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淡地看着他。
许衷把头埋得很低,我看不太出来他是感到羞愧还是懊悔,那只一直抓着我的手持续不断地发抖。
“沈涣……”他声音嘶哑到我几乎听不清楚,“沈涣,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我把手用力抽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许衷这才抬起头,他眼眶很干燥,没有要流泪的迹象,见我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有些犹疑不决地又喊了一遍我的名字:“沈涣,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就是时机不太对,我……”
我捂住了他的嘴,微微合上眼,点了点头。
许衷见我点了头,总算放松下来。
他的坦诚在我的意料之外,我原本以为他会直接选择摔门而去又或者开门见山地跟我大吵一架。
我平静地告诉他: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的。
许衷惊讶地张大了嘴,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你……你说什么?”
我重复一遍:我说,前两天我答应你会接近许钦言的承诺,我不会反悔的。
许衷呆怔在原地,他轻声说:“我以为……我以为你会放弃,因为我……”
他说不出话了。
我耐心地等着他寻找合适的措辞,过了好半天,他才问我:“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吧——那之后呢?如果许志国没有把家产留给许钦言,你还会让我跟你住一起吗?”
我没想好。
许衷可能从我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他咬着下唇,苦笑了一下:“行,我知道了。”
我不太清楚他在这几分钟里到底想了些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站起来,准备回房间睡觉。
许衷一直没有跟上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房间的门完全关上,给许衷留了一条缝,台灯微弱的灯光能从门缝里透出来,照亮随着午夜的到来越发浓重的黑暗。
我听到客厅里传来“啪”的一声,声音不大,大概是他又打开了圣诞树的开关。
我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许衷,洗漱后就躺在了床上。
我从床上睁开眼时,发现身边没有睡过的痕迹,台灯却被关上了。
我在心里猜测许衷不至于一晚上都没回卧室睡觉,走到客厅里,看到他正对着茶几上的两个苹果发呆。
“你醒了?”听到动静后,许衷回过头,他脸色不太好看,眼底有一点青黑,看着像是没睡好的样子,“吃不吃苹果?”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于是顺着他的话点了头。
“那你先去刷牙,”许衷站了起来,他笑了笑,“我帮你切。”
我一头雾水地刷完牙,接过了他递给我的苹果,咬了一口,脆脆的果肉里裹着丰富的汁水,咽下去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口齿留香的酸甜。
我看向许衷,他朝我局促地笑了一下,先一步移开了目光,转身去了阳台。
阳台的窗户没关严,我心不在焉地咬着苹果,发了半天呆,有些担心地想要不要提醒许衷披一件衣服。
他的背影看着实在是萧索,就好像这个世界第一次这么空旷,而他除了我之外,就真的一无所有。
我把许衷这几天的殷勤跟我还没完成的事情挂上了钩,毕竟在这以后的几天,我再去柏林夜时,就没看过许钦言了。
可能是怕我多想,许衷几乎不在我面前提起许钦言,只要我不主动说,他就不会问。
杨明阳也没再插手我和许衷的事情。我围着新围巾,从后门走出来,发现他又靠着墙抽烟,呛人的烟草味混杂着他身上的香水味,组成一股奇怪的味道。
我抽了抽鼻子,杨明阳注意到我的举动,把烟掐了,目光落在我脖颈上时,挑起眉:“这个围巾是个名牌,是不是……”
他突然掐断了话头,耸了耸肩,没再说话。
我知道他要问我什么——是不是许衷送的?
这条围巾是许衷送我的圣诞礼物,是不是名牌在我眼里都不算什么,能用就行。
我记得许衷把它递给我后,大概是希望我能给他什么回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接过去,没把它收进抽屉里,而是叠好后放在了床头柜上。
即使我和许衷的关系在那天的平安夜里头一次降到了冰点,就连江肃洲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在很多时候,我也不太想让许衷失望。
我没想到会再一次在小区门口碰到靳重。
他坐在花坛边上,像上次那样,提着一只幼猫的后脖颈,饶有兴致地看着小猫在空中徒劳地挥舞着爪子。
“沈涣。”他叫住了我。
我想假装没听到,绕开他就走,靳重依旧保持着坐着不动的姿势,抬高了胳膊。
“你要是现在就走,我就松手了。”
按理说,这么点高度,不至于摔死一只小猫,径直离开才是最好的决定。
可是我看着被他吓得叫不出声的小猫,只能停下来。
我总是在很多事情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心软。
比如许衷,比如这只与我无关的猫。
靳重还是没有站起来,他的声音带着点怨恨:“许衷知道许钦言来找过你这件事吗?”
他不准备隐瞒他和许钦言认识这个人尽皆知的事实,我没想到他要我留下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不免有些失望。
我点点头:还有什么事吗?
靳重焦虑地摇晃着手里的猫,他的手指被冻得通红,脸上泛着白:“我这里有照片,沈涣,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就算我不明白靳重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想到他和许钦言有旧,就能猜到三四分理由:我跟许钦言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拿这些照片威胁我,许钦言不知道吧?
靳重猛地站了起来,他松开手,那只猫得以逃出生天,飞快地窜进了花坛里。
他走近我,恶狠狠地说:“你少扯这些没用的,我比谁都了解许钦言。许衷不要许家家产,你别想把他也拖下水——许衷得不到的东西,都会是许钦言的。”
我有点可怜他了,他处处在为许钦言着想,却连许钦言在想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