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七点一刻,许沁坐上去往宁川市的高铁。
宋瓒宁给她发了宋希玉位置。
四个小时后,许沁到达目的地,盛禾酒店。
站在1503门前,许沁所有感官拉到极致。
宋希玉会如何回答她……
紧张、害怕、期许……
一颗心脏跳得砰砰作响。
深呼吸,沉半刻。
许沁敲响门。
房间内脚步声由远及近,几秒后,驻足在门口。
许沁抬头看向猫眼。
宋希玉猛然一愣。
许沁怎么会来这里?
如果是听演唱会,大可不必先来找她,明天直接去现场就是。
那么……是因为网上的新闻?
找她为了追究真相?
安慰她?
同情她?
宋希玉眸子里渐渐染上怒气。
她不是和尹涟漪在恋爱么?
尹涟漪知道她来这里么?
知道她们曾经的关系么?
在许沁心里,尹涟漪是什么角色?她又是谁?
她已经连连让步,许沁为什么还来招惹她?
宋希玉手撑着墙壁,比起摸不准许沁,她更害怕自己失控。
“宋希玉,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开门我就不走了。”
“找我什么事?”
宋希玉压低声音,她庆幸此时此刻有这扇门,否则她绷紧的神经会在骤然之间崩断。
“宋希玉,你为什么帮我找见习还不告诉我?”
宋希玉克制道:“算帮你,也不算帮你,我只是个中介,路杰如果不认可你,不会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辞退你,你用你的能力证明了一切。”
许沁昂着头,倔强地盯着猫眼,今天她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为什么一个人来演唱会?”
宋希玉哑然。
很快许沁又追问:
“你为什么留着那件旧毛衣?反反复复穿了两年,起了毛球还舍不得扔?”许沁眼尾逐渐染上红意,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兔子。
宋希玉指尖用力掐紧,关节泛白,心里跟针扎似的疼
为什么许沁跑来这里说这个?
是因为尹涟漪介怀?
还是许沁要和她划清界限,要她把毛衣还给她?
层出不穷的想法像一把刀子在她心里反复刻痕,让她痛苦,杂乱,欲罢不能。
许沁眼眶蓄满泪水,宋希玉句句不说爱,处处都是爱。
“你是不是误会了我……”
许沁滚动喉头。
来的路上,许沁左思右想,为什么明明宋希玉在意她,却要装做不在意呢?
是因为尹涟漪对么。
尹涟漪总发一些模棱两可的朋友圈,又各种暗示她们俩感情好。
她也是个笨蛋,尹涟漪告白之时,她拙劣的想看宋希玉反应,所以没有当场拒绝尹涟漪。
慢慢的,她想明白。
宋希玉有可能是出于礼节,或者什么顾虑,又或者是在等她的答案,从而没有立刻上场打断告白。
后来宋希玉误以为她和尹涟漪谈恋爱,宋希玉更不会插足。
一环扣一环,她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
“宋希玉,我没和尹涟漪在一起,从头到尾都没有!”
很吊诡吧,如果当时宋希玉没在,她一定会不留情面的当场拒绝。
可是宋希玉在,她起了邪念,一下子伤害了三个人。
是她的错,是她的不成熟。
她道歉。
“对不起。”
许沁哽咽:“我那是气你的。”
空气一下子变得安静,紧接着,“啪”的一声,宋希玉听见大脑里那根弦断了。
许沁没有和尹涟漪谈恋爱。
巨大的冲击让她差点掉下眼泪,那些深夜里她辗转难眠,反复想起的画面,反复煎熬自己的事情,不存在。
不存在。
宋希玉掌根抹了抹洇湿的眼睫,又笑了,还好她知道了。
所以许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提起旧毛衣?
许沁不是安慰她、也不是同情她,许沁想要找一个立场来陪她。
这个立场,掌握在她的手里。
她不甘于长辈,更不甘于朋友,那种煎熬她的痛楚太分明。
她想要告诉许沁她的心声。
那年她夺走许沁说喜欢权利,现在由她亲口还给许沁。
许沁仰视,泪水在眼眶打转,眼睛被染成红色。
她跨越千山万水而来,只为告诉宋希玉:“我……”
“许沁,我喜欢你!”
