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不想听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会有点长。”
秦苒看向三人。
陆云霜和季清沅一同点头,季清沅嗓音轻柔:“没事,您慢慢说,我们今日没什么事,不急的。”
“那好,我说,你们听。这个故事是发生在南巫还没有灭国的时候——”
“南巫有古籍记载,承受万蛊之虫的女子血液可以养活南巫的圣草,此圣草可以让人登临仙境,若得机缘,受仙人指点,可以用圣草制作出仙丹,从此脱离凡身肉胎成为仙人……”
南巫皇族最渴长生,南巫的几任皇帝都曾用活人试炼蛊毒。
他将无辜的少女抓到宫中,在她们身上种下一个又一个恶毒的蛊虫,企图找出可以承受万蛊之虫的女子。
但他们不敢做得太明显,怕引来百姓的注意,引起民怨。
直到这任皇帝渐渐年老,他开始疯狂地追求长生,无所顾忌地利用少女试炼蛊毒,外面的人皆以为这些少女是进宫服侍帝王,享受荣华富贵。
无人知道,她们日日受蛊虫的折磨,一个个形销骨立,有的甚至熬不过三日。
在这些众多的少女中,有一对姐妹陪伴着彼此熬过一次又一次的蛊毒发作,她们撑下来的时间最久。
皇帝来看过她们,说只要她们能活下来,等着她们的将是无上的荣华。
可是她们不想要什么荣华,她们只想回家。
她们苦苦哀求皇帝放她们回家,皇帝不允,身后跟来的皇子骂她们不识好歹,言语间尽是鄙夷。
姐姐彻底心冷,但她想若能熬过去,也许可以放妹妹回家。
她没有想到,第二日醒来,身边空无一人。
她问那些侍卫,侍卫说,妹妹死了,被大火烧了。她要去见妹妹最后一面,侍卫不肯,将她推回了屋内。
她从白日枯坐到晚上,手中握着很久之前藏下来的碎瓷,只要狠下心,她就可以割破自己的手腕,去陪妹妹。
可她心中不甘。
终于,她下定决心,握着碎瓷割伤手腕,这时屋外传来一阵烟花盛放的声响。
门口的侍卫在议论,说是皇帝在为皇长子庆贺生辰。
烟花那么美,妹妹一直想看,却没有看到。
姐姐站在窗前,她看不到烟花,只能听到声音。
等到烟花燃尽,她放下了手中的碎瓷。
死多容易啊,可她死了,那些人却还活着。
她要活下来。
她承受住了万蛊之毒,皇帝一如当初的允诺,给予她无限的风光荣华,让她成为大祭司,让她以血去养那些娇贵的圣草,甚至为此建了一座星楼。
皇室无人不爱圣草,他们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其实一个比一个疯狂残虐。
南巫内外腐败不堪,大祭司身边看守的人渐渐变少,开始有人为她做事,她座下的弟子无一不忠心于她。
皇帝因为一场梦相信她是天命之女,相信她会研制出仙丹,年老的皇帝开始害怕皇长子会夺他的权,她甚至比皇长子更得信任。
终于,她等到大晟攻破皇城的那一日。
她告诉皇帝,她研制出了仙丹,但需要在星楼最高处服下仙丹,才能直登仙境。
皇帝相信了,他带着整个皇族登上星楼,服下圣草制成的丹药,深陷幻境,丝毫没有察觉到殿门被锁住了。
最终,天火燃尽了他们的肉体凡胎。
当年那个少女站在星楼下,她亲眼看着这场大火,烧尽了她恨的一切……
“你们说,这个故事写成话本,会不会有人买?”
秦苒笑着望向她们,仿佛她不是刚刚那个故事里受尽蛊毒折磨的少女,不是那个连自由都来之不易的大祭司。
她是秦苒,但或许已不再是故事中的人。
“当然,”陆云霜会心一笑,“大仇得报,前尘尽燃,如果有人写这个故事,我一定买。”
“那就多谢你捧场了,”秦苒眉目越发柔和,“阿欢近来总说要写话本,不如就让她将这个故事写出来吧,说不定真能大卖。”
“你说呢?”秦苒转头看向姜渺。
姜渺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她所有的情绪最后只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
“好,你想写便写,我可以帮你审读。”
“你今日倒是好说话,”秦苒轻松一笑,话音一转,提到故事中的一个人,“至于那位南巫大皇子……”
秦苒话语一顿,摇头:“错了,是那位穆先生,他做过不少恶事,最后一定会恶人有恶报,对吗?”
那么一场大火,秦苒想不到穆阗是怎么逃出来的。
不过那也不重要了,他永远都只能是穆阗这个身份,并且以这个身份死去。
“若你们做不到,我也可以帮忙。”
秦苒有无数能让人死得悄无声息的法子,陆云霜知道她能忍着不动手,已是最大的退让。
她保证道:“秦姨放心,他活着只是因为他还有用处,他终会为他做下的恶付出代价。”
“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秦苒将所有的事情说完,状态明显比之前松闲许多。
陆云霜看得出她们有话要说,十分识趣地起身告辞。
只是在临走前,她和季清沅不约而同看向窗边种着的那棵不知名的小草。
南巫圣草,需得大祭司的鲜血才能养活。
而很巧的是,陆云霜捡到的这颗红色种子也需要秦苒的血才能发芽。
穆阗那么发疯急切地想要种出这颗种子,是否也是在期盼那些虚幻的仙境?
