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就这样不期而至。
林雾和顾琉璃的订婚宴设在平安夜这天, 双方家长和商界内、文化界内关系都不错的亲友们出席,只在酒店里设了一桌,简简单单地吃个饭告知一下。
这顿饭吃得算得上其乐融融, 饭局结束,顾琉璃正式成为林雾的未婚妻, 两个人牵着手在门口送走了宾客,苏小婉上了车, 看见林雾站着, 点燃了一支烟。
车窗摇下来:“都订婚的人了, 能不能少抽点?”
林雾呼出一口烟雾:“嗯嗯。”
顾琉璃牵着林雾的手:“阿姨,我会劝她戒烟的。”
苏小婉说了句好,又瞪了一眼林雾,车子开走了。
林宜把车开过来, 顾琉璃和林雾上了车。
“送顾小姐回家。”
顾琉璃拍了林雾一下, 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说好的, 今晚要去你那住的。”
“不急, 下次吧。”林雾说。
“林雾,你还记得我们已经订婚了么?为什么还不可以住在一起?”
“你还小。”
顾琉璃气死:“小什么啊!哪里小!”
林宜把车开到了顾琉璃的家。
顾琉璃不想下车, 她仰着头,要林雾亲她。
林雾便亲了她,顾琉璃觉得不满意, 林雾便仔细地吻, 细密的声音溢出来,坐在驾驶座的林宜垂眸听着。
顾琉璃满意了,软软地撒了会娇, 拉开车门下了车。
林宜发动汽车, 从后视镜看了眼林雾。
林雾看向车窗外, 神情冷淡。
林宜不受控制,开口问:“小姐,你幸福么?”
林雾:“嗯?”
林宜没说话。
林雾继续看着车窗外。
以为不会再回应的林宜听见她的小姐说:“应该会幸福吧。”
林宜抿唇,把车开回了住处。
林宜会送林雾上楼,今天也不例外,打开房门,就见昨天明明收拾得还比较干净的房间又堆了不少酒瓶,烟灰缸里烟头满了,于是皱着眉打电话问阿姨怎么没来收拾。
林雾拦住她:“来过了,不用生气。”
来过了,也就是说这些是在阿姨走后,她又搞的。
林宜去开了窗,又去收拾了垃圾,林雾陷在躺椅里,手机里毫不避讳地放着语音。
“来玩呀小林总,怎么订了婚就不管我们死活了呀。”一个女人的声音。
“听说你订婚了,恭喜呀。”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订婚了不是更刺激……”第三个女人的声音。
林宜:……
她收拾完那些垃圾,林宜该离开了。
林雾躺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一点点地刷手机,林宜莫名地觉得,她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壳子。
也许她的灵魂以后又会被形形色色的女人填满。
林宜知道,林雾不幸福。但她不希望林雾去找程若晚,无论是替林雾着想,还是替程若晚着想,现在这样对她们两个都好。
林宜带着垃圾离开了。
过了圣诞,马上就是元旦,也就是阳历的年关。
林宜从来没想过偶遇这种事会出现在她身上,但她就是遇见了,在替林雾采买些她的生活必须品的路上,她路过了一家餐厅。
餐厅的玻璃窗下,她看见了王梦。
王梦就是当年用小刀去划林辉墓碑的那个女人。
而她的对面,坐着的女人穿得严实,除非十分熟悉的人,否则很难认出她来。
她是程若晚。
林宜在门外驻足,她迟疑着,无论是脚步还是心。
最终她选择不去打扰她们,采购之后回到林雾的家里,把冰箱和储物柜都填满,林雾在书房写论文。
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她不想接,把手机扣在桌面上。
林宜猜,可能是顾琉璃,她不止一次看见林雾在工作的时候不接顾琉璃的电话。
林宜有些不合时宜地想,林雾有没有不接程若晚的电话过?
应该没有,因为程若晚很少打电话。
林宜回过神来,觉得自己似乎站得太久,便要离开,林雾却突然开口:
“程若晚是不是回来了。”
林宜脚步一顿。
“我查找这点东西,还是蛮容易。”林雾摘下眼镜,瞧着林宜:“没告诉我?”
“您已经订婚了,我以为您不想了解不相干的人。”林宜平静地说。
林雾没说话。
见她不再说话,林宜便要再离开。
“我之前是不是让你调查什么东西。”林雾突然说。
林宜的脚步一顿。
“和我爸有关的,她的墓碑被人划了那件事,都这么久了,也没调查完么?”
林宜问:“这件事牵扯了很多事,调查有些废时。”
“那现在调查清楚了么,你以前办事也没有这样不靠谱,我不问,你就不说了?”
林宜却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小姐为何突然想起这件事。”
“林宜,你最近倒是挺有自己的主意的。”
“只是好奇,之前向您汇报,您都不太在意,加上事情确实还没有调查彻底。”
“既然订过婚了,下一步就是去结婚,总是应该给我爸一个交代,和他有关的事情也该都尘埃落定。”
林宜点头:“是。”
见她又不说话,林雾终于来了火气:“所以呢,什么都不打算给我么?你最近很奇怪。”
林宜说:“我给您整理好,要电子版,还是纸质版?”
