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的太过于突然了。
以钟潋他们的角度, 并不能看清楚事情的细节，只看到顾禾默因为震动掉了下去，钟渊伸手去拉, 但是却迟了一步。
如果不是地面转瞬间封闭，钟渊恐怕会在下一秒一跃而下。
钟潋擦干净了脸, 有些迟疑地走到钟渊的旁边, 安慰道：“这只妖既然知道我们来了这里，恐怕是要把小默抓过去当人质。放心, 他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话虽如此, 可是妖大多性格乖戾，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发生点什么。
钟潋心里也有点纳闷，虽然说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 但是以老大的能力，居然没能救起来顾禾默，那只妖的本事有那么大？
钟渊站起身，漆黑的瞳孔环视了一圈四周，眼神冰冷。
刀刃带着微弱金光的黑色匕首从他的腰侧飞出, 悬浮在半空中, 片刻, 朝着正前方的某处挥出一道锋利的刀光, 原本封住的洞穴内壁轰然倒塌, 露出了一条幽深的小路。
“走。”
钟渊伸手，匕首回到他的手心，安顺的停留了下来。
钟潋几人跟在钟渊的身后，沿着平坦的小路深入, 一路上钟潋有意的去观察钟渊的表情, 却发现他平视前方, 瞳孔幽深，将情绪全部掩藏在了内心深处。
齐君则悄悄在身后拍了她一下，钟潋疑惑地回过头，他朝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提及这件事了。
当时他也没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事实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不过幸好，看老大现在的表情，顾禾默应该不会出太大的事情，不然的话，今天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他忍不住想到，如果有一天顾禾默真的死了，老大会是……怎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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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禾默放任自己坠落的那一瞬间，那只在黑暗深处呼唤他的妖也察觉了他的动作，欢喜的封闭了上方的地面。
周身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顾禾默咬下了右手的手环，以防有什么不测，往下坠落的速度很快，耳边却没有风声，这一片区域空旷到连气流都消失了。
朦胧的光点从下方升起，他觉得快要到地面了，正准备停住自己往下坠落的身体，突然一阵风吹来，悠悠的平缓了他坠落的速度。
那只妖还真的……有意思。
顾禾默踩到了实地，后退两步稳住身形，脚下是非常绵软的土地，他朝脚下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眼前是一大片开阔的草地，无数葱郁的小草从松软的泥土中生长出来，这里原本很黑，但是在小草中央却长着无数形似蘑菇的生物，散发着朦胧的光芒。
一缕一缕的光芒变成了无数的光点，从“蘑菇”的身上散发出来，往上飘去，推推攘攘的聚集在半空之中，有不少光点围绕在他的身边，若即若离。
顾禾默伸出一根手指，接住了一个黏在他袖子上的光点，那个光点欢喜的蹭了蹭他的手指。
凑近一看，光点之中仿佛游动着一只小鱼，粉色的鱼尾欢快的摆动。
“非常高兴，您能够来到这里，”一道绵软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我早就知道，前些日子在凤凰祠，您是被言灵师威胁才不得不说出那番话语。”
顾禾默转过身，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朝他缓缓地行了个礼，火焰状的印记在她的眉心散发着光芒。
顾禾默问道：“你是谁？”
“在下水焰，凤凰祠里的凤凰，”水焰微微一笑，眉眼温柔如水，“早就已经仰慕大人多时，当时在凤凰祠内没有认出大人，还请恕罪。”
“凤凰？你还真的是凤凰？”顾禾默挑了挑眉，“妖气那么重，怎么看都只是寻常生物化成的妖，难道在你们那里凤凰就是这样的？”
他说话很不客气，水焰也不恼怒，往前走了两步，痴迷的看着顾禾默，伸出手想要触碰他。
顾禾默微微皱眉，往后退了几步。
“大人有所不知，这世上哪有凤凰呢，”水焰的眼中有细小的火焰燃起，“所谓凤凰，百鸟之王，在下只不过是为了这个寓意而已，大人不必太过于计较一个名称。”
顾禾默也笑了：“所谓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你吞噬了那么多人类的魂魄，又是为了什么？”
这些人类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根据情报部收集来的消息，水焰在过去一年吞噬的人类魂魄有数十之多。
“我吞噬他们，一方面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为将来的事情做准备，”水焰毫不避讳，甚至以此为荣，“另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
“保护……这个世界？”顾禾默以为自己听错了。
