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荼借着藤蔓半挂在通道出口, 低头看向脚底。
冒着泡的浓酸池子就在脚底，看来现实中的基地里，这所医院将用完的试验尸体, 都顺着通道丢进了池子中。
与记忆又一次有了偏差。
池子右边有一扇红色铁门, 看起来, 出入这里的人, 是通过那扇门进出。
苏荼利用藤蔓, 很快来到门边, 门从外面锁着。
“爸爸，我来吧。”小绿开口的同时，藤蔓爬上铁门, 开锁对她来说，轻车熟路。
然而苏荼却摇摇头：“不用，我不出去。”
“为什么不出去呀？爸爸不是被困在这里了吗？”小绿不解。
苏荼抬头看了眼通道：“周之疏来了，我要上去。”
再次顺着通道爬上去时, 苏荼收敛精神力, 将自己周身气息掩盖住，待在离通风口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住，趴在管道中，静静听着手术室的动静。
通风口清楚的将手术室中助手的对话传进来。
“周队做了这么多次手术, 为什么还会失控？”
“田教授不是说了吗, 因为周队体内的异怪细胞没有完全清除，每次做手术都只能清除一部分, 下一次又会增长一部分回来。”
“这样下去, 不就永远都不可能清除了吗？”
“所以田教授说, 最近周队暴走次数频繁，需要给他做新的手术了。”
“难道是......”
“嗯, 应该是，田教授会来亲自执行手术。”
两人说话时，似乎完全没避着周之疏，苏荼将小兽小心翼翼地放出去，顺着通风口进入手术室。
果然如他所料，周之疏躺在手术台上，闭着眼睛，已经进入了手术预备状态，应该是提前打好特制麻醉针了。
这种麻醉针苏荼在周之疏的记忆中，做手术也打过，能够让手术初期的改造身体部分，感受不到疼痛。
但无法阻止手术中后期的异能改造时的疼痛，那是深入灵魂的疼痛，哪怕是特制麻醉药都不能起效。
小兽飞在空中，看着助手们聊完天后，迅速将手术该做的准备做好，接着，手术室门打开，走进来了一个人。
主刀医生。
小兽飞到来人面前，仔细看着他口罩外露出的眼睛。
秦洛。
认出来人的那一刻，苏荼有种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感觉。
他猜到了，当康明医院的任务中，张雨说秦洛曾是他的徒弟时，当发现张雨研发的大量医疗用品，希望基地仍在使用时，苏荼就隐隐有个猜测。
秦洛可能会和改造的事有关。
而回到基地后，苏荼和秦洛见过好几次面，秦洛给予苏荼的帮助是真心实意的，苏荼并不怀疑秦洛的人品。
在经历了周之疏记忆之后，又从水思明那儿得知，会有医疗异能者被迫参与手术，并签署保密协议。
苏荼在想，秦洛应该只是被迫参与了改造的事。
但现在，秦洛作为周之疏改造手术的医疗异能者，出现在手术室。
周之疏的改造手术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是从小到大，如果说张雨曾经是周之疏的改造手术主刀医生，那张雨的徒弟秦洛，之后接手这份工作，很合理。
苏荼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包括和秦洛的每一次见面。
苏荼并不是一个善于交心的人，但不得不说，来到末世之后，他把最初认识的秦洛和卓虎，都当做可以交心的朋友。
否则新城市任务前，他不会向两人寻求帮助，获取信息。
苏荼在思考的同时，手术已经开始了。
手术持续了半个小时结束，三个试验品的异能被剥离，全都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面如枯槁，仿佛被吸干了浑身的血一样，看上去有些可怖。
做完手术，助手们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人说：“先把试验品丢下去吧，清理一下手术室，待会周队醒了，他不喜欢看见这些。”
说完，苏荼就看见三个助手，一人拖着一个试验品，走向通风口。
苏荼正准备暂时退下去离开管道时，忽然听见秦洛的声音。
“不用丢下去了，带着跟我走。”
助手虽然疑惑，但秦洛的话他们还是听的，于是拖着试验品，跟着秦洛来到手术室大门前。
秦洛一边指纹解锁大门，一边说：“最近基地有人开始调查之前的失踪异能者，现在异怪的尸体按之前的方法处理，人类的尸体，带出去。”
助手见秦洛主动解释，其中一人问：“带出去做成意外假象吗？”
秦洛“嗯”了一声后，打开大门。
小兽看见秦洛和助手们离开手术室后，等待手术室关上门，又等了几分钟，才回到苏荼意识中。
苏荼从通风口出来，重新回到手术室中。
周之疏依旧躺在手术台上，闭着眼睛，等待自然苏醒。
看样子，周之疏每次手术都是自己醒了后再离开，所以他们没把未醒的周之疏带出去。
苏荼只走近看了一眼，确定周之疏的状态还好之后，立刻走向一旁的柜子。
他刚才通过小兽的视野看见，助手将记录手术过程的医疗册子，放在了柜子上。
柜子是三层开放式，册子此时就放在第二层。
苏荼刚越过手术台走到柜子边，伸手准备拿下册子时，忽然听见身后有轻微响动。
苏荼立刻回头。