宋希玉先一步打开门。
声音清脆嘹亮。
她一把把许沁扯进屋,双臂紧紧把许沁抱住,声音是克制不住的颤动。
虽然知道宋希玉可能是喜欢自己,但是当听到从她嘴里说出的那一刻,许沁破防,眼泪决堤。
“我也是……”
许沁回应。
互相揣测的爱意,在这一刻变得清晰直白。
“傻瓜,你是个傻瓜,我也是个傻瓜。”
宋希玉伸手去摸许沁眼睛,心脏抽丝儿般的疼。
“从前我说你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其实我才是最笨的那一个人。”
她在自以为是什么啊,两次触手可及的幸福都被她推得远远的。
说起这个许沁就生气,她的眼泪像是倒苦水一样,哭腔泛着委屈:“宋希玉,你就是仗着大我十岁,欺负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宋希玉弯腰,埋进许沁颈窝,紧紧拥住她,像深陷黑夜,睁眼时那一刻充满希望的曙光。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我要听你说喜欢你!”许沁哭哭啼啼,回抱住宋希玉。
“你不哭了,我就说。”
“好,我不哭了,你说,立刻说。”
许沁变脸一样,立马收住。
“我、喜、欢、你。”
宋希玉一字一句,微张的唇不经意间触碰过许沁耳廓,那种迷恋的声音让许沁骨头都化了。
“说一百遍。”
许沁要反反复复的确认。
“一百遍。”宋希玉重复。
“不是说一百遍,是说我喜欢你一百遍!”许沁委屈撒娇。
宋希玉故意的!
许沁不满的掐了掐宋希玉细腰。
宋希玉小小吃痛,闪躲一下后,再次拥紧许沁。
失而复得。
真好。
真好。
“许沁…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声音是温淳动听的。
眼里是情满爱浓的。
心里是深刻苦涩的。
因为太来之不易了。
一口气说了好多个,宋希玉喘平气,蹭着许沁额头,呢喃道:“每天说一遍我喜欢你,无数个一百天。”
“嗯……”许沁哭腔又泛上来。
“别哭了,我的乖,我去拿毛巾给你擦脸。”宋希玉拍拍许沁抱着她的手,许沁依依不舍地松开。
几分钟后,宋希玉拧干热毛巾走出卫生间,“自己擦,还是我给你擦?”
这还用说么,坐在沙发上的许沁扬起头,眼神灼灼。
宋希玉唇角弯起,一手抬起许沁下巴,一手仔细擦着,“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怎么过来的?”
热气在两人之间萦绕,许沁眼神直勾勾的,“我想找到你,自然有我的法子!你跑在再远,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知道了,怕了你了。”傲娇得像一只猫,宋希玉噗嗤一笑,捏捏许沁鼻子,“我的意思是,这么晚了,你吃饭了吗?”
“没…好饿…一知道你的消息,就坐高铁来了。”
“先垫垫肚子。”宋希玉递过一个小面包,又道:“想吃什么?”
“听说宁川市的火锅串串很好吃。”
“OK。”
许沁在手机上搜索网红店,一看就在附近,两人打算步行前往。
“牵着我。”一走出酒店,许沁就开始撒娇。
“女朋友给牵。”宋希玉十指扣住许沁的手,低头一笑。
暖暖的,软软的。
两人并肩走在繁华的街道,是许沁梦想了无数次的时刻。
忽然想到了什么,宋希玉道:“宁川市有海,明天下午我们去看海,晚上去看演唱会吧。”
说了好久的看海……
“这回总算是记得了。”许沁轻瘪嘴巴,显得委屈。
“差你的,我会一样不漏的补上。”宋希玉垂眼,眸为许沁闪耀。
吃完饭后,两人返回酒店。
宋希玉坐在床上看医学杂志。
偌大的房间就只有一张床,不过之前又不是没有睡一张床过。
洗完澡后的许沁捞开被子上床,宋希玉瞧了她一眼,“头发吹干了吗?”
“干了,不信你摸摸。”许沁像一只猫般躬起身子,乖巧的递过头发。
宋希玉伸出指尖摸了摸,吹风机残留的热度,柔软的头发质感,一股栀子花的香气在两人之间飘散开来,令人放松。
许沁露齿一笑,钻进被窝。
“要睡觉了吗?”
