,够一个人吃就行。”
秦巷在厨房里生火,毓远淑和辛宴庭在客厅聊天,聊的话比秦友钟细的多,问他哪的人,家里几口人,今年多大,又问在哪读的书。
秦友钟听不下去了:“你搁这查户口啊,查人也没这么查的,给人小辛吓够呛。”
毓远淑拿手扫他:“去,我说话你别打岔。”
辛宴庭模样和气,说不碍事,能答毓远淑的话都答了。
又过片刻,毓远淑说不打扰他了,秦巷就在厨房忙,你要找秦巷你就去。
辛宴庭抽身去了厨房。
毓远淑盯着他宽厚的背看了半晌,眼见着他进了厨房。
秦爸是地质学专家,常年满世界地跑,身子骨一向健朗,前阵子劳累过度去了一趟医院,这阵子精神养好,看着顶多像50出头。
秦妈是老教授,前几年退休,今年学校又返聘了回去。
老两口都不是闲得住的人,谈吐见地也比一般人疏朗,思想总归是开明的。
毓远淑以前从未往这方面想,今天见着了秦巷领人回来,瞻前马后地伺候,说话轻言轻语,还有那小伙子的气派,以及那身段模样,一下子,前前后后想不通的事也全对上了。
就跟一根线似的,念头笔直通到底,什么都连着了。
秦友钟还在那里笑话她:“两孩子吃饭你也盯着,也不给孩子喘气的机会,你啊,这么大晚的非喊着巷巷来,看看,饭都没顾上吃,你也不心疼。”
毓远淑瞪他:“去,你懂什么,别在这烦我。”
毓远淑心里一波好几折,在外头盯着厨房里头动静,老头劝不动也不想管她了,单手一背,上了楼。
厨房里头。
秦巷将下锅的馄饨捞起来,亲手给辛宴庭调的料,一勺羹上全是独家配方:“辛总淡口,这点盐刚好,鸡精就别加了,一会儿给你淋点芝麻油。”
满满一碗馄饨端在灶上,秦巷知道他不吃辣,没放辣,道:“我就爱来点芝麻油,再配点这个小米辣,两勺醋,香得嘞,舌头都要软掉。”
辛宴庭笑他夸张,接过勺子在碗里拌了拌,停了动作:“那加点?”
“真加啊。”
“加。”
秦巷往碗里放了一点辣,一点醋,辛宴庭舀着馄饨,热气直往脸上冒,他轻轻咬了一口。
又酸又辣。
这是他从前决计不会碰的味道。
初尝还有些不适应,味蕾在爆炸,滚烫的热度烫着了他嘴,他做出不适的反应。
秦巷眼巴巴盯着他看:“真有那么辣吗?”
辛宴庭呛了嗓子,微微咳嗽着:“还好,没那么辣。”
秦巷按住他拿勺子也拿不稳的手,接过勺子,就着他吃了一半没吃完的这口馄饨,送进嘴里。
还真有点辣。
“我给你加点水,味道是重了点。”
秦巷转身要去拿水,手臂被辛宴庭按住,这会儿他也不咳嗽了,眼里挂了点道不清的意味,看上去像在勾人,说话还是哑哑的:“就这么吃,得劲。”
辛老板乖乖吃着红汤馄饨,秦巷也不知道怎么的,特有成就感,眼里面上都带着笑,辛宴庭每吃一口,就跟他吃了一样,比自己吃了还满足。
勺子一直是那个勺子,辛宴庭慢吞吞吃着馄饨,说着话:“你妈手艺不错,比淮海路上那家馄饨包得鲜。”
秦巷说:“赶明儿我回来跟她学学,看看她怎么和的馅,以后有空包给你吃。”
两人就站在厨房柜台边上聊天,吃着馄饨,谁也没说去小餐厅桌上,就着这么点大空间,相互凑近着,说两句话比什么时候都诚心。
辛宴庭说:“你妈刚像查户口一样问我情况,就差问我谈过几个对象,我跟她说,我单着呢,现在没功夫想这些。”
秦巷:“她就爱操心,老广来家里,她也问这些。”
辛宴庭静着不说话,秦巷细着问:“还问你什么了?”
“后面没怎么问了,我明着言,我在经营一家老牌子国货公司,和你们院有合作,有业务上的往来。你妈没说什么,你爸忽然来一句,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辛宴庭嘴角带笑:“他乐呵呵地笑,说,那要这么说,你岂不是巷巷领导,我回他,这话还真对。”
秦巷阖着眼笑了起来,两只眼笑成了一条缝,人往辛宴庭身边凑,挨得很近:“你怎么能不是我领导,你不就是我领导。”
辛宴庭勾着笑,拿眼垂着看他。
这话太暧昧了。
秦巷大抵是故意的,他心里卯着一股劲,一个月来辛宴庭的冷样他受不了,没这样冷人的。
辛老板说自己忙,秦巷怕他忙起来这股热乎劲马上就过了,做什么都得趁热打铁,必要时,自己必须加点力。
抛点钩子。
“领导,前阵子你忙,没功夫想些有的没的,这会儿闲了,是不是该想正事了?”
