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玮仁打算为徐翼宣买一辆新车，那辆帕拉梅拉是他送给他的十八岁成人礼物，徐翼宣自己选的。他现在觉得颜色太招摇，不如再买一辆低调一些的。他很快选中一辆迈凯伦，在开餐前调出图片给徐翼宣看：“你觉得怎么样？”
他这个时候是在对徐翼宣讲话，对这具很快就要消失的外壳讲话。这具外壳漂亮又听话，要是藏在里面的人也是这样就好了，如果不是他去跳地铁，哪还会有后面这些年里那么多的麻烦事。
董玮仁对徐翼宣有歉意，所以这四年来他给资源给得很大方，也不像他的其他同行那样算计，给什么资源之前先要让他们做什么来交换。他也从来不限制徐翼宣的行动，徐翼宣只要在他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就够了，其他时候随便他去哪里，就算是他爱上谁他也不管。看起来这四年里徐翼宣都没有爱上过谁，直到今年才出现一个小小的意外插曲。就是那个童圣延，他知道他们搅在一起，但无所谓，那样一个后生仔能有什么能耐。
只是他觉得还是要警告徐翼宣一下，万一他投入了呢，在这个节骨眼，如果他突然和童圣延私奔的话就麻烦了。那他还要绑他在家里，说不定还要差人打断他一条腿，他不喜欢做这么粗暴的事。
“你觉得哪个颜色好看？”他问。
“要送给我？”
“嗯。”
“这个。”徐翼宣指第二张图。
“灰金。”董玮仁点头，“我也选这一辆。”
有人叫他准备上台，他离开之前手伸进徐翼宣的西装衬衫，贴在他耳边说话，用的是温和的，可能还带一点请求的语气。“以后别再和其他人见面了。”
徐翼宣没有动作，没有点头或者摇头。晚宴开始后董玮仁在台上用麦克风介绍他的红酒品牌，讲了十几分钟后交给主持人。主持人说餐桌上的每道菜都有红酒元素，主菜的勃艮第炖牛肉的主厨来自法国米其林三星餐厅。徐翼宣默不作声地用餐叉切开牛肉。
他熟悉在这样的地方会扮演的角色，一个美丽花瓶的模板，多轻松容易。进而他认为自己是喜欢这个角色的，总要比陪童圣延去看他朋友的舞台剧要好得多。在剧场里他是谁呢，他是童圣延的朋友，恋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他们曾经可能是朋友，但现在已经不是了，他长大后更再也没做过任何一个人的朋友。
董玮仁还是不回北京，他只在深圳待两天，就要再飞巴黎。在这个晚上他打算给徐翼宣一点小小的惩戒，无所谓归无所谓，可是他也不能这么纵容他和其他人乱搞。徐翼宣身上毫不掩饰的吻痕像水面的樱花瓣，他不作声地打量很久，用指甲掐那块皮肤，把花瓣掐出鲜红色的汁水。
“你见了他几次？”董玮仁问。
“谁？”
“别装傻。”
“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
“那你还问我哦……”
“你这么喜欢他？”
“……”
每块吻痕都应该被划破，看着太碍眼。但董玮仁不想让指甲沾上血，打电话问前台要美工刀，他用刀尖划开皮肤像划开莲雾轻薄的果皮，这是他对他那两箱被糟蹋的水果的复仇。徐翼宣明知道他能看到全程，却还有胆量在家里肆无忌惮。董玮仁第一次觉得他有趣，他不是一个空壳，他也会爱谁。
“说话。”董玮仁用刀背蹭过徐翼宣的脸，“你有多喜欢他？”
徐翼宣在细密的疼痛中沁出一层薄汗，但董玮仁失算了，这算不上惩戒，他根本不讨厌疼痛，说不定还是疼一点的来得更安全呢。他勾起嘴角，露出那种天真无辜的笑：“……很喜欢。”
“真的？”
“真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记不得了。”
“你不能喜欢其他人。”
“嗯。”
“那怎么办？不然我去杀了他吧。”董玮仁说，“我杀了他，你会怎么样？”
“不知道……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
“你可以试一试。”
“我怎么试？”董玮仁笑着问，“你告诉我，我怎么试？”
结束后董玮仁看到白色床单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突然生出类似于和刚认知到初潮是什么的少女做爱的兴奋。徐翼宣蜷缩着躺在床上，好像变回一颗卵。董玮仁坐在他旁边吸烟，故意不拿烟灰缸，让烟灰落在他伤口上，灰色把红色掩埋掉。他毫无防备，吃痛地瑟缩。董玮仁低头吻他的额头，看到他散在枕头上的新染成茶灰色的头发，他想象他的头发变长，变成莴苣公主那么长的样子。真可惜，为什么他不能长出一个子宫来呢，还要他辛苦地去睡一个四十岁的女人。他不知道她有没有顺利怀孕，如果没有的话，那他还要把同样的事再做一次。他的耐心有限，其他人最好不要不知好歹。
徐翼宣的妈妈比起徐翼宣来说差得太远了，她还去做私处整形手术，妄图把自己变回一个处女。他真怕这种拥有狂妄的野心的女人，即使是个美女，野心也会让她的面孔变得可憎。一个连儿子都要嫉妒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他清晰地记得她向他献媚的一张蠢脸，问他她好不好，她可是女人啊，比起男人，一定还是女人的比较好用，是不是？
董玮仁觉得他搞错了顺序，他好像让她误解了他对她的感情。他们的关系不是从性开始的，是从电话和短消息开始的。女人不喜欢男人先看上她们的身体，她们要他们了解她，爱她，然后再去爱她们的身体，这样才是完整的爱情。董玮仁误打误撞地完成了她对一段爱情的想象。他必须得把这件事迅速了结，否则她怕是要拿婚纱来试探他了。
婚纱。董玮仁看着徐翼宣，又在想婚纱穿在他身上的样子。他亲吻他的伤口：“对不起。我只是嫉妒……你明白吗？”
徐翼宣没有回应，他躺着在想董玮仁刚才说过的话，他好像在说他要去杀了童圣延，也可能没有说，只是他的梦或者幻觉。他愈发无法准确地记得每件发生过的事，一件昨天的事像是四年前发生的，四年前的事又像是一小时前发生的。他会把现实中的事再梦一次，这件事就变成发生过两次。
他之前把一场发布会的日期记错，把未来变成过去，认为自己一定参加过同样的演出。关若姗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从诊疗室出来后她马上把诊断报告撕毁。她觉得这样再好不过了，一个偶像身上最好不要有时间流动，他就要今天是昨天，昨天是明天，这样他就可以永远不老，其他人想要这样的天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