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我和中原先生还发生过一次算不上争吵的争吵。
对我来说，交往纪念日、双方的生日、情人节、圣诞节之类的日子都称不上多重要，是因为想要送礼物的话完全不需要这种乱七八糟的借口。
礼物只是心意的一种证明吧？
也就是说，这只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有或者没有都不能说明什么。
而且有的时候，我也只是想要赠送礼物而已。
按照中原先生的习惯，他肯定也会好好珍惜的。
礼物的内容我很早的时候就想过了，是choker——当然了，完全是我个人的私心嘛。
送给喜欢的人项圈什么的……这样充满束缚感的占有欲不是超棒的嘛？
本来一开始我是想要买两根一模一样的，算是情侣款，但后来我一个觉得太显眼了，第二个是我戴不太习惯那个东西，后来就退而求其次买了一根choker一串手链。
图案是完全一样的半个月亮，拼在一起就变得完整。
当然了，考虑到中原先生的穿戴档次，这份礼物可是花掉了我大半的积蓄，不过没有关系，原本我是为了去牛郎店寻找包养的小白脸，而这个原本的愿望已经彻底从我的人生规划中去除了。
「想要被爱」——这样的愿望有了新的实现方式。
因为中原先生出现了。
而且，就算是为了我自己的体验也应该买好一点的吧？这样咬起来的话口感会比较棒。
中原先生很高兴地收下了我的礼物，并且每天都有好好佩戴起来，到这里都还算皆大欢喜。问题是，他回赠了一个，于我来说过于昂贵的礼物。
——是一副黑曜石的耳坠。
递给我的时候中原先生还很高兴呢：“这和梦的眼睛颜色很像吧？”
他侧着脑袋微笑着，完全是一副求夸奖的口气。
在港口黑手党，有一条很重要的珠宝线，归于中原中也管辖。
这是一条非常暴利的业务，像珠宝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人为哄抬上去的价格，利润率甚至超过了八成还要以上。
负责定期盘账计算的我可清楚了，这对耳坠的市场价值。
即便通过内部渠道购入确实会有不算低的优惠力度，但这份礼物……还是太昂贵了。
算下来的话，和我送出的礼物相比，得要有7-10倍左右的价差吧？
如果只是2-3倍的话，我还没有那么高的心理负担……
“中原先生。”我有些犹豫地喊着他的名字，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扫他的兴，“我没有办法收下。”
很早的时候，我就担心过这个问题。
我和中原先生的收入水平，实在是差距太大了。
只是一直以来他都不怎么挑剔，没有那种“多少日元以下的食物不配入我的口”的大少爷习惯，对于我穿平价的衣服也不会指手画脚，也不介意和我一起去逛百元店，甚至自己也会买上一些。
无论是昂贵的还是便宜的东西，他都可以坦然接受。
所以我以前才会称赞中原先生是神明大人，他实在太不染尘埃了一点，金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而我却是切切实实的俗人，会在乎很多他不在乎的东西。
相处这么久，我当然也多多少少占过中原先生的便宜。
即使不考虑部门请客吃饭的情况，我和中原先生在交往以后也吃过比较高级的餐厅，是我绝不会自己前往的那种类型。
还有包括中原先生喝的酒吧？贵的话一瓶也要我小半个月的工资，但这些还算是我能够接受的范畴。
计算太清楚的话会伤感情，而且，这是中原中也的生活水平，我没有资格要求他为了照顾到我的心情，从而下降他的生活品质。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我加油努力，让自己的工资水平尽可能地和他靠拢——但这几乎不可能做到吧。
硬要说的话，我会觉得打劫银行的成功概率还高一点，前提是我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这一次，真的超过了。
“如果我收下的话，下一次我肯定要竭尽全力赠送中原先生更昂贵的礼物。然后，中原先生的下份礼物说不定还要再贵，再然后……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设想着这样的局面，“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保持等价吧。”
和刚才相比，中原先生此时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了不少。
“即便是等价的礼物，也不一定局限在金钱价值吧？”他试图反驳我，“明明是相同的心意——”
“可是，我会在乎这个。”我打断道，“我会因此感到负担。别说我们现在只是交往，就算之后再进一步……可能现在说这个有点早，但我就是没有办法对此感到坦然。”
这会是因为国情的区别吗？
