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陆云霜没有抬头,说着蹭了蹭季清沅的颈窝。
季清沅躲又躲不开,推着她的肩膀,小声埋怨:“你又不是小猫咪,怎么老爱蹭来蹭去。”
山风拂过,把陆云霜梳得高高的马尾吹得到处乱飞,发丝飞进季清沅的颈窝里,有些痒。
季清沅不敢往后仰,怕跌下去,只好软着声音央求人:“你不要靠这么近,你的头发都被吹过来了,很痒的。”
“痒吗?”
陆云霜舍不得抬头,小公主平日里也不知用什么沐浴,身上总是香香软软的,闻着很舒心。
“哪里痒?我帮你挠挠。”
她说着,左手一抬,贴到了季清沅的脖颈上,手指从她衣领间灵活地钻进去,在她锁骨的位置轻轻用指甲挠了挠。
“这里吗?还是这里?”
说着手指一挪,似有往下探的趋势。
季清沅羞得拍开她的手,“你不要闹了,你再闹我就下去了。”
本想着她今天可能不高兴,才多依着她些,她怎么还得寸进尺呢?
“那我也没办法呀,我又不能让山风不吹。”陆云霜很无辜地道,说着握着纤软的腰肢,把怀中人揽得更紧了些,“殿下靠近些,不然风吹着会冷。”
迎面的秋风凉爽舒适,根本与冷扯不上关系。
“骗人。”季清沅反驳了她一句,却也没让她松开些。
陆云霜感觉到她手动了动,偏头一瞧,看她从发间抽出了一根簪子。
季清沅松开了她的手臂,两手绾着她的长发,不知怎么卷的,很快绾出一个简单的发髻,插入发簪固定住。
“好了,这样就不会飘过来了。”小公主说着,面上带着小小的得意。
陆云霜伸手摸了摸脑袋后面的发髻,摸到簪子时感叹了一句,“本来是我送你的簪子,没想到最后给我戴上了,既然这样……”
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掏了掏,掏出一颗糖,像是献宝一样放到季清沅眼前,“给你,吃糖,可甜了。”
她单手不好拆开糖纸。
季清沅自己接过去,把糖纸剥开,手一抬却把糖放到了她嘴边,眨着眼睛笑道:“给你,你先吃,吃了糖就不会不开心了。”
小公主一双黑亮纯澈的杏眸弯成了月牙,像是暗夜里的星子一样。
陆云霜张口含着那颗糖,温软的指腹在她唇瓣上留了一瞬很快移开,她莫名觉得今日这颗糖甜得有些过头。
“怎么,我看起来很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吗?”她问道。
季清沅点头,自己从她荷包里拿出一颗糖,一边剥着糖纸一边道:“你以前不开心就是这样的,不喜欢说话,喜欢闷闷地靠在什么地方,最好把脸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和你说话带刺,一定会被你驳得面红耳赤回不了话……”
小公主细数她以前生气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注意观察她许久,才会对她如此了解。
陆云霜微微眯起眼睛,一口把糖咬碎,“我竟不知,之前我在宫中伴读的时候,殿下对我观察得如此细微。”
季清沅话语一顿,她捏着手中的糖纸,把糖纸捏得皱巴巴的,低头小声道:“也没有吧,你去问皇姐,她肯定也知道。”
“是吗?”
陆云霜不觉得,季清岚能看出她生气才怪,刚刚还兴高采烈地邀她一同去跑马呢。
“所以,你为什么不高兴呀?”小公主岔开话题,揪住她的袖子,试探问道。
陆云霜顺势捏起了她的手指,“也没什么,就是和我父亲吵了一架,也不算吵架吧,是把一些事情说开了。”
“吵架?”季清沅不能想象他们父女吵架的情形,最起码在她的印象里,是没有人敢和父皇顶撞的。
和长辈顶撞,不会受罚吗?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怎么一定要吵架呢?”
小公主性情温温和和的,以为万事都能讲道理。
“因为他不会好好说话,”陆云霜毫不犹豫把锅甩到陆旭行身上,“你没和我父亲相处过,不知道他的脾气有多暴躁,一言不合就要说你的不是,我又不爱受气,他说我我就顶回去呗,一来二去也就吵起来了。”
她说得习以为常,季清沅有点着急,“那你从前有没有因为这被陆将军责罚过?你今天有没有受伤,快让我瞧瞧。”
小公主不像她,怕她受伤又不敢上手检查。
陆云霜拍了拍她的手背,摇头,“没有,不担心哈。”
一听她没受罚,季清沅便把手抽回去了,低头掩饰道:“谁担心了?我才没有。”
但是两人离得近,藏也藏不住,她纤长的五指最终还是落进了陆云霜手中,任她捏着手指,揉着手心。
“这两年我脾气比较收敛,其实都不怎么吵了。”
陆云霜本来不打算说,如今季清沅问了,她想着说清楚也好,让季清沅了解一下陆府的情况。毕竟她们以后会是一家人,不能让季清沅认为,是她们成婚的事,影响了她和陆旭行的关系。
“要说吵得最厉害的一段时间,应该是我在宫中伴读那半年,我其实一开始不想去,觉得皇子皇女们定是个个高傲难以相处,父亲偏要逼着我去,我们大吵了一架,最后还是旨意难违,我才进宫伴读。
“因着这件事,我和他的关系一直僵着,见几次面吵几次。每一次吵架,他都会说,早知我如此,便不该让我娘生下我,也省得她为此伤了身早早亡故。他说一次,我反驳他一次,总是如此。”
那么多次的争吵,其实也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挣扎。
她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没有一个孩子,担得起害死母亲的罪名。
季清沅听着,觉得心中泛起一丝丝的疼,扯得她有些难受。
陆云霜说得再轻描淡写,也不代表她真的不在意。
“陆将军怎么能这么说你?陆夫人定不是这么想的,她肯定希望你能好好的,你不要相信这些话。”
这是从前嬷嬷说来安慰她的话,季清沅说出来,笨拙地安慰着陆云霜。
陆云霜浅浅一笑,捏了捏她的鼻子,“还说不关心我呢,眼睛都快红了,鼻子是不是也酸了?”