秦苒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这才想起这件事还没说,向她们解释:“南巫圣草,又名莫离草。不过它现在还没有长成,所以你们还不到抉择的时候。”
等到莫离草长成,她的枝叶会彻底变成火红色。
那时,她们需要考虑,是否解开情丝蛊,是否有足够信心去抵抗幻境?
陆云霜和季清沅的目光同时从莫离草上移开,她们看向彼此,不需更多言语已明其意。
她们不需要什么虚幻的美梦,更不会被那些幻境迷惑。
屋门轻合。
屋内一时变得有些寂静。
秦苒说了太多的话,一时不太想说什么。
旁人走了,她也不再端着,让姜渺把她抱到榻上坐着,懒散地靠在姜渺的怀中,静静地望着她的侧脸。
她不说话,姜渺也不说话,默默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秦苒被她看得无奈,戳了一下她的脸。
“怎么,不说些心疼我的话?”
姜渺摇了摇头,握紧她的手,“你应该不会想听那些话。”
她说再多,也不能改变既定的过去,她知道秦苒不需要那样的安慰。
秦苒轻声一笑,抬手描摹着她的眉眼,指尖落到她的唇瓣上时,说起一个后续:“其实,我想过,要不要也投进那场大火里?可是我又想到,和某人一起住着的小院里,还有一个孤苦无依的妹妹。我不能像你这个负心人一样,狠心抛下妹妹独自离去。”
其实阿欢和她的妹妹长得不像,相像的是她们的心性。
她可以选择将阿欢托付给可以信任的人,但最后她还是选择亲自照顾妹妹。
“我想过,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再次见到你这个负心人。若是见到,定是要痛骂你一顿的。”
“你没有。”姜渺将她深深抱进怀中,只觉心脏刺痛难忍,“你见到我的第一眼,哭了。”
“是啊,我连骂你都舍不得,你却舍得对我冷脸,姜大夫真是好狠的一颗心。”
“是我做得不对,是我的错。”
姜渺不明白,她当年是怎么做到那么狠心离开的?
她没有告诉秦苒她的去处,这茫茫天地间,若是错过,很可能一辈子再不相见。
她不敢想象那样的结局。
“既然错了,那可要补偿我,”秦苒将她推开些,挑起一抹柔媚的笑,“你要如何补偿我?”
“只要你想,什么补偿都可以。”姜渺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这个人这颗心都是你的。”
姜渺不会说情话,如今这话完全是出自本心。
秦苒忍不住笑出声,推了一下她,“罢了,你还是继续做那个冷漠的姜大夫吧,你这样我不习惯。”
不习惯的何止秦苒一人。
玉松院内。
陆云霜颇为感叹地道:“难怪书上都写小别胜新婚,之前姨母在我们面前,可不会那么主动地握秦姨的手,这才十日没见,与之前就是不同了。”
如今又听了秦姨的过往,还不知道要怎么心疼呢。
季清沅正在看书,闻言轻瞥了她一眼,“你也想小别吗?正好明日开始我们不用整日在一处了。”
她这话一下子戳到陆云霜的痛处,陆云霜整个人都蔫了下来,“阿沅,你现在好狠的心啊。你是不是嫌我烦了?你再也不是之前那个会眼巴巴跑去禁卫营看我的阿沅了,我要伤心了。”
一想到明日要去上值,她的悲伤就溢于言表,根本不需要演。
即便她是演的,季清沅也照样心软。
小公主放下书,神色有些无奈,“我就说了你一句,你从哪里听出来,我嫌你烦的?”
“两只耳朵都听见了,”陆云霜难过地指向自己的心口,“我这里好痛啊,你都不安慰我吗?”
“那我给你揉揉,揉揉就不痛了。”
小公主伸手给她揉心口,隔着衣衫什么都感受不到。
陆云霜垂头丧气地靠到她肩头,“这样是不行的,除非你换个方式哄我。
“那你想怎么哄?今日顺着你一些也不是不行。”
陆云霜立刻万分期待地看向她,“我想再看一次小狐狸,可以吗?”
季清沅终于知道她闹这一番的目的了,想说不行,话还没开口。
陆云霜的表情又变得可怜巴巴起来,“我明日要起那么早,回来说不定天都黑了,你难道不心疼我吗?你的小将军她只是想再看一次小狐狸啊,她没有坏心的。”
季清沅才不相信她没有坏心,但口中的拒绝到底没有说出来。
“那,就再看一次。”
不谙世事的小狐狸再次被小将军骗去。
小将军一改之前颓丧的模样,极其嚣张地道:“你看,我就说你会主动露出尾巴和耳朵吧。”
银铃颤个不停,小狐狸一口咬上她的肩膀,“骗子。”
小将军被她骂了,很是不服气,逼着她问:“那你说,你是不是心甘情愿被我骗的?不然我能这么轻易把你带下山吗?”
小狐狸被她逼得面红颈赤,用力抓了一下她的手臂,气哼哼地道:“是又如何?难道我就不能骗你吗?”
若非她情愿,小将军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骗到她呢?
乖顺的小狐狸变得有些张牙舞爪起来。
陆云霜只觉满心的喜欢快要溢出来,她俯身亲了一下季清沅红润的脸颊,笑着道:“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可惜没有真的狐狸尾巴和狐狸耳朵,不然摸起来肯定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