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为你递火
“中原先生。”
被用熟悉的声音叫住的中原中也，看着走廊里抱着一沓厚重文件的女性。
“又是首领下达的任务吗？”中原中也很想叹气，“也别太勉强自己了，小川。”
看小川梦子的样子，她又一定是很长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了吧？
以前劝他不要那么拼命工作的时候说的话可漂亮了，说什么“身体是自己的”，什么“只有合理的劳逸结合才可以可持续发展”，轮到她自己的时候，却又这么不爱惜。
啧，混蛋Boss。
到底得是什么样的工作内容，才必须急切到要把人逼到这个程度啊？
这样的疑问，中原中也当然有当面询问过太宰治和小川梦子。
前者给出了“中也又是以怎样的立场来询问”的反问，而后者则避开了中原中也的视线，向他道歉说：“我没有办法告诉现在的中原先生。”
“但是，这是我想要去做的事情。”这么说着的小川梦子，虽然肉眼可见的疲惫，但是，那双黑色偏灰的眼睛终于不再空无一物，“是我可以做到，也一定要去做到的事情。”
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小川梦子，已经无法继续热爱世界的小川梦子，自从被太宰首领调任之后，似乎找到了新的可以为之前进的目标。
如此拼命，如此不顾一切。
中原中也想，他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原本隔段时间就会出现在手臂上的伤痕，终于消失不见了。
枯萎的花朵得以重新绽放，就像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小川梦子一直都是因为努力而显得格外耀眼的家伙。
只是……
中原中也还是多少感到了失落。
帮助她走出来的人，并不是中原中也，而是太宰治吗？
这种堪称卑劣的失落和嫉妒，哪怕中原中也可以坦然接受这样的自己，却无法排解这样的感情。
的确，这两个人在某些地方非常相似。
变成了太宰治的弟子之后，小川梦子似乎更了解对方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共享着一些秘密，而这使得他们变得亲密。
那是连中原中也都无法闯入的领域。
作为首领来说，性格过于阴晴不定的太宰治，完全和和蔼可亲没有关系。
太宰治身为首领的能力毋庸置疑，不过大多数需要和首领接触的下属都会感到压力，而这个时候的小川梦子就成了调节气氛的那一个。
原本身为女性就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备，更别提小川梦子总会说出恰到好处的言语，适当地说着诋毁首领的坏话，叫得出港口黑手党每一个员工的名字，甚至能够记住对方的爱好和家庭状况。
这些都是现有的资料，只要愿意付出时间就能得到回报。
但也意味着，她付出了非同寻常的努力。
中原中也记得很清楚，以前的小川，明明很多人的名字都没能记住，还说什么“我可是外国人，不擅长记名字也很正常吧”的争辩。
小川梦子不再喝酒，但她开始抽烟了。
有一次在吸烟室遇到对方的时候，她靠着吸烟室的玻璃，疲倦地闭上眼，香烟尾端的火光在她的手中若隐若现，她吞吐着烟雾，一时之间，正准备走进去的中原中也甚至不知道要不要打断她的闭目养神。
但她立刻就发现了有人到来，原本如炬一样警惕的眼睛，在看到中原中也的瞬间变得柔软：“是中原先生啊，今天的我运气可真好。”
……还是会对他说这种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暧昧的话语。
“怎么就开始抽烟了？原来不是很讨厌这个味道吗。”同样从兜里掏出烟的中原中也在掏打火机的时候却掏了个空，啊，应该是刚才战斗的时候没注意……
“啪”地一声，小川梦子已经弹开了自己的打火机。
“来，给大佬递火。”小川梦子笑着这么说的时候，原本生疏而又清冷的空气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熟络得就好像回到了当初还是经常能见到的时候。
“我说你啊……”中原中也无奈地摇头，叼着烟凑了过去，火光照耀之下，小川原本就修长的手指显得更漂亮了，“都这么晚了，还没下班吗？”
也就是已经到了第二天的黎明，原本怎么样都会有人的吸烟室才会如此空荡。
“别说下班了，工作的进度落后得可悲而且绝望。”她打起了哈欠，“实在也是因为困得受不了了才抽一根的，咖啡对我都已经没什么作用了。而且，抽烟的话也是很常见的一种社交方式，想搭话的话会很好用。”
说到这里的女性，笑得连眉毛都弯了弯：“真好啊，能够因为抽烟看到中原先生，感觉我一瞬间就因此充满了干劲。”
