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
“美人,我这儿有酒。你要不要来一盏?”
“不必。”
纵横还是舒舒服服地半躺饮酒,她抬头,便可以瞧见井藻上蛛丝一样的图案,也许是幡画,也许是地图,谁也说不清楚。灯花忽微,时不时移在经卷,仿佛要酌给世间这一卷迷离传说。纵横的唇甚为红润,又浸过酒,显得晶莹剔透。
不知不觉,美人的人形已消失。纵横望着那里,想寻出来,这白衣美人的原形到底是个什么?却怎么也辨不分明。金银珠宝叠了满室,都在尘埃烛光里静谧着,如何能寻。
“不知姑娘是何物所化?生得这般标致。”
并无回应。
纵横又不死心地问,“姑娘,姑娘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姑娘……”
“姑娘!姑娘!理理我啊。跟我说说话呗,不言不语的,多无聊呀。”
姑娘终是开了尊口:“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
“哎,怎么又不说话啦?”
纵横喝光坛子里最后一口酒,道:“姑娘总是待着这墓穴中,可烦闷无聊,不若随我去人间走走,人间风物,别致得紧。”
从此夜明珠上了纵横的贼船。
上了就上了呀。上了纵横的贼船,就做快乐的海盗。
【卷四 皮囊香】
第二十折
世人皆道,鹤帷国山水窈窕,故多生美人。
说起美人,自然不能不提酥骨庭。
酥骨庭乃是一处戏楼。楼如其名。房中熏的水烟,闻着便能酥软了人的筋骨。夜深,唱戏花魁的绣楼中仍旧灯火明耀,隐隐约约有纸醉金迷的笙歌和女子的娇媚调笑传出。
这花魁名唤莺啭。
天亮后,那年纪不过十三四的丫鬟又捧了水预备给自己姑娘擦洗身子。
“姑娘,姑娘?“
锦被下沉睡的尤物,面色魅惑,可身子已僵硬了。
几日后。
夜明珠说:“前头有卖龙眼的,你吃不吃。“
纵横回头,笑吟吟道:“呀,小白,你想吃龙眼啦。”
“……”夜明珠轻轻整理自己的雪白纱袖,不再作声。说来也是怪得很,与纵横在一起后,自己也逐渐贪恋香甜的吃食。她又觉得这样痴稚得很,故不愿她知晓。
可什么都瞒不过纵横这个小机灵鬼儿。
纵横伸了个懒腰,大大方方上前拣了几斛。桂色薄皮破开,露出半透明的雪白襄肉来,纵横剥好了一个,送到夜明珠唇边,“张嘴。”
夜明珠眸中微微迟疑,还是噙了。
纵横还是笑意盎然,饶有兴趣道:“好吃吗?”
夜明珠并不言语,她倾身,腕上几串芙蓉玄鹤玉细镯泠泠相撞,发出好听的窸窣声。她搂紧了纵横,顺势吻过她的唇,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与纵横缠绵厮磨再是天经地义不过。
龙眼甘甜香润的汁水渡在二人唇齿间,纵横也不羞怯,轻轻阖了眼眸,迎合她的拥吻。招架不得时,她便将酥软的臂搭在夜明珠肩头。
夜明珠想,从前自己终究是块儿顽石,九千多岁了,亦无心风月,对云雨之事淡漠得很,甚至无心去尝试。就好像是同样淡漠的食欲。自从与阿酒这个玩意儿扯上解不开的关系,好像食欲连带着情.欲,一块儿释放出来。
可夜明珠又觉得,此情此景,有几分不对劲。却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来。
纵横终于寻得机会言语,她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不对呀?不对就对啦。你且看看,咱俩这是在街上,多少双眼珠看着呢。”
夜明珠回首,只见方才那卖龙眼的老叟害怕地抱紧自己的粗梗框,仿佛是青.天白.日见了祖宗。
她这才想起,人间自有其礼仪之道,甚少有两个女子结情,也甚少有哪对鸳鸯在街上交颈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