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起“区别对待”的小插曲早已过去多年。
若非刚才的电话, 许知意根本不会将这些犄角旮旯里的琐碎从记忆中翻出来。
她与裴清琰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门当户对,这点她心里清楚。所以,在对方一意孤行提出联姻时, 她才会诧异于其雷厉风行的行动力, 更没有想到居然连任何阻力都没有遇到。
可大家族向来水深。一个小小的许家便藏有那么多风浪,何况人更多、环境更复杂的裴家。
哪怕裴父裴母对她很和蔼,还送了寓意传家宝的镯子给她,她依然没办法完全放松。
紧张是有原因的。如果说之前她充满对未来的不确定,那么现在, 她不愿意让任何意外因素破坏目前的生活。
她唯一的愿望, 就是跟裴清琰好好过下去。
……
下午, 晒日光浴时, 许知意随口问起“奶奶是怎样的一个人”。
为之后的见家长做准备, 她要先从裴清琰的态度中揣测一二。
如果是一位很敬重的老人,她会在见面时少说话、多忍让。就算真的给她摆脸色看, 她也不会过多计较。
毕竟, 她不愿让伴侣夹在其中为难。这道选择题,不如一开始便不要做。
“早年啊,奶奶可是周围数一数二的女强人,一手把家族企业带起来。”女人稍稍坐起, 把插上吸管的饮料递给她,冰块碰撞时发出少许清脆声响, “可惜我父母那一代没什么人才,裴氏每况愈下、苟延残喘。无奈, 她只能选择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别人家那种溺爱的情况根本不会出现。或者说, 只要涉及到学业,就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好在, 我现在经营的还算不错,她老人家就安心享受退休生活去了。……我们结婚的事情我有告知她,没有回应,我以为是默认,但不知怎的现在又想再见见你。”
“这样么。”
许知意抿了口柠檬汁,冰冰凉凉的感觉直冲头顶。她推了推墨镜,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如果她,唔,不太接受呢?”
她差点要问“不太喜欢自己怎么办”,话到嘴边,又觉得女人可能会觉得她小题大做,便委婉地换了种说法。
“放心啦,老婆,不会有事。”
裴清琰安抚她的声音掺杂了笑意,“哪怕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也会多关照你的。”
“嗯……”
将脸埋进手肘中,许知意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出低落。
与对方不同,她没有那么乐观,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此刻两人难得闲下来,不再工作缠身,她格外珍惜这一刻的气氛。
——别的事情,都可以放到以后再考虑。
……
阳光洒落在沙滩上,处处金黄。微风夹杂着海水的腥味,与暑热一并往岸上涌。
心浮气躁的天气,许知意却感觉不到太多燥热。可能是心里装了事,也可能身体太累了,全部精力都用于驱散困意。
她支起身子,悄悄望向女人冷峻的眉眼,依稀与记忆中少年意气的模样重合。
“阿琰,上一次跟你出来这么久,是不是高中毕业的时候?”
“对,”不假思索地,女人立即给出回答,“基本上大半个暑假我们都待在一起。”
开车去周边城市闲逛,或是到商场里疯狂购物都是常有的事。许知意回想起来,脑海中停留的画面居然是自己玩累了,迷迷糊糊倚在对方肩头的景象。
万家灯火沦为喧闹的背景。鼻尖是沉沉的檀木气味,她不需要刻意将视线定在某一点,目光所及只有对方,但心里却是满满当当的。
那一瞬的心安,出国六年她再没有找到过,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带给她同样的感觉。
“我挺怀念那时候的,阿琰。”
思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被名为回忆的细线拉扯,散落一地。她不知该怎样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脸颊微红地将话题扯远。不知不觉,说到两人之间久未谋面的六年。
某一瞬间,她嗅到空气中骤然膨胀的占有欲:
“老婆,你在国外的这些年,应该也有不少假期吧?”
“不算太多。”仿佛心有灵犀般,许知意隐约猜到其未说出口的潜台词,主动接过话头,“刚开始我不断参与聚会,慢慢发现毫无乐趣的狂欢占到多数,融也融不进去。之后我将时间更多从无意义的社交转向科研,顿时觉得有意思多了。”
不用说的太详细,她觉得裴清琰应该也知道。确切地讲,她每日的行踪都逃不过对方手掌心。
好比一个很小的例子:
但凡有意骚扰她的人,第二天就会因各种各样的缘由而被狠狠修理一顿,从此见到她都要绕着走。
刚开始,她只觉得是其作恶太多,被看不顺眼的人惩罚一番罢了。渐渐地,次数一多,她也明白有人在暗中保护她、帮助她,只是没往裴清琰身上猜。
也不敢猜。
很矛盾的心态。她明知道百分之九十九是对方,偏偏愿意洗脑似的相信那百分之一,自我欺骗。
就像钻进一个死胡同,她无论如何也不愿考虑两人关系的另外可能性。
“可惜……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
心头隐隐触动,许知意轻声叹息,抬眸看向湛蓝得没有一丝阴霾的天空,似在透过其看多年前纠结的自己。
她遇到不少曾对她表露好感的人。
手段低级或娴熟,有人袒露真心,有人只是玩玩而已。
最后无一例外地,都被她礼貌拒绝,不带犹豫。
不是她不愿开展一段恋情,而是她总条件反射般将那些人拿来与裴清琰方方面面做比较,结果自然毫无悬念。
又或者,她已经习惯了对方默默的陪伴,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站在身侧。
“老婆,过去的事情不要再多想,平添烦恼。”
女人凑过来,低头轻吻她的眉心,柔软的语气不无暗自雀跃的得意,“老婆现在是我的,这就足够了。”
“……嗯。”
许知意紧紧勾住她的指尖,戒指磨挲时发出悦耳的脆响。她呆呆盯着其良久,尾音哽咽,“阿琰,我很庆幸,能够遇到你。”
从初次相识,她被几个大孩子欺负的那一刻——对方选择挡在她身前开始,她不算敞亮的世界中就多了一道无法抹去的色彩。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喜欢上对方的,也许比她以为的要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