“……到底是多么离谱的工作内容，才可以忙成这个样子。”中原中也想了一圈最近港口黑手党遇到的问题，都没想到什么端倪，“必须得今天完成吗？”
“没办法，我现在的能力还是太欠缺了。想要赶得上的话，就只好付出更多的时间。”随着小川的叹息，烟雾在她的身侧又一次缓缓上升，她虚虚地看向某处，看起来有些遥远，“或许，我确实有点逞强了。”
“别太勉强自己了。再怎么困难的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真的到达极限的话，还是适当去求助一下别人会比较好吧？”忍着烦躁，中原中也指了指自己，“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
又一次的，中原中也从小川梦子得到了这样的评价：“中原先生，真是一个好人呢。”
好人？
听到这个评价的中原中也，没忍住恶狠狠地咬紧了烟蒂，他垂下眼，试图遮掩眼神里可能会流露出的攻击性。
真是的，他可是唯独不想被她这么说。
“所以，我才需要更加努力才可以。”小川梦子看着神色不太好的中原中也，没忍住笑了一下。
“别太操心了。”一边在烟灰缸里熄灭着已经抽完的烟，她一边推开了吸烟室的门，回过头对中原中也说道，“真到了极限的话，我一定会来寻求中原先生的帮助。所以相对的，中原先生需要帮助的话，也请一定不要忘记我，要是我能为中原先生做什么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她微笑了起来：“小川梦子，一定会是中原中也的同伴。”
*
05. 私心
“中原先生，你现在有空吗？”
从回忆中惊醒的中原中也，看到抱着资料站在他面前的小川指了指不远处的会议室：“不用太久，但有些事情，我需要及时告诉中原先生才可以。”
这么严肃而且认真的表情。
是发生了什么吗？
中原中也不免担心起来。
和刚开始的时候相比，现在的小川梦子已经成长了很多。
从一开始的不为人知，逐渐到被港口黑手党的上下所知晓，再到黑暗世界开始有她的传言。
最初，她仅仅是作为太宰治的弟子而被看见。
就像身为首领秘书的芥川银一样，是首领意志的代行者，直到后来，所有人都看见了小川梦子本人。
就连和对首领表达过不敬的中岛敦似乎都还相处的不错，偶尔闲聊的时候，小川梦子也和中原中也提到过对方：“中岛先生，是天真的人，称不上坏人。还一直都被太宰老师玩弄，又惨又令人同情。”
中原中也很想知道，该不会在小川梦子的眼中，谁都像好人吧？
想着她认真说着“中原先生是个好人呢”的神情，中原中也感到了微妙的不爽。
哦，也许除了混蛋Boss。
对于港口黑手党的内部人员来说，小川梦子非常亲和。
因为没有异能力，作为普通人的小川梦子，思考和关切别人的方式也更具备着同理心，甚至有的时候，能比当事人更快地分析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且，不愧是那个人的弟子，和太宰首领一样，拥有几近于未卜先知的分析能力。
总是能够在过多的情报中筛选出重要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开始不自觉地相信她的判断。
相信那会是诸多的选择之中，最好的那一个。
想到那些奇怪的传言，中原中也既欣慰又感到心痛。
就像是他听到了小川梦子利落地一枪处决了叛徒，那个更适合生活在阳光底下的姑娘，手上还是不可避免沾染了鲜血。
这或许可以称之为成长的代价，但这对小川来说会不会太辛苦了呢？
“为了实现我的目的，这是不可避免地会要发生的事情。”面对中原中也的关心，当时的小川梦子这么解释道，她看着自己并没有溅到鲜血的双手，“实际发生的时候，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其实没有那么真实吧。”
“而且，我很清楚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如此坚定的眼神。
和当初那个迷茫的、陷入绝望的小川梦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她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蜕变和成长着，就像经过打磨的宝石，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虽然是在中原中也没能看到的地方。
既然让这样的小川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吗？”中原中也的担忧，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一脸严肃的小川梦子，说出了这样的话：“抱歉，中原先生，在这次的调查中，我翻阅到了你的过去。”
