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考，许沁技能笔试两手抓，忙得不歇脚。
去宋希玉家找过几次书，宋希玉忙着刚落地的科研项目，直接把密码告诉她，让她想去随时去。
转眼两周，期末考试结束。
晚上文雨晴请寝室所有人吃散伙饭，地点在学校后山附近的一家网红花园餐厅。
打车上山，餐厅是仿古建筑，白墙黑瓦，木栅栏旁种了许多鲜艳的小花，随风摇摆，十分可爱。
沿着碎石子路径往里走。
庭院中央露天场地扎着大片粉色气球，摆成心型的玫瑰花海，白色投影幕布上拉着横幅“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我爱你。”
“哟！”室友沈薇双眼冒星星，艳羡道：“这是谁要表白啊，这么大场面，得花不少心思和钱吧，啧啧啧…… ”
“当然是有钱人啦。”
文雨晴含含糊糊道。
见许沁打量，文雨晴赶忙拉住许沁，热络道：“许宝，你暑假要干嘛呀？哎……我爸给我找了我们县医院的见习，我不想去，我想玩。”
医学生寒暑假要参加见习，大二大三自己联系医疗机构，大四学校统一安排实习，大四返回学校再读一年，大多数人会这一年备战考研。
许沁没有见习过，原因有二。
一是社会讲究的是人情，许沁没有家庭背景，也没有人际资源，没有医疗机构愿意接受她。
二是许沁没有收入来源，她必须要趁着放假，挣取学费和生活费，以及存下钱，大四用。
这点是她的短板，不过这事急不来，等上临床之后，她信勤能补拙。
许沁脸上一闪而过落寞，没说话。
跟着服务员进入包房，点完菜后，很快上菜。
待室友们一一拍完照，许沁夹起一块酸菜鱼，酸香浓郁，鱼肉Q弹，就是刺有点多。
“许沁！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门口赫然跳出一个扎着黄色发带的短发少女，尹涟漪穿着深蓝色牛仔套装，浓眉高高扬起，嫣红嘴唇一勾，整个人明媚又灿烂。
“咳…咳…咳…”许沁突然被鱼肉呛到，一双洞悉一切的黑眸直射向罪魁祸首文雨晴。
文雨晴看天看地看空气，只要她不和许沁对视，那么许沁就没有想打死她的想法。
被鱼刺卡住了！
来不及答理尹涟漪，许沁弯腰弓背，捂住胸口狂咳嗽不止，一张脸被憋得通红。
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外涌进一大批人，尖叫狂呼，“许沁！许沁！”
耳朵都要炸了！
许沁抬起身子，十多个人把包房站得满满当当，粉色气球和手写横幅映入眼帘。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满心欢喜奔向你！
给你宇宙级的爱！
许沁惊呆了。
她最初只是想来蹭个饭而已。。。。。
尹涟漪看眼满脸通红的许沁，她上前一步，大大方方道：“许沁，你害羞了呀？来，牵着我的手。”
许沁：？？？
她是被鱼刺卡到脸红的好吗！
还没等许沁开口，不知是谁在背后撞了她一下，直接一个熊扑扑进尹涟漪怀里。
“嘻嘻，这么激动的呀，来跟我走，别怕，这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告白仪式。”尹涟漪拉住许沁的手，将她带到露天营地。
“啊啊啊啊啊——原来是给许沁布置的表白现场！！！”室友沈薇眼中露出深深的羡慕之色。
文雨晴昂首挺胸，哼哼道：“天知道我瞒得有多幸苦，要是许沁脱单成功，可是要请我吃大餐的！！”
所有人拥着进来，拥着出去，夕阳摇摇欲坠，仿佛也在凑热闹，山的轮廓发出橙色微光，配合围着两人的彩灯。
“……我现在要对你告白，但或许不是那么简单，请亮着双眼听我说……”
背景音乐起。
幕布上开始播放视频，是许沁唱歌片段的集锦，疯狂摇滚、校园民谣、节奏布鲁斯、伤心情歌，每一个她，千姿百态的她。
视频播放完，尹涟漪心跳加速，双颊微红。
她接过话筒，深情地看向主角：“许沁，追了你这么久，你仍然对我爱答不理，我想一定是我做的不够好、不够多。”
“一直以来，我还没有正式的说一句我喜欢你，趁着这个机会我认认真真的好好说一说。”
“许沁，第一次见你，是在校园十佳歌手大赛上，你是特邀的开场嘉宾，当时我想能唱出这么深情动人的声音，她一定是受了很深的情伤。”
