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私事,苏卿宁不便多言。正巧方才离去的丫鬟献上茶来,流水细声之间,茶香倾泻,苏卿宁介绍道:
“此茶名为——秋月白。”
祁空愣了一下,复笑道:“倒是从未听过的名字。‘唯见江心秋月白’,可取典自白傅?”
“‘桃花一径入瑶池’,相传群仙瑶池之会,傍有桃林数里,中有落英缤纷。不过传言真真假假,去此地千里,亦有青丘之国,国中亦有桃花绽于秋月盈满之时,瑶池桃花树便正出于此。”
桃花香气醉人,祁空浅尝辄止:“有几分牵强,我从未在典籍上见过这种说法。”
不过是人道见识浅罢了,这可怨不得青丘。
说到底人道念力稀薄,大多数百姓世世代代都接触不到畜生道中的精怪,就算见了,也以为是阴邪之物。人类寿命短得很,典籍相传难免错漏,自然是不比畜生道的精怪,活的岁数长,见的多了,自然记的也多了。
“‘秋月’是有了,”她追问道,“‘白’作何解?”
苏卿宁浅笑未答。
“好吧,”祁空叹一口气,心知这人若想藏着什么事,那便定不会松口,“且看楼下歌舞罢了。”
二人间的气氛沉闷下来,祁空垂眼赏旋姬作舞,苏卿宁目光乱飞,不知如何再挑起话题,视线频频落于对方身上。她不过是思索着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傀儡线种在这人身上,怎知舞至精彩之处满堂宾客喝彩,唯有祁空转眼看她,似有不解:
“妹妹为何看我?”她在捕捉心不在焉的某人这件事上颇有心得,“许是觉得这位……旋姬姑娘舞得不合意?”
苏卿宁下意识地点头,而又立刻摇头,道:“风月楼名声盛,旋姬既能于此占据一席之地,其舞自然是差不了。更何况旋姬向来于西域胡旋颇有心得,此类舞曲欢快鲜明,动作多旋转蹬踏,对舞者的基本功要求甚高……”
“哦?”祁空挑眉,慢悠悠地道,“妹妹原来是这样想的。我竟不知妹妹于舞蹈还是个行家。”
“不敢,姐姐谬赞。”苏卿宁的情绪莫名明朗起来。
“那么,妹妹以为,风月楼第一舞妓苏卿宁的舞技,比旋姬如何?”
苏卿宁:“……”
她下午说什么来着?
哦,她叫苏卿宁,但不是风月楼舞妓的那个苏卿宁。
她狐生的定力都耗在今日了,苏卿宁没法,硬着头皮答道:“嗯……那自然是苏卿宁……呃……不分伯仲吧。”
“是吗?”祁空悠悠叹了口气,“那还真是可惜了。我早听闻风月楼第一舞妓的名号,特地赶路至此,也想一睹其卓绝风采。原本打听到苏卿宁今夜登台,却未料临时换了旋姬。既然妹妹都说不分伯仲,那这舞,想必是不看也没什么损失了。”
损失啊!
不看真是损失惨重!
苏卿宁气得暗中磨牙,自己方才就该硬气一点,直接说她苏卿宁天下第一无人能敌——笑话,九尾狐祸国殃民的故事在人道难道是平白无故流传甚广的?
“倒也不是……”她绞尽脑汁找补道,“我以为旋姬的舞比起苏卿宁,还是有一些不同之处……”
祁空看她狼狈脸红而不自知,心中讶异更甚。她看惯了对方从前逆来顺受的模样,竟不知固执自矜起来也这般可爱。
直觉告诉她这并非是对方一贯以来的性格,但她确认苏卿宁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也只能将着违和归到先天种族所致。
大抵九尾狐,都是恃才矜己的生物吧?
“只是可惜,”祁空接着感慨道,“听闻她是身子不适,故而告假。不知何时能够再登台作舞?”
苏卿宁这回反应很快:“姐姐想看?”
她未曾意识到自己欲盖弥彰得太过明显:“风月楼夜场演出次序按照楼里舞姬一贯的登台顺序排,不出三日,便能看到我……苏卿宁登台。”
祁空有意问道:“若是她尚未痊愈呢?”
苏卿宁一时哑口无言,却听对方笑了一声,颇有几分似客人兴致高时的情调:“好了,你怎么总是想着把我往旁人处推——”
往往这时若再推波助澜,便又能薅到并非在议定价格内的金银珠宝。而对眼前之人,她却惘然不知其中几厘真心。
视线相撞,衣袖下的傀儡线似有所感,一并欢快地躁动。
她心惶惶。
“一直戴着面纱不觉得闷吗,与风月楼舞妓重名的苏姑娘,”祁空透过聊胜于无的遮掩看她,“还是说……你在躲什么人?”
躲不知会从何处突然窜出来抓人的妈妈。
和认识她的客人们。
正在此时,好巧不巧,她竟瞥见胡应然顺着楼梯上楼来,方走到拐角处,与小丫头说着话,隐约有“苏卿宁上哪儿去了”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