“都要。”
林宜离开了林雾家,站在有些凌冽的北方冬夜,呼出一口白色雾气。
她想到了玻璃窗后面的王梦。
王梦看上去很开心,她似乎也有了新的生活。
而,新的生活,便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么?
还有程若晚。
程若晚。
林宜忽然用指甲扣紧自己的手指,她后知后觉,后悔爬升上她的脊背。
她凭什么要替故事里的主角们定下她们的人生轨迹,她又不是写书的那个人。
有人受到了实打实的、甚至难以治愈的伤害,而林雾,从头到尾都被埋在鼓里,她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撒泼打滚的小孩子,肆意地胡闹,所有人都给予她宠溺和包容,但她又并不快乐。
林宜忽然觉得不应该,她从很早之前就不应该这样,她有什么权利在调查请事情真相的时候,还要打着为林雾好的旗号替林雾做决定。
林雾应该知道,她甚至早该知道。知道了之后林宜问心无愧,林雾想怎么做是她的事。
再说得直接一点,有些人的痛苦,应该有人买单。
***
林雾最近经常会愣神,频繁地想起从前,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因为真就和一个人定了下来,人生马上要进行下一阶段,更可怕的是,她本来就没想过自己有和除了程若晚之外的人“定下来”的可能。
事情在往不受她控制的方向进行,她心里存着怒气,不知道向谁发,发出去又显得她不懂人情世故,偏执得像个神经病。
所以她接受了现实,为了填补随时从毛孔里生出来的怒气,她选择找一段新的,安稳的,足以让她死心塌地的关系。
之前有人到中年的朋友讲过,人这一辈子就那么回事,和谁过都一样的。她本以为作为同性恋,不需要感受这种中年人的无奈。
现在说这些是无奈又显得她太不负责,太矫情,于是她只能什么都不想,要么写书,要么锻炼,要么放空,每天跟顾琉璃打电话聊几句,出去吃个饭,给她买点她喜欢的礼物,无聊的时候看上谁,就搞搞艳遇,日子就这样过,也许之后的几十年都会这样过。
今天的课在傍晚最后一节,她写了一天书,三点驱车到宁大,上课,为期末考试划重点,答疑,收学生的小纸条。
又来一批新的大一学生,一届比一届胆子大。
上完课,冬天的天色已经黑了,林雾的手机传来提示音,邮箱里收到来自林宜的邮件,是一个压缩包,蛮占内存的。
林雾吐槽林宜不会装了几部小电影放进去吧。
她晚上要跟顾琉璃出去吃饭,坐进车里,她不急着走,跟顾琉璃说了堵车,点开邮件随便看一眼。
顾琉璃已经收拾好了,她发了微信给林雾,没有得到回应。
顾琉璃打了电话过去。
对方接得倒是快。
“我好了,你什么时候出发可以告诉我呀。”顾琉璃说。
林雾没有说话,呼吸声夹杂着电流传过来。
“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顾琉璃的声音有点着急。
“没事。”林雾的嗓子像是夹了砂纸一样哑,甚至还有点抖:
“晚上临时有事,去不了了,对不起,我给你转钱,你和朋友出去吃。”
电话挂掉。
林宜来到林雾家里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眼珠通红的女人。
林宜在林雾的家里呆了两个小时,而后两个人出了门,林宜开车直接去林氏集团总部。
苏小婉还在工作。
林雾第一次没带好脸色来找她的母亲,就连敲门声都显得心浮气躁。
所以苏小婉看她一眼,一边签文件,一边说:“说过了嘛,不论遇到什么事,做人要稳。”
“你忙完了么?”
“还有几个文件没看。”
“别看了。”
林雾站到母亲的办公桌前,死死地盯着苏小婉:“我有个事情想要问你。”
苏小婉看着林雾的眼睛,把文件夹合上,向后靠在办公椅里:“你说。”
“我爸。”林雾的喉咙上下滚动一下:“干的一些事,你清楚么?”
苏小婉没说话。
母女两个从来没有如此沉默过。
林雾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她站起身,左右转了半圈,举起旁边柜子里的“优秀企业家”水晶奖杯,就要往苏小婉的办公桌砸。
“林雾!”苏小婉喝止她。
林雾没管,一声巨响。
实木的办公桌被砸出一个坑,水晶奖杯四分五裂。
苏小婉看着林雾,等她稍微冷静一点才开口:“有劲的话,你应该去砸你爸的墓碑。”
林雾像个被困住的狮子,吼道:“我不光砸墓碑,我还要挖他的坟!”
她接着就要往外冲,走到门口,硬生生停下。
“我为他是我血缘上的父亲而耻辱。他教我,人要讲道德,有三观,有底线,要善良。他做到什么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罪犯。用体力压迫女性,用强权压迫受害者求告无门,光我知道的被他威逼利诱的女生就有20多个,他还,朝身边的人下手是么?他——”
林雾的声音梗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朝程若晚下手是么?!他收养她,就为了做这种事是么?!他还是人么?!他就是一个畜生!!而我是畜生生的!!而你!什么都知道,但是你不管!!我们一家都是恶人,我不光是恶人,我还是个傻子!!”
作者有话说:
这本作者的确是在雷区蹦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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