“我想，她一定是没遇到我，我会给她宇宙级浪漫的爱情，我会把她宠上天，谁也不能说她一句重话，谁也不能碰她一根手指头。”
“从那天起，我对你一见钟情，然后我开始追求你。”
尹涟漪的眼睛很亮，亮得让许沁觉得刺眼。
“许沁，你总是对我冷冷的、凶凶的，可是我知道你的心很好，你会给我做放很多料的奶茶，还会把松子一颗颗剥好等着我来吃，考试周再忙也要帮我完成摄影社的任务，太多太多这些小点了……”
许沁想说，那都是尹涟漪单方面自以为。
奶茶是因为她掏了钱。
松子是她要扔了的，许沁没事剥来吃，是她截胡。
摄影社任务，学校就这么大点，她拍照前还没有问她能不能拍呢。
“许沁，你总说我是小公主，我不是小公主，我愿屈膝做你的侍卫，我和玫瑰永远为你待命。”
尹涟漪双手捧着玫瑰花束，双眼渐渐盈满泪水。
“许沁，我喜欢你，请做我的女朋友吧！”
“在一起！在一起！”
周围响起一山还比一山高的欢呼声——
“答应她！答应她！”
初冬的阳光一旦落下，风就变得寒冷，许沁站在人群最喧闹处，可是她听不任何声音，内心也没有波澜。
她像是跳脱出来的灵魂。
尹涟漪这一句句话感动的是她自己，这一切切像极当初她为宋希玉做的。
许沁这才明白。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大脑会自动解析对方行为，并套入自己。
原来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对方所有话她听来内心都毫无波动。
许沁觉得她喜欢累了，宋希玉总是与她保持着不近不远、不咸不淡的关系。
什么话来着，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又或者说宋希玉从头到尾只当她是普通朋友。
是她想的太多。
“许沁，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还没等许沁反应过来，尹涟漪一把许沁抱进怀里，下巴直往她脖颈处钻：“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夜色中许沁感受到一道视线。
路灯下，宋希玉在看着她。
…
医院联合医大关于“先心病”科研项目，宋希玉是主要负责人，这两周她忙着找医学专家、找科研人员、找实验室技术人员，终于敲定下来。
晚上，实验室的十多个人在学校后山的花园餐厅聚餐。
吃到一半，外间喧闹，依稀听见有人在表白，席上有人忆起当年时光，多几句，便笑着摆手说，好汉不提当年勇。
八卦起来了，有人多嘴问起去年姜则教授沸沸扬扬的离婚事件，其他人一听噤若寒蝉，生怕姜则一个不高兴翻桌。
谁不知，姜则娶了小她二十岁的女孩，短短十年时间，这场婚姻无疾而终。
姜则一杯白酒下肚，脸上苦楚尽显，摇头感叹道：“还是不行啊，她年轻时钦慕我成熟稳重，十年一晃而过，我开始走人生下坡路，她的事业厚积薄发，日益光彩照人，开始觉得我拖累她的人生。”
说到痛处，姜则道：“所以年龄差距大就是，任何时候面对的人生课题都是不同步的。”
酒醉了，压抑在胸口的话有了宣泄口：“领离婚证那天她说她好恨我，恨我太早把她带入家庭中。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她希望有人制止她，她想谈一段正常的校园恋爱，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事情，这样的人生才不算白来。”
这不就是她和许沁的映射吗？包房内的气氛让宋希玉喘不过气，她借口上卫生间离开。
原来这场告白的女主角是许沁。
宋希玉被幕布上的视频吸引。
全是她没有见过的许沁。
原来没有她的许沁，人生是这样的精彩。
许沁睫羽低垂，眼尾泛红。
宋希玉想，许沁一定很感动吧。
玫瑰花海中，两人紧紧相拥。
所以许沁是同意和尹涟漪在一起了吧。
所以许沁是真的喜欢尹涟漪。
所以许沁是真的不喜欢她了。
宋希玉喉咙异常发紧，这些天那些小把戏太拙劣了。
她难过、委屈甚至于气愤，心脏像有千百只猫抓挠着，她自私的希望那个人不是别人，是自己。