因为日本大部分家庭里的母亲都是家庭主妇，所以对于这个社会而言，女方接受男方溢价的礼物是一种习以为常的事情。
可我不太喜欢这样。
虽然中原先生的收入比我高太多了，可没有人赚钱是容易的。
他加了更多的班，也受到了更多的伤，更重要的是，他的能力远在我之上。
这是他应得的酬劳。
而且，即使是如此没有用的我，也是在用自己的双手赚钱谋生。
我不想依附任何人，也不想占便宜。
“但是，同样的东西对不同人来说的价值也存在差异吧？”中原先生仍然尝试说服我，“梦能够收下的话我会感到高兴——这同样也是一种价值。”
“可是，我送给中原先生礼物的时候，看到中原先生戴上了我会很高兴。”我摸了摸自己的手链，看着中原先生身上佩戴的同款choker，“假如最终一定要等价，就会变成了我感到的高兴没有中原先生的高兴值钱了。”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数学公式。
这才是我怎么样都不想占便宜的原因，我讨厌这种程度的量化，感情本来就不应该这样明码标价。
“对不起。”我向他道歉，“中原先生是认真挑选了这个礼物的吧？但我却让你的期待落空了。就这一点来说，中原先生完全有资格感到生气。”
“生气倒称不上。只是又一次验证了梦很麻烦而已……毕竟这是我从来都没考虑过的观点。”皱着眉的中原先生，在看到我的表情的时候反而笑了，“怎么回事啊，我明明没有生气，干嘛要露出那么可怜巴巴的表情？”
“因为……中原先生要是生气的话我会比较安心。”
“啧，你这家伙，癖好也太奇怪了吧？”
“那也是对中原先生奇怪……再说了，中原先生以前还说什么‘小川生气的样子很有活力’呢。”
“真敢说啊，你。某个家伙是不是忘了还在对我抱以歉意？”
被斜视着瞪了一眼。
我立刻乖乖地用双手的食指打了个叉，挡在了自己的嘴巴前。
中原中也立刻就笑了。
“好啦。”他凝视了一会儿，这才合上了手中的首饰盒，“那这个我就收回了，我会再考虑更加‘等价’的礼物的，不过，可保不定你要等多久。”
“对你来说，把这样的心情完完整整地告诉我也很艰难吧？就这一点来说，梦一直都很了不起呢。”
我张了张嘴。
当然了，拒绝是需要勇气的。
更别提对我来说拒绝中原先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我也考虑过要默不作声地接过来，只表露出高兴的一面，然后偷偷地在各个方面抹平金钱的差距。
但是，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的吧。
就像壮士断腕一样，只有越早地做出决定，才越能将损失控制在最小。
“……中原先生，完全是哄小孩子一样的口气呢。”我轻声说，“就连这个时候也能接受我麻烦的想法，未免也太爱操心了吧？”
“这个时候就给我说‘感激不尽’啊。不过，这一次确实是我欠考虑了。”中原先生上下打量着我，然后开始叹气，“梦平时穿的衣服，也很少有和这串耳坠相配的吧？”
“哎呀，穿着这么寒酸可真抱歉啊。”我对中原先生的挤兑不以为然，我当然能分辨出他口气里的玩笑，“不过，中原大人的宽宏大量，我还是会‘感激得五体投地’的。”
我说着我们刚认识时被我不小心使用错误的成语，看着中原先生嘴角骤然加深的笑意，他肯定也想起来了吧？
好奇妙啊。
在刚认识中原先生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想到我们会变得如此亲密。
刚见到他的第一天，我对他抱以什么样的想法呢？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的我，一下子就发现了他是不难相处的上司，是难得一见的好人。
他给予了我帮助，所以我才想要去回馈。
再后来，他是悬挂于天空的明月，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
清浅的、温柔的月光，却是不独属于我一人的月光。
你相信吗？
月亮会奔你而来。
“虽然说我还不知道要等待多久，但我现在已经开始心怀期待了。”我朝中原先生伸出手，看到他有些不明所以地把首饰盒放在我的手心，有点为我们的默契而感到绝望，“不是这个！是要牵手啦！”
“我还以为你又突然改变主意了……你就慢慢等着吧！这样焦躁的心情就是回绝我礼物的代价！”中原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同我十指相扣，“想好了吗？等下晚饭吃什么？”
“咖喱！拉面！牛肉饭！听起来都很不错……反正和中原先生在一起，吃什么都很高兴！”
像这样平淡的、没有什么营养的对话，却是我梦寐以求的日常。
就好像只要牵起中原先生的手，哪怕是让我倍感痛苦的世界，也有了值得期待的明天。
毕竟，我们可是双向奔赴啊。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