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雾回京城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过就算没什么事, 她在云城带得也足够久，名声也足够响。
她下飞机已经是傍晚，直接和苏小婉约了晚饭。
苏小婉来得晚了些, 她总是很忙，保养得当的眼睛下面带着黑眼圈, 进门的时候林雾正盘着腿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子书，闲适得很。
苏小婉没好气：“你倒是舒服。”
林雾笑着递给她一个袋子：“礼物。”
平平无奇的爱马仕新款包而已。
苏小婉随手放到一边：“什么时候学的这些俗气的习惯。”
“俗气归俗气, 该有也得有, 您以前不都是助理给您买。”
“不会是谈恋爱学会的吧？”
菜陆续得上了。今晚吃一家母女俩都很喜欢的海鲜餐厅, 价格自然不菲，摆盘和味道更是极好，包房外的散台每天都有很多博主过来拍照打卡。
林雾看看苏小婉：“都知道了？”
“想不知道都难，你但凡有一点低调的想法么？”
林雾举起酒杯, 笑着和母亲碰杯。
她后知后觉这件事大概会给苏小婉带来一些困扰, 之前她像是一只挣命的鸟, 哪里想到了这些。
“没生气吧。”
苏小婉喝一口酒, 叉起一块蟹肉沙拉：“生气有用么，你又不会听我的。”
林雾带上手套, 取过一只剥得八成的帝王蟹腿，仔细地再剥好一点，放到苏小婉的盘子里：“是您教养得好, 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这礼物还是买轻了，回去就补给您更好的。”
苏小婉一晚上都心安理得地享受林雾剥给她的蟹肉和虾肉，到最后才听得林雾的语气颇有些小心地问：
“程若晚那边, 您不用担心, 我只是玩玩。”
苏小婉嗯一声, 情绪并没有不好。
林雾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问：“您似乎并不怎么恨她。”
“你希望我恨她？做一个拆散你们两个的恶婆婆？”
“倒也不是这个。”林雾拧着眉头：“不会到这种程度，只是玩玩，您还当不了婆婆。”
苏小婉呵一声，轻蔑的语气和林雾一模一样。
林雾道：“当初可是她背信弃义，抛弃我们家在先的。”
“小雾，你知道商人是什么东西。”
苏小婉晃着装着白葡萄酒的酒杯：“商人只重利，所以林家危在旦夕，她离家而走，不过是趋利避害，我从来都不恨她。”
“那你不恨她辜负我。”
“感情的事，哪来的辜负不辜负，喜欢就在一起，想走你又留不住，纠结这些做什么。”
这是林雾第一次跟苏小婉谈及程若晚，所以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的母亲竟然把这种事看得这样淡然，倒显得她念念不忘这些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林雾欲言又止，实在忍不住：“可是你女儿就是因为她才……”
流连花丛，长成了一个风流纨绔，从此再也不信真心。
苏小婉：“你自己想走什么路，不要怨别人。我哪里埋怨过你不继承公司，害的我这把年纪还要每天一边跟那些股东们斗智斗勇，一边平衡各方势力，没有一个真心信任的人，如果你帮妈妈管公司，我还至于这么累？还有，林氏太大了，你妈哪里就喜欢做这个董事长？反正钱足够我们母女挥霍好几辈子，林氏集团又不姓苏，我就躺着当股东好不好？但我还是做了，既然做了就做好，这都是每个人的选择。我教过你的，一个成年人长成任何样子，都是个人自己选择的结果，不要怨天怨地。你也可以不谈恋爱的不是么？”
林雾沉默半天，问：“妈，你是不是在PUA我？”
“随你怎么想。”苏小婉吃够了，优雅地用湿巾擦手。
苏小婉不用林雾送，目送自己母亲的车回家的林雾站了半天也没从苏小婉那番话里缓过神来，一直到晚上回家了躺到床上，还要坐起来说：
“不是，我妈她有病吧！”
她说完自己又呸呸呸，两只手合在一起在黑暗里拜了三拜：“我乱说的，没有病没有病，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翌日起床先是去老宅看看林辉，然后去找肖恩。
肖恩约她去一家网红咖啡厅。
林雾去了，总觉得哪哪都眼熟，但她又确实没有来过。
肖恩早就坐在树下最好的位置，一个劲地自拍，看见她来，手机都不管了，两只眼睛冒着光。
“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这个不要志气的，就把自己交代在云城了。”
林雾：“确实是有些事情要处理，学校那边也有事，回来对接一下。”
肖恩的重点自然不在这件事上，问她：“你阵仗弄得挺大。”
“我妈昨天已经说过了。”
林雾点了支烟。
“怎么，还挺不乐意的，不是你自己弄得么？”
林雾摇摇头。
肖恩嘿一声，正巧杨屿也来了，两个人成包夹之势，紧紧地盯着她。
林雾举手投降：“想问什么问什么。”
“我们俩讨论过，总觉得你这个所谓的报复除了让业内都知道你小林总正式包养了个女明星，似乎也没什么其他的，我怎么觉得败坏的是你自己的名声呢？”
林雾：……
不是，你俩也有病吧？
“那是因为你们的圈子都和我熟！和程若晚不熟！不混娱乐圈！在娱乐圈里她名声很不好的！”
二人：哦。