“反正你不能信那些话。”小公主不和她争,再次强调道。
陆云霜点了点她的鼻头,笑着道:“我当然不会信,我娘从来没有后悔生下我,她只会担心不能陪我很久,怕我一个女儿身往后在陆府会受人欺负,所以让我伴作男儿,让我得父亲重视,让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
祖父重男轻女,又想攀附高门。
父亲一味依顺长辈,心思浮动。
母亲不能不为她的未来打算,虽然还有姜渺姨母在,但总有顾不到的时候。
“母亲知道父亲一定会续弦,之后再有了亲生的子女,她担心我会不会受委屈,会不会被拘束在这院子里,听凭主母意愿随意寻个人嫁出去?
“她不想让我像她一样,将命运放在别人手中,所以冒着风险,让我握住自己的命运,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些话都是姜渺姨母告诉她的。
她曾经有过很痛苦的一段日子,一味自责难过,觉得自己不该出生。
在姨母告诉她这些之后,她甚至会想,母亲在生下她不到一年就病故,会不会是为了她忧思过重的缘故?
“所以今日,我将话与父亲说明白了。”
永远无法和解。
也没必要和解。
若非她如今是女扮男装,陆旭行又怎么会那么在意她?
他的慈爱是有条件的。
不像小公主,因为心善心软疼惜她的遭遇,主动在她不开心的时候来哄她。
她往前蹭了蹭季清沅的鼻尖,有些懊恼道:“和他说太多,下马车的时候忘了把我挑好的葡萄带上了,本来想让你尝尝的,那葡萄又大,汁水又多又甜。”
陆云霜单纯地赞着葡萄,赞完就见季清沅神色复杂起来,耳尖还有红起来的趋势。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话她之前说过,在温泉里,把人欺负得低声呜咽,说着轻点的时候,她偏要凑上前在人家耳边说这么一句,像是在火上浇油,让怀中的人烧得更厉害。
“唔,我不是那个意思。”陆云霜试图解释。
“谁懂你什么意思,我要下去了,”季清沅不想理她了,她觉得陆云霜现在应该没有不开心了,伸手把她发间的发簪取了下来,“我今天还要再学一学骑马呢,明日我也想去林间试一试。”
季清沅没有打过猎,跃跃欲试。
陆云霜欲言又止,她想起季清沅上次见不得她杀生的模样,她不觉得季清沅能打到猎物。
但是……
“正好在这里骑着追雪走一走,殿下明日定能一鸣惊人,让他们瞧瞧,殿下有多擅骑射,以后再不敢小瞧殿下。”
成长路上怎么能少得了夸夸?
陆云霜觉得自己做得很对,一面教着人骑马,一面把人夸得满心欢喜信心加倍。
季清沅之前在御林苑练过骑马,熟练之后已经敢骑着追雪快跑了。
陆云霜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看着她骑马迎面而来,小公主的眉梢扬起,笑眸染星,整个人是少见的热烈又张扬。
她本该如此,也该一直如此。
“累不累,要不要回去了?”
季清沅停下马,她有些舍不得地摸着追雪,想了想还是点头:“我们回去吧,晚上还有宫宴呢,不好在外面待太晚的。”
今日到得迟,皇帝安排了一场宫宴,明日午后才开始正式的秋狝比试。
季清沅说完,想要下马。
陆云霜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下来做什么,我牵着你回去就是了,这路又不远。”
这会儿人要么去了密林,要么进了行宫休息,所以河边才没人。
“等明晚这里人就多了,放河灯烟火赏星星,热闹得很,殿下要不要也过来?到时候我趁人不注意,抱你到树上去看星星,离得可近了那星子,伸手就能抓住。”陆云霜夸张着道。
季清沅正要回她,远远却看见几个人走了过来,瞧不清楚是谁,皆是女子的装束。
她立刻紧张起来,“前面有人,你快让我下去。”
陆云霜早看见了,不慌不忙地牵着马继续往前走,“我又没骑在马上,不用担心。”
“可是被人看见不好吧。”季清沅仍是担心。
陆云霜无所畏惧,“有什么不好,我觉得甚好。”
也该让这些人知道,她有意向五公主示好,这样之后求赐婚才不突兀。
陆云霜毫不畏惧地牵着马继续往前走,果然与那几个姑娘碰上了。
不巧,其中一人是许久未见的孟书宁。
孟书宁看了她们二人一眼,端庄一笑:“陆公子。”
陆云霜对她们点点头,在众人好奇的目光里,坦然道:“我与五公主在干河边上巧遇,路太远了,我怕五公主累着,所以送她回来。”
路远,怕人累着。
除孟书宁外的几个姑娘互相对视,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些许意思。
干河边离行宫的距离,亏得陆云霜能说出路远两个字。
“我之前听我兄长说,陆大公子可宝贝他那匹马了,谁不经允许碰一下他都要发火,这会儿怎么五公主就能安稳地坐在上面呢?”
“从前也没见陆公子对谁这么体贴过啊。”
谁对她示好,哪怕那人是孟书宁,她都是一副冷冰冰不理人的样子,这会儿怎么就担心人累着了?
一路上碰见的不止这几个姑娘。
陆云霜一直把人送到了行宫门前,小心翼翼看着人下了马,还要陪人一起回去。
行宫不大,这么点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传到荣裕耳中时,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说什么?陆云霜想娶五公主?他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