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勉离开的时候，黎飞鸢跟他说，他要接宋恩鸾回来住。
江勉穿好了鞋子站起来，低下头看着他，想再劝几句。只是看着他漂亮的一张脸，就什么也说不上来了。
“等周末吧，他这一周要考试，让他安安静静的。”
“好。”
回警局的路上，江勉想了很多：本来嘛，个人发展规划这种事只能个人自己做主，黎飞鸢既然这么做了，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自己能做的，就是支持他。再说了，黎飞鸢不做医生之后，再也不用像之前那么忙碌了。他可以趁现在这个空闲之间，找机会与他多多相处。
这样一想，江勉忽然高兴起来：以后要更加勤奋工作，养大的，养小的。
回到警局，禁毒大队那边的同事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们说明来意：来和江勉了解一下三个月之前，他卧底那件案子的一些细节。
三个人进了办公室，江勉坐了下来：“是有什么新的发现吗？之前已经把所有的情况跟你们都交代清楚了。”
“是这样的......这次发现的新型毒品呢，据我们调查，卖家来自南洋那边的一个制毒 贩毒团伙。跟上次你卧底那个案件的卖家，属于同一个团伙。目前，这个团伙并没有直接来内陆做贩毒生意，他们是找了一个中间商......”
“宋氏？”江勉的脑子很活跃。
两个同僚互相看了一眼，点头确认：“据我们调查出的结果，是这样的。所以，我们想再次跟你确认，你在卧底的期间，有没有见过或者听说到宋氏里面的人。”
江勉翻着眼睛回忆了一番：“那时候，我也是刚回来不久，很多人都不认识。就算见到了什么人，也分辨不出来是不是宋氏的人。”
“这样啊.....”
禁毒大队的同僚走之前偷偷告诉江勉：投毒案件的嫌疑人就是在灵宝街那个美王后会所里面，跟一个卖家拿到的货。不过，新型货很稀罕，他原本想着奇货可居，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出手，没想到被江勉找出来了。他们已经去搜查过一次那个会所了，暂时没有什么发现。但是经营会所的势力，已经跟这件案子脱不开关系了。
“这两天，按照治安要求，那条街道的会所大部分都在停业整顿。”江勉说，“我到时候会去看看，如果有什么发现的话，会跟你们联系的。”
“好的，辛苦了。”
灵宝街因为之前几天的大乱斗，很多娱乐会所都被要求关门整顿。三个分局的警察排班，每晚都会过来巡逻检查，目前人流量已经不如之前了。
这也导致了原先在这边混日子的帮派成员收入大跳水，一个个的，看见走过的警察都要低声骂两句。
江勉在街道上走走停停，目光落在这些人的脸上。没有，一个之前见过的都没有。
“呼叫——”手中的对讲机忽然响了，“第4个路口的同事们，请立刻到美王后大厅来。”
“收到！”江勉向后转，向美王后跑去了。
美王后今天一个客人也没有，但是大厅却聚集了很多人。不知道起了什么冲突，几个警察同事被一群帮派成员围在中心，进退两难。
江勉一看形势不对，扒拉着挤进去，用手推着这些人：“退后，退后！跟警察保持距离！”
“你是不是要打人啊？来看啊，警察打人啦！”
“大家都冷静！”同事在劝。
忽然有人喊了一句：“你们在干什么？都退后！退后！黎总来了！”
众人闻言，立刻退后，江勉跟同事们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顺着声音，他探头看过去：一个清瘦的身影从楼上走了下来，红艳艳的大厅灯光投射在他苍白的脸上，一副金丝眼镜，勾勒出一张漂亮的脸。
黎飞鸢向这边走过来了。
江勉低眉看去，他那一双笔直修长的腿，飒踏而来。裤脚下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脚踝，步步生风。
江勉怔住了。
黎飞鸢扫了一眼被围堵的几个警察，将目光停留在江勉的脸上，嘴角牵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那些闹事的人在黎飞鸢出现之后，偃旗息鼓，纷纷散开而去了。
“晚上好啊，江警官。”黎飞鸢打招呼。
这称呼，一下子把两个人之间的举例拉了好远，好像他们从来不认识一样。
“黎总？？”江勉一脸的不可置信。
黎飞鸢依旧淡淡的笑。抹着发油梳在脑后的头发整整齐齐，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有一缕额发比较叛逆，因为他这一笑，垂了下来，粘在他狭长泛红的眼角上。
楼上，总经理办公室，江勉和黎飞鸢相对而坐。
漂亮的服务员送上来刚泡好的名茶，给两个人分别倒了一盏。热气腾腾升起，黎飞鸢透过水汽中看向江勉。江勉表情里有不解，有气愤，还有一些......别的他读不出来的东西，可能是失望吧。
“江警官，喝茶。”黎飞鸢伸手示意，“大晚上还要出勤，真的辛苦了。”
“你的腿......”