……只是这样啊。
太好了，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不用这么紧张，这并不是什么特别需要隐瞒的事情，虽然也没有昭告天下的必要……我还有想过主动告诉小川的。”对于对方说着“触犯了隐私，我很抱歉”的道歉，中原中也不怎么在意地说。
“……我现在没有办法告诉中原先生，我的过去。”闻言的小川梦子，神色却变得低落了。
中原中也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这又不是什么交换秘密的行为，再说了，‘现在’没有办法告诉的意思，是‘未来’会有可能吗？”
“嗯。”小川梦子点头，注视着他的眼神干净而又纯粹，“因为，我想尽量不要对中原先生有所隐瞒。”
……受不了了。
“……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又要说，因为你很喜欢我？”中原中也的声音变得暗沉，目光也变得危险了起来。
哈，想必这一次也会得到插科打诨的回答，这个过于坦率又过于后知后觉的家伙——
“当然了。”又一次小川梦子点头，已经比之前更能够察觉到别人情绪的她，玩着自己的发梢，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就像中原先生也喜欢我一样。”
……欸？？？？
被发现了吗。
一时之间，中原中也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准备向对方彻底挑明心意的时候，正好就迎来了首领的更替。
对于那个时候忙碌到几乎都没有办法睡觉的小川梦子来说，恋爱太过于奢侈了。
她有了愿意拼命到这种程度也要实现的目标，中原中也自然不想给精神已经如此紧绷的她施加更多的负担了。
“要是我没察觉到的话，一定没有办法坚持下来的。和自驱力很强的中原先生不一样，我是需要外界的肯定才会有动力的类型。对了，中原先生以前是所谓的‘羊之王’吧？”
“又在转移话题。”中原中也看着一脸笑吟吟、但就是不接腔的小川梦子，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
这种狡猾的地方，还真是一点没变呢。
偏偏是断在这种关键的地方。
看着对方怎么都没有继续谈论下去的意思，中原中也不高兴地点了点头：“怎么了，突然说到这个？”
“那对于中原先生来说，现在的港口黑手党，是新的容身之所吗？”
尽管完全不理解对方的目的，中原中也还是配合地回答道：“容身之所……也不能说错就是了。应该说，我只是纯粹地想要守护这里而已。”
不知不觉的，这里已经成了中原中也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是呢是呢，和我想的也差不多。”小川梦子频频点头，“我知道了，果然港口黑手党对中原先生很重要，其中也包括了这里的每一个人，比如说某个绷带浪费装置的混蛋老师。”
“混蛋首领吗？确实也算。”同为港口黑手党难得敢光明正大说太宰治坏话的人选，中原中也配合地点头，“还有，小川梦子当然也算了。既然都自称我的同伴了，可别乱来啊。”
太温柔了啦，中原先生。
小川梦子想，所以她才觉得如果是中原先生当上首领的话，一定会非常痛苦。
毕竟是什么都想要保护的，温柔而又贪心的神明大人呢。
“称不上乱来，虽然我确实承认我很有野心就是了。”
嗯，当上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然后迎娶港口黑手党的大小姐。
作为普通人来说，这确实算非常夸张的野心吧？
“在必要的时候，我会寻求中原先生的帮助的。也许到时候我没有办法给出中原先生清晰的指示，但我保证这不会是违背你意愿的事情。所以……”
小川梦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中原中也打断了。
“违背了意愿也可以。只要有需要，那就尽管使用我吧。不说清楚也没有关系，因为我足够信任你。”
“已经被背叛了那么多次的中原先生，还真是一点也不会吸取教训。万一，我也出于私心的理由……”
“你会这么做吗？”中原中也用笃定的口吻反问道，“而且，我还以为小川的私心都是我呢。”
“太过自信了吧，中原先生？”故作严肃开始叹气的小川梦子，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算了。我也不否认……我的私心，确实全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