林雾颇有些烦躁地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
服务生端来咖啡蛋糕小吃，忽然抬眼看了林雾一下。
林雾看见了，那女生很快便收回目光，她便也没在意，她在外面也是被人看惯了。
服务生走了，那两个人继续。
“所以，程若晚现在名声不好，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就这么和她处着？”
“包养而已，处什么处。”
“那你就这么养着她，让自己的名声继续坏？现在圈子里都在说你玩这么多年，居然又回去包养当初那个甩了你的——”
林雾开始揉她的太阳穴，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三个人齐齐沉默片刻，肖恩把手放在杨屿的腿上。
“不好意思。”肖恩的声音很奇怪：“你不介意我笑一下吧，噗。”
两个人嘿嘿哈哈地笑了会儿。
“我们不是故意笑的。”肖恩说：“主要是总觉得你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八。”
林雾：“到底是哪里来的误解，是我包养她，她要看我的脸色，每天都要变着法的勾引我，我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服务生小凡站在柜台后，不远不近的距离，把谈话能听到个一半。
她找到程若晚的微信，给她打字：
【姐，我这边来了三个人，她们在讲你坏话！！！】
本来程若晚是不会回她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忙着练习，但今天是三公舞台录制，待机时间要比上台时间长很多。
程若晚：？
小凡：【我给你录音！】
程若晚：【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是店里的老板，她们是在说你诶！你别管了。】
小凡端着三杯柠檬水过去放好，又换了个干净的烟灰缸，把小的录音设备放在隐秘的，距离她们很近的角落。
于是穿着旗袍化好了精致妆容等着上台的程若晚，就在待机室戴着耳机听见了林雾用她熟悉的嗓音说着一句一句有些不耐烦的话。
“我说了算的，她现在被我拿捏得准准的。”
“我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玩儿完我就给她踹了，我一丁点资源都不给她，我让她想做什么都得来求我。”
……
小凡气急败坏地发语音：【姐！她们谁啊！yy也得有个度吧！就这么乱讲！】
场务过来叮嘱她们快要上台了，所有人顿时紧张起来，开始做最后的检查。
【没事的，谢谢你呀小凡。】
程若晚把手机放好，垂着眼眸沉默片刻，笑着站起来仔细检查妆容和设备是否万无一失。
是她想多了，雷雨天安睡的怀抱忽然带来久违的安心，她还以为林雾忽然转了性，不再踩踏她本就所剩不多的尊严，不再执着于对她恶语相向。
人的心是很可怕的东西，有时候你会奇怪有的人的心为什么像石头一样硬，一点都不像肉做的，有时你又要想，这东西为什么是肉做的，明明已经想好了的事情，下了决心要硬，又忍不了会被一点小事，就再次露出它被血管包裹的脆弱和柔软，软软地展露给本体看。
是她不该有一丁点越界的冲动。
这样也很好，这样更好。
***
还在瞎喷毒蘑菇的林雾还没说够，手机里来了电话。
她急忙起身，跟肖恩杨屿说了声家里有事，就急匆匆地走了。
她开车回老宅，明明几小时前刚刚离开过这里。
私人医生已经到了，林雾来时，医生看着仪器，见林雾来松了口气：“必须马上送医院。”
林雾瞪大眼睛：“怎么回事？”
“突然的心脏骤停，虽然暂时恢复但随时可能再出问题，让医院的仪器仔细检查一下，可能要马上手术。”
苏小婉抽身回来的时候只能去医院。医院明亮的灯光下，林雾靠着墙坐着，沉默地盯着天花板。
苏小婉坐到她身边。
手术中的灯亮了半夜。
林辉被推出来后直接进了ICU，医生说虽然手术还算成功，但多年卧床，林辉的各器官本就逐渐衰竭，能否恢复无法确定。
林雾已经不会因为父亲而哭泣了，她看看苏小婉，苏小婉的表情也十分平静，只是有些疲惫，而这种疲惫，更多还是由工作带来的。
时间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许多无法解决的困境，都可以交给时间。
林雾忽然恍惚地想，如果她和母亲对父亲的生命能走到哪里已经不是很在意了，那她干嘛要对程若晚那么在意。
她想不通，脑袋闷涨涨得疼。
她让苏小婉回去休息，她太累，林雾反正也没什么着急的事，学校那边让其他人先定，自己留在医院陪护。
在几天后的傍晚，她在ICU门口看过了父亲，回到病房时听见有个女生站在导诊台问，林辉是不是住在这儿。
林雾看过去，一个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容貌姣好，似乎有点眼熟。
护士拒绝了女人，说住在ICU，只有家属能探视。女人转身时，看见了林雾。
女人的神情有些慌张，低着头转身进了电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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