可是在许沁青春正年华之时，谈一场两情相悦的恋爱，除了祝福，她能做些什么呢？
…
路灯下的宋希玉静静站着，银色眼镜框泛出冷冽的光，看不见她眸底的情绪。
宋希玉是否对她有一点动心？如果有，看见有人对她表白，为什么只是远远看着。
片刻，宋希玉看着她，嘴角缓慢扬起，露出一个祝福的微笑，像是一种告别。
许沁几乎是同一瞬间眼泪落下。
在她眼眶的朦胧中，宋希玉转身离开，那路灯照着她的影子越来越小，以至于不见。
许沁心脏像被人紧紧攥了下，霎那间疼痛让她窒息。
“怎么还感动哭了呢！”感觉到湿意，尹涟漪手忙脚乱的给许沁擦脸。
“抱歉。”许沁躲开尹涟漪，撕开人群缺角，跑了出去。
“许沁！”尹涟漪追上去。
许沁往山下走，她被气到发抖，可笑的是她气什么呢？气自己爱而不得？气宋希玉对她视若无睹？
“许沁，你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你别这样我害怕。”从未见过这样阴沉的许沁，尹涟漪慌了，“你要去哪？我送你。”
许沁闷头一股劲儿走了好多路，强扭的瓜不会甜，也许是时候该放手了。
“没事，就是激动的。”许沁伸手扶去脸上的泪水，“我的包还在餐厅，你帮我去拿过来吧。”
“好，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开了车的，一辆红色的宝马，车牌尾号188。”尹涟漪接到指令，屁颠儿跑回去。
泪渐渐干了，风吹得她脸颊冰冷，路灯映照着形单影只，她看见，一辆车在她身后不近不远的开着。
她回头，是一辆黑色的沃尔沃，是宋希玉的车，她认识。
见许沁发现，宋希玉踩油门，停在许沁面前，摇下车窗。
“尹涟漪呢，怎么没跟着你。”
许沁被眼前绝美又平静的宋希玉刺痛，她隐忍着道：“她回去帮我拿东西了。”
宋希玉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捏住方向盘的手越收越紧，“我看见尹涟漪给你精心准备的告白仪式了，她是个热烈又真诚的人。”
“所以你是在祝福我吗？”许沁喉咙被鱼刺划伤，后知后觉的泛上疼劲儿，声音哑得很厉害。
宋希玉有一瞬间的耳鸣，是那场动乱的后遗症，难受得她想像撕纸一样把自己撕碎。
如果许沁真的喜欢尹涟漪。
那她该享受她的恣意青春。
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宋希玉压制着痛苦的情绪，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对，我祝福你。”
许沁身子一软，差点倒下去。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一个人走夜路回观翠园，那是她第一次见宋希玉，第一次坐上她的车，第一次听她说话，第一次闻见她身上的味道。
那是她的第一次心动。
许沁眼睛泛起眼泪花儿。
“许沁，我来啦！”
红色宝马停在一边，尹涟漪从车上下来，跑到许沁跟前，身子往前探，看清车内人，笑着打招呼：“宋老师，你好！”
“你好。”
尹涟漪拉住许沁的手，恨不得向全世界炫耀：“这是我的女朋友噢！”
许沁怔忪，明明是冬夜，尹涟漪的手却滚烫得吓人，直直灼烧进她的心脏。
看吧，你宋希玉不喜欢的人，有的是人喜欢。
许沁张开手指，和尹涟漪十指紧紧扣住。
宋希玉想看见许沁挣脱开尹涟漪的手，可是没有，许沁傲慢的看着她，仿佛在向她炫耀。
炫耀她当初拒绝她的告白，是多么的愚蠢。
宋希玉视线避开，极力控制着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老师看见了，祝你们……”
风声呼啸，叫人听不清话。
宋希玉边说边合上车窗。
许沁最终没有听见宋希玉说的什么，在宋希玉脸消失的最后一瞬间，许沁咬着牙，倔强地说：“我会幸福的！”
无人看到的车内宋希玉身形一晃，紧握成拳的手，指甲陷进肉里，她重踩油门，疯狂逃离现场。
她怕再多一秒，她会忍不住下车把许沁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