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不是不反对你出国么,我看不如就这样,”视频里,陈俊一蹲在阳台上捣鼓他那些小苗苗,他挥了挥手里的小铲铲,“你先出来,到时候在国外学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啊。”
大概是为了增加点氛围,这人寒假回德国的时候还从家里带了个大斗笠,上面画着一朵大红牡丹花,据说遮阳效果杠杠的,金雅雯听见他的话抬起头,盯着斗笠上那朵牡丹花皱起了眉,“骗叔叔阿姨不太好吧。”
余麦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可以!”
陈俊一叹了口气,“那就说怎么办吧,你这样纠结来纠结去的,到底还去不去了?”
“我肯定去!”余麦盘腿坐在出租屋的沙发上,哭唧唧地抱住脑袋,“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说,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年你和宋琴兰阿姨在酒店门口吵架的样子,我不想和我妈吵架。”
大学毕业后他从宿舍里搬了出来,在上班的公司附近租了间小公寓,一室一厅挨着地铁站,马路对面就是王府井大街,不仅热闹好吃的还多,这生活把住在德国那鸟不拉屎的破郊区的陈俊一都羡慕坏了。
不过余麦这段时间没心思吃也没心思逛,每次一接到刘湘电话就紧张得浑身冒汗,整个人像被放在油锅上用小火炸着,难受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我妈和你妈,那是一个战斗等级的吗?”陈俊一说。
这点上金雅雯和余麦很能感同身受,当年她和纪薇兰因为学琴那事闹得沸沸扬扬,要不是她高考争气最后考上了南大,她妈估计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呢。
看着余麦一脸纠结地倒在沙发上,金雅雯捧着书,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叮嘱说,“你到时候和阿姨好好聊。”
“再好好聊那也就是大刀和双节棍的区别,”陈俊一捏着袋子,把新买的土慢慢往盆里倒,“总之麦子你千万别怂就是了,自古不以成败论英雄,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拿出自己的态度!”
余麦,“……嘤!”
金雅雯板着脸提醒他,“英雄,你的铲子忘记拿出来了。”
“……啊啊啊!”陈俊一疯狂刨土。
金雅雯翻了个白眼,看向余麦说,“你都不说,怎么知道阿姨什么想法呢?”
“她现在就是想要我赶紧考研,等到九月份她就要帮我报名了!”余麦崩溃地用靠枕捂住脑袋,声音闷闷地透出来,“米歇尔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一想到我妈失望的样子,我就好难过。”
金雅雯,“他也是这么说的啊?”
余麦嗯了一声,“他说不管我将来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我。”
金雅雯沉吟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你一直这样纠结,他应该也很难过吧。”
余麦在沙发上翻滚的动作一顿,脑袋从一堆枕头里冒了出来。
一头长发被他弄得跟鸟窝似的,他对着手机屏幕怔然地眨着眼睛,“米歇尔他——”
屏幕上方突然弹出聊天提示。
“米歇尔找我了!”余麦蹭的从沙发上坐起来,开心地捧起手机,“他今天赢了一场很重要的比赛,晚上和队友出去庆祝,现在估计是到家了,我晚点再给你们打回去!”
“……”
转到和米歇尔的聊天框,看到上面的法语余麦愣了一下,看完才发现是卢克发来的。
【你在吗?视频为什么总是断掉?卢克】
余麦赶紧给米歇尔打了过去。
视频里是巴黎午夜的街道,路灯昏黄的灯光在屏幕上乱晃,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手机镜头被人转了个方向。
“米歇尔?!”余麦震惊地喊道。
米歇尔竟然喝得酩酊大醉,脚步踉跄地被他几位队员扶着朝前走,视频里传出卢克气喘吁吁的声音,“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米歇尔,是余麦,视频打通了。”
卢克给余麦看过人后,走过去把屏幕对准米歇尔的脸,指着上面的余麦对他说,“嘿,他来了!”
余麦从沙发滑到地上,捧着手机一脸焦急,“米歇尔?”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米歇尔喝醉酒,他喝酒一点也不上脸,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前所未有的颓废,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声音,米歇尔挣开眼睛,醉眼朦胧地看向手机屏幕,“哥哥——”
“他就是那个米歇尔的中国朋友?”扶着他的几名队员问卢克,卢克和他们说话的语速很快,余麦听不太懂,紧跟着他们便跟他打了个招呼,“Bonsoir(晚上好)!”
“Bonsoir,”余麦冲镜头僵硬地挥挥手,用不怎么流畅的法语问,“他怎么喝这么醉?”
这时一群人终于到了米歇尔家楼下,几个人累得汗流浃背,压根就没听见余麦的问题,卢克从米歇尔身上找钥匙开门,米歇尔的视线跟着他手里乱晃的手机,皱着眉自言自语,“别胡言乱语——”
见卢克动作艰难,一名队员拿走手机对余麦笑着说,“他彻底喝醉了。”
余麦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整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到底怎么了?”