许沁摇头:“我想和你说说话。”
“好。”宋希玉把书放下,把光源调低,昏暗的视线让人觉得亲近。
许沁单手撑在脸侧,宋希玉摘掉眼镜,一双清澈见底的棕眸。
许沁喉咙上下滚了滚:“那两年你是不是特别不好过?网上说的天花乱坠……”
“也没那么惨吧。”
宋希玉轻描淡写的说,她伸手把许沁脸颊碎发挽在耳后。
“苏淮清第一次动手的时候,我就做了验伤和谅解书,家庭暴力这件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医院里这种事情还见的少吗?”
“我深知炸弹要在合适的时候抛出,才足够有伤害,所以我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直到我遇见宋雨棠,我和她各取所需。”
“受伤之后,我去国外休养,后来恢复康健,返回母校,继续进修,收获颇多。”
“回国之后,没多久我就遇见了你,许沁,这两年其实我也经常想起你。”宋希玉哽咽一声。
“有时候以为不去主动看,就不会受影响,其实不然,感情是弹簧,越压制就会越蓄力,总有一天会爆发。”
“了解你越深,我越明白我弄丢了什么。”宋希玉抚摸过许沁发红的眼圈,温柔如雪莲,她笑道:“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讲,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因为喜欢你,所以我害怕你做出的任何选择,我想拥有你的青春,又怕耽误你的青春。”
“我和你差了十多岁,所以我必须比你想得更远。”
“最直接的问题是,我们面对的人生课题始终是不同步的。”
“因为年龄差,我的人生第一次变得如此不自信,连我自己都不认识我自己。”
“我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夜晚我无数次懊悔为什么我当时不强硬的把你带走,就像小说里的霸道总裁那样。
“我在想,什么是勇敢。”
“追上去,或轰轰烈烈,或被果断拒绝,是一种勇敢。”
“不追上去,默默守护,相伴相随,也是一种勇敢。”
“二十岁时,我会选择第一种,三十岁时,我会选择第二种。”
“我尝试着去理解、分析我和你的人生课题。”
“你的人生课题是一路繁花,靠近理想,实现属于你的价值。”
“我的人生课题是托住你,对你保持最诚挚的善意和祝福,看你得到提升与自由。”
“所以当你和尹涟漪谈恋爱,我嫉妒、难过、埋怨,我全部压了下去,只因为是你的选择。”
“所以我帮你联系了见习的医院。”
“你但行前程,我会在你身后默默的守护你。”
“我们的人生课题是不同步的,但是我们会在同一条线上。”
宋希玉说到动情处,镜片后的眼睛水光盈盈。
“你真傻!你是什么霸道总裁啊,你明明是标准的深情女二!”
许沁一张小脸哭花了。
“不管是什么,我只认你为我的女主角。”
看许沁实在是收不住眼泪了,宋希玉伸手将她抱紧怀里,拍着她抖动的背,温柔的哄着她。
“宋希玉,我特别的不成熟,我也特别讨厌我自己,我幼稚、情绪化,不识好,白眼狼。”
许沁深刻反省:“如果没有你,我连大学都上不了,说不定现在还在被我舅妈排挤,舅舅压榨。”
“我不自量力,当初高中毕业的我根本无法帮你,也根本无法为你负责,却偏偏要来招惹你,我太天真了。”
“重逢的时候,我觉得我是告白被拒绝的人,全世界我最惨。”
“我一直陷在自己的小情小爱里,我反复的刺激你、试探你,从来没想过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
“你的深陷泥潭、无可奈何,我看得到却想不通。”
“对不起,宋希玉。”
压抑已久的话,终于毫无保留的说出来,豁然之间开朗。
“没关系,都过去了。”
宋希玉声线颤抖,抱着许沁,抱着她的世界。
过了好一会儿,许沁才平息过来,宋希玉分开些两人紧抱的身子,看着脸颊哭得绯红的许沁道:“说会儿话变成哭诉会了。”
“还不是怪你!”许沁声音带着撒娇的哭腔。
“是,怪我,那从今以后,我们就不提过去的事情,在未来的日子里加倍的对对方好,好吗?”宋希玉怜爱的抚摸过许沁脸颊。
“好。”
许沁蹭着宋希玉手心,她想,因为在一起的过程太过艰难,这世上再没有可以把她们分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