正事?
呵。
辛宴庭把勺子放了下去,眼神勾起,慢慢抬高下颚,下颌线拉得笔直,有劲。
“什么正事?”辛宴庭眼神望到秦巷眼底去,一寸寸进入他的心,在一汪平静的幽潭里掀起层层涟漪,“你觉着,咱俩还有什么正事没聊透?”
“啊。”秦巷愣愣的,招架不住了。
火是他挑的。
话是他提的。
情绪是他带动的。
可这会儿,他有点发愣发怯。
“哎呀,辛总。”
一声哎不行,又来,跟小狗闹人似的,黏黏糊糊,声声不息:“辛老板。”
“辛总。”
“辛哥~”
越喊越没型了。
像在撒娇。
辛宴庭受不住他这么喊:“别给你妈喊来。”
“哎呀,辛哥~”
“好了好了,你想说什么事你直接说,一顿饭给我吃的,一身汗,吃你一碗馄饨,魂都给你惊出来。”
秦巷怯怯的,动作却大胆的很,试探着,摸索着,手伸过去,拿手臂挨辛宴庭胳膊肘,推他,话说的软乎亲热。
“辛总,你别老是让我惦记。”
“惦记什么惦记?”辛宴庭道。
“一个月见不着几次面,你说惦记不惦记,我面上不显,心里是明白的,有时候真想,想的跟什么似的。”
辛宴庭提高音量:“想什么?”
就差一脚,秦巷又开始支支吾吾,好像又怯了:“想,想……就想着你。”
“只是想着我?”
“也,也想想别的。”
辛宴庭哼笑一声,心思活络敞快:“我听懂了,你这是种了花想摘果,也不等果熟不熟,急了。”
“什么呀。”秦巷眼神有些飘,手慢慢往下垂,“哪有急。”
“还不急,我替你说了,你看看你憋了半天憋的话,再不替你说出来,身体恐怕都要憋坏——”
“别,别说了。”
“真不要我说?”
“啊,那你还是说吧。”
“嘁,有贼心没贼胆,你不就想说,你在我这能不能赚个身份,在这求转正来着……对吧。”
“呀!”秦巷的心被剥开了,这话听起来臊得慌,可要真说追了这么久,跟在人身后求着黏着,不就是为了蹲个身份嘛,怎么可能不想着转正呢,秦巷把头撇过去,脸发红。
满搞的,他这个年纪,难得还有点脸红的事,像少女的心思,整个人热的发汗发晕,精神却是亢奋的:“哥,被你说准了,我是想转正了。”
声音又虚了下去:“那你给不给嘛。”
辛宴庭从没有遇到过像秦巷这样直球的人,说话是,行动是,感情亦是,他从不藏着掩着,说喜欢辛宴庭,那是真的喜欢,说想转正,好像等不了一秒。
“这事吧,”辛宴庭将馄饨碗推开,“我得慎重考虑。”
——还要考虑?
“啊,还考虑什么?”秦巷是耐着心在求身份。
可辛宴庭一改口风,秦巷闻声而动,这会儿心思突然就静了,也不急不躁了,想了想,道,“你有什么顾虑,你就说出来,我尽着力为你摆平。”
“你把我当小孩哄啊,还摆平?说来,前阵子你那是在追我?”
秦巷惊:“那不是追是什么,为了追辛总,我两条腿都跑断了,连着几个月,瘦了五六斤。”
“扯。”
“哪里扯,”秦巷这回真急了,“感情我追人追的无声无息,你一点也没发现……害,这闹的。”
辛宴庭扬着嘴角笑。
他一笑秦巷就知道了,他在逗他:“哎哟,辛哥,你就别撩拨我了,我心脏禁不住,你今晚给我个准话。”
“叫我什么?”辛宴庭尾音往上挑,嗓音浑厚。
秦巷又羞赧上了,他喊人随口一喊,喊什么称号都有,跟人套近乎都是家常便饭的事,可这声哥不一样,到辛宴庭这边来,它就显得特别正式。
“辛哥。”
辛宴庭眼神下垂,睫毛打下来,像繁密的太阳花似的:“别这么喊我,给我喊老了,你一把年纪的,这么喊我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