那人的神经简直比钢筋还粗,居然还和他聊上了,“第一次见到你的脸,”对方咧开一嘴大白牙,在自己脸上比划了几下,“他平时和你聊天都不给我们看。你多大了?看起来好小。”
“……”余麦在心里咆哮我一点也不想和你聊天,把镜头对准米歇尔啊喂!!
余麦,“我二十三岁。”
紧跟着他听见米歇尔沙哑的声音对那人说了句闭嘴。
“……”
几分钟后卢克总算找到钥匙打开了门,一群人扶着米歇尔上楼,进屋后把他轻轻放到了床上。
卢克准备把手机架到床头柜上,米歇尔伸手过去,于是转而把手机交给了他。
卢克双手叉腰,“今晚我留下?”
米歇尔摇摇头,“不用。”
他们总觉得这段时间队长的情绪有些低落,一群人担忧地问,“你确定?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米歇尔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看着手机上的余麦,垂下的金色卷发挡住了他的双眼,“我很好,不用担心。”
一群人互相看看,卢克无奈地耸耸肩,“好吧,”他探头过去朝余麦俏皮地眨了下眼睛,“那我们队长今晚就交给你守护了!”
闹哄哄的视频很快就安静下来。
米歇尔确实喝多了,等人都走后又躺回到床上,侧过身把手机放到和自己平视的位置,余麦坐在客厅地板上,胳膊圈着膝盖,见状回到沙发上躺下,然后轻轻叫了声米歇尔。
两个人仿佛面对面躺着,米歇尔喉结滚了滚,伸出手触摸屏幕上他的脸,“哥哥。”
余麦把手机拿近,像是在和他说悄悄话,“怎么啦?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米歇尔扯扯嘴角,很慢地闭了下眼睛,“想你了。”
余麦心口针扎似的难受,他红着眼睛笑了一下,换了个话题问他,“昨天发给你的视频看了吗?”
他昨晚用邮件把上次和北京漫展合作cos黑执事的宣传视频发给了米歇尔,米歇尔凝视着他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很性感。”
房间里灯光很暗,他那双碧绿色的瞳孔变得极深邃,余麦咬住嘴唇,看着他慢慢靠近镜头,哑声对他说,“哥哥,我想再靠近你一点。”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余麦抓着手机,突然想起了金雅雯刚才那句话。
“——你一直这样纠结,他应该也很难过吧。”
余麦,“米歇尔——”
米歇尔,“哥哥,闭上眼睛。”
余麦愣了一下,随即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手机屏幕上余麦的脸,米歇尔的眼眶逐渐变得通红,他将手慢慢摸下去,“不许睁开。”
余麦点点头,紧接着就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余麦的手猛地抓紧一旁的靠枕,“米歇尔——”
米歇尔额头贴着手机,“哥哥,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那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就在他的身边,余麦脸颊滚烫,闭着眼睛,脑中浮现出画面,他用力咽了口口水,“听,听到了。”
米歇尔嘴唇颤抖,微醺通红的双眼渴求地望着屏幕,“我想离你更近一点——”
余麦听见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像是有一滴热油在四处滚动,让他又痛又麻,他下意识地颤声问,“我要怎么做?”
米歇尔,“和我一起。”
余麦吓了一跳,“米歇尔——”
汗水湿透了头发,米歇尔皱了下眉,气息变得有些凌乱,“哥哥,求求你——”
余麦的心口被狠狠揪了一下,就像他们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从来都不舍得让米歇尔感到失望,余麦咬住嘴唇,强忍着内心的紧张,动作生疏地开始配合他————
“让我听到你的声音。”意识被潮水淹没的瞬间,他听见米歇尔在耳边沉声命令。
“——哥哥!”
米歇尔凌乱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余麦的耳膜。
余麦蜷缩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湿润的唇贴着手机下面的话筒,急促地小声喘息着。
“哥哥,”米歇尔满头大汗,看着他轻轻笑了,“我觉得离你好近——”
余麦根本不敢睁眼,害羞地将整张脸埋进了枕头。
房间里渐渐恢复寂静,过了不知多久,余麦终于缓了过来,他咬着嘴唇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闭着眼睛去摸茶几上的纸巾盒。
刚摸到一个角,他的动作猛地停下,余麦偏过头,仿佛一个侧耳倾听的动作,然后迟疑地叫了一声,“米歇尔?”
视频那头许久没有声音响起,余麦睁开眼睛,慌乱地抓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画面,眼睛瞬间就红了。
米歇尔将一条胳膊搭在眼睛上,胸脯隐忍地起伏着,昏暗的灯光下,一道泪痕在眼角悄然滑落。
“你,你怎么了?”余麦扑通一声滑跪在地,“你别哭啊——”
他的手指死死揪着心口的衣服,眼泪不停地落在上面,余麦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无力过,整个人从身体到意识都摇摇欲坠,“米歇尔——”
“哥哥,我们今天比赛赢了,4比2,我进了三个球。”米歇尔放下手,红着眼睛朝镜头看过来,明明在诉说着胜利,泪光闪烁的眼中却满是无以名状的悲伤。
他看着泪流满面的余麦,哽咽道,“可是我不想再亲吻你的头绳了,哥哥。”
“我想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