“哦，之前受了伤，最近才康复的。”
黎飞鸢希望他不要生气。腿这个事情，跟江勉从刚认识之后，就一直没有细说。等江勉真的误会他是个瘸子之后，他也没有解释清楚。说到底，他是有点贪恋江勉对他的百般照顾罢了。
江勉神色凝重，抿着嘴。
黎飞鸢心中有愧，想想还是道个歉：“抱歉，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
江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最后松了口气：“幸好，幸好你的腿没有事。我之前一直想着，如果这腿还有救的话，一定要带你去国外看看。”
没想到，在此时此刻这样的情绪状态下，江勉还能说出来这样的话。黎飞鸢的眸光闪动，呷了一口热茶。
江勉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说：“好，现在我们来说说刚才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些人的黎总？你从医院离职，就是为了进入宋氏吗？”
黎飞鸢放下茶杯：“是的。”
“我不能理解。”
“你不需要理解，江警官，每个人的情况和理想都是不一样的。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在医院累死累活，在这里，你也看到了，我整天无所事事，可依然有人对我前呼后拥，鞍前马后。”黎飞鸢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
江勉摇头：“你不是喜欢这些的人，我不会看错的。”
黎飞鸢笑出声了：“那江警官眼神可能真的不太好，遇到我之后，一次次的看错。一开始以为我是瞎子，后来认为我是瘸子，现在以为我是什么善男信女，救世菩萨。”
江勉语塞：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人了？但是他还是.....还是想再劝一次。
“婚礼上的投毒案件，你还有印象吗？”
黎飞鸢点头。
“那个案件牵扯出了一个新型毒品案件，这件事跟宋氏有关。宋氏现在的生意里，有多少是见不得人的，已经被警方盯上了。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淌进这个浑水？”
黎飞鸢的表情一点都不惊讶，想必对宋氏的情况他也心知肚明。他稍加思索之后，抬起头来回答：“江警官，我的职责是管理好这边的娱乐会所，其他的事情我不清楚。”
江勉有些生气了，嗓门也大了：“金钱的诱惑，真的那么大吗？我始终都记得......你对弟弟的担忧，你对病人的耐心，你对弱者的同情......我真的无法想象，你会追求这些灯红酒绿的东西。”
黎飞鸢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说话。
“你知道我父母是怎么死的吗？”江勉说，“他们两个是被毒贩绑起来，枪杀的。尸身被扔进了水里，泡了两天，找到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了。”
这是江勉一辈子的痛，他几乎从来不对别人提起这个。所以刚才说出这些的时候，他控制不住的哽咽。黎飞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疼，只是江勉没有看见。
说完了想说的话，江勉站了起来：“我跟毒贩子这辈子不共戴天，想劝你的话，我也说完了。我真心希望你不要牵扯进去，如果......你也做了这样的事，天涯海角，我一定会亲手抓你。”
江勉说完转身要走，黎飞鸢突然说话：“三个月前，你晕倒在路边，有人救了你。”
江勉停下脚步回头：“什么？”
“江警官，你再仔细看看我。”
江勉看着黎飞鸢的那张脸，脑海里浮现起自己晕头转向从山路滚下去的画面。
三个月前，他在晕倒前的最后一刻，抓住了一个人的脚脖子。他以为对方是范局长派来接应他的人，他向这个人呼救......脑海里模模糊糊的那张脸，渐渐清晰。
“是你？！”今天还有别的什么震惊的事情要发生吗，都赶紧一并出现吧。
黎飞鸢也起身来：“我对江警官有救命之。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犯错了。还请江警官，照顾鸾儿。”
江勉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人各有志。江警官做自己该做的，我做自己该做的。”黎飞鸢说完这句话，招手示意外面的服务生送江勉出去。
江勉走了，黎飞鸢闷了一口茶，刚才镇定自若的样子全然不见。他的双肩塌下来，整个人陷入沮丧的状态中。
江勉走下台阶，回头看着霓虹闪烁的美皇后会所。心里憋了好大一口气发泄不出来，他锤了锤胸口，有种想呕血的冲动：黎飞鸢，你为什么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
宋恩鸾正在灯下做功课，开门的声音惊到了他。他吓一跳，双手捂住了耳朵。
江勉扶住门，赶紧跟他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吃过了吗？我.....我给你做点夜宵吧。”
宋恩鸾捏着手中的笔，看着他走进厨房。
江哥哥今天，怎么......好像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