周之疏正从手术台上坐起身，静静地看着他，一双黑色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一瞬间，苏荼想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记忆中的周之疏和自己朝夕相处，在记忆被替换前，他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他知道自己曾经是异怪，也知道基地一直给他做手术的目的。
所以不论苏荼做什么，都会事先和周之疏商量，两人基本上是一起行动。
但现在是现实时间线，先不说苏荼发现的各种与记忆的偏差点，就说现在的周之疏，他曾经是异怪吗？
从周之疏主动来做手术的行动来看，苏荼更偏向于周之疏不管曾经是不是异怪，他现在都认为自己是人类。
而且之前两人在宿舍联盟时，周之疏在给苏荼讲述自己寻找线索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他认为他作为基地的人类，基地在利用他的身体和异能，实施某个计划。
所以才会一直给他做手术。
也就是说，现实世界的周之疏，即使没被替换掉记忆，仍然记得自己从小到大做的手术，却依旧认为自己是人类。
苏荼一时间理不清这里与记忆中的偏差原因，因为他看见周之疏动了。
手术台上的周之疏忽然长腿一伸，从手术台上下来，站在地上。
苏荼神色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
只要通过意识入侵，将记忆中发生过的事，灌入周之疏的意识中，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想到这里，苏荼盯着周之疏，小兽从额前浮现。
然而不等小兽入侵周之疏的意识，苏荼的手腕猛地被周之疏拉住，接着腰被他搂住，带着他的身体，往地上一滚。
苏荼被周之疏搂进怀里，原地一滚，滚进手术台下。
手术台上在给周之疏做手术时，垫了一块绝缘布料，布料很长，垂下来正好遮挡住手术台下方空间。
两人滚进手术台下后，布料恢复原状，只露出离地两三厘米的缝隙，透出手术室的光。
与此同时，手术室的门“咔哒”一声被人推开，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周队走了吗？”来人是刚才的助手之一，苏荼听出来了。
似乎只是进来看看，助手看了一眼后，重新退出大门。
苏荼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此时忽然感觉腿抵到某个东西时，恍然回神。
目光重新聚焦，苏荼看见了周之疏近在咫尺的脸。
周之疏是搂着他滚进手术台下面的，此时周之疏侧着身把苏荼搂在怀里，苏荼大半个身体都压在周之疏身上，滚动时，一只腿刚好卷进周之疏的□□。
周之疏也听见了助手离开，他嘴唇轻轻一张，像是准备说话。
苏荼瞳孔瞬间放大，想也不想地往前一凑，贴上周之疏的嘴唇。
冰凉触感如同记忆中一样，但苏荼没空想这些，因为他听见手术室的大门又一次打开了。
“外面有人！”苏荼通过意识，将想说的话告诉周之疏。
在两人嘴唇相贴的时候，苏荼感知到，他的意识进入了周之疏的意识。
周之疏没回应，一双黑色的眼眸，正看着苏荼。
“外面一直还有一个人，助手只是先进来的，助手走了，他没走。”苏荼迅速解释。
他被周之疏搂在怀里，双手一时间没能腾出空，只能先堵住周之疏准备说话的嘴，再通过意识告诉他原因。
出乎意料的是，他发现意识的交流，周之疏是能感知到的。
因为他看见周之疏意识中的小黑狗，听见声音后，抬起头看向小兽。
进入手术室的脚步声并没有离开，苏荼一边听着来人的动静，一边分心让小兽靠近小黑。
意识能够进入，就能将之前关于记忆的意识，都放进周之疏的意识中。
苏荼没尝试过使用异能进行这种意识操作，原本心里没底，但在刚才吻住周之疏的那刻，他忽然有了种奇妙的感觉。
那是一种，意识可以随意交流的流畅感，顺着感觉，苏荼毫不犹豫地进行下一步。
为了完成意识的记忆交流，苏荼没离开周之疏的嘴唇，他不确定这种操作的启动方式，现在看来，是亲上的那刻有的感觉，很有可能这是一种启动方式。
苏荼将记忆从小兽身体中释放，一缕缕烟雾在空中漂浮着，像水流一样流向小黑。
与此同时，苏荼听见来人走到了手术台附近，接着，透过布帘下的缝隙，他看见了一双黑色靴子。
靴子停在苏荼刚才寻找册子的柜子前，站定脚步。
忽然，“啪嗒”一声，一个东西掉落在地上，刚好落在手术台前。
苏荼瞳孔一缩，是他准备拿的医疗册子！
这个距离，如果来人弯腰捡册子，必然会看见手术台下藏着的人！
苏荼心头一紧，下意识想舔舔嘴唇，却忘了他还吻着周之疏。
舌尖触碰到柔软的嘴唇。
苏荼琥珀色的瞳孔骤然睁开，盯着周之疏。
布帘外，一只手缓缓出现，伸向掉落在地的册子。
“专心。”
周之疏一直没在意识中回应苏荼，却在这一刻，忽然说了两个字。
下一刻，苏荼眼前一花。
视线再次清楚时，眼前依旧是周之疏近在咫尺的脸，和柔软唇瓣的触感。
但周围的环境却变了。
白色的房间，熟悉的病床。
苏荼猛地伸手，一把推开周之疏，环顾四周。
这是，周之疏之前的记忆中，苏荼受伤后住的病房。
眼前的周之疏穿着熟悉的衣服，窗外是黯淡的月色。
苏荼看向周之疏，他们回到了记忆中最后那一刻。
周之疏以为他睡着了，偷偷吻他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