水焰笑容朦胧，她伸出手，接住一个落下来的光点，轻声道：“大人，您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顾禾默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这些是灵魂，死在人类手中的灵魂，”水焰自问自答，“它们死得太过于痛苦了，灵魂沾染了怨气，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这些生灵与人类不同，哪怕成了鬼，灵魂也是脆弱的，很容易就被那些言灵师给杀掉了。”
“人类剥夺了它们的生命，连死亡也不肯给予它们一个安宁。”
漫天的光电宛如漫天的繁星，漂浮在顾禾默的周围，每一个光点中都游动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有鱼，有鸟，有猫……
“另一位大人怜惜它们，特地创造了这个地方来净化它们的灵魂，”水焰露出幸福的笑容，“也正是那位大人，告诉了我您的存在。”
顾禾默从她这番话里听出了不少言外之意，不过他没有急着问，而是说道：“你的原型是什么？”
水焰一愣：“在下是水雉。”
“水雉啊，还真的是水鸟，”顾禾默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还没有成妖的时候，平时都吃些什么？”
水焰不知道顾禾默问这些是什么意思，却还是答道：“那时常吃些水草，昆虫或者一些水里的小动物。”
顾禾默打量着她：“那你有没有想过再弄一个地方，净化那些被你吃掉的生灵的灵魂？”
“这不一样，”水焰反应了过来，辩解道，“人类除去自身生存之外，仍然残杀了许多生灵——”
顾禾默打断她的话：“我知道这不一样。”
水焰道：“那您为什么要这样问？”
“我只是想提醒你，吞噬灵魂也罢，诱杀人类也罢，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在打些什么主意，我也不想知道，”顾禾默淡淡的说道，“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去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罢了。”
水焰突然安静了下来，她静静的看着顾禾默，半晌后，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大人，您又何必分的那么开呢，水焰身后化出了巨大的尾羽，“您说‘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可是您不知道吗？您也是我们当中的一员啊。”
水焰自信满满的看着顾禾默脸上的表情，但事实却令她错愕，顾禾默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神情平淡到仿佛她刚才只是说了一句闲聊的话。
“我自己是什么，我心里有数，”顾禾默冷淡的说道，“反倒是你，这番话是你口中的另外一位大人让你说的？还是你自作主张说的？”
水焰脸色有些发白：“在下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
“不，你明白，就是明白的还不够透彻，”顾禾默指尖挑着右手腕的手环，“你的那位大人唆使你过来找我的时候，就没有说些别的？”
水焰动了动嘴唇，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看来又是你的自作主张了，”顾禾默摘下手环，放在手心里观察，“接下来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不许有任何隐瞒，我没有问问题的时候，闭嘴。”
无法抵抗的强大力量紧紧地攥住了水焰的喉咙，她瞪大了双眼，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浑身发冷，水焰怎么也没有想到面前之人会突然发难，而且如此的——
可怕！
水焰惊恐的目光倒是在顾禾默的预料之内，他心里觉得有点好笑，不过还是开口问道：“你口中的那位大人是谁？”
水焰不由自主的开了口：“那位大人帮助我成妖，帮助了很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妖魔鬼怪们，他给予了我们第二次生命，他是我们的神。”
这种评价还真是——顾禾默挑了挑眉，换了个闻法：“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有没有在外界出现过？”
水焰一脸的迷茫：“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顾禾默纳闷了，“你把他当作神，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水焰道：“我不知道。”
这种问话方法就是有个弊端，被问的人太蠢了也不行。
顾禾默叹了口气，耸了耸肩，又问道：“那你的那位大人——对我有什么目的？他在你面前怎么提起我的？他想干什么？”
顾禾默一下子问了三个问题，水焰呆在原地，似乎在整理记忆。
“那位大人告诉我们，您是一切的开始，”水焰喃喃说道，“我们要净化这个陷入混乱的世界，需要您的帮助，您注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他注定是站在——妖魔鬼怪那边？
顾禾默琢磨着这句话，倒也不觉得生气，只是按照目前的发展趋势，他还是热爱着人类，热爱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灵，当然这话听上去中二了点，不过中心思想是正常的。
他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为什么要做消灭人类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顾禾默摸着下巴：“那他准备怎么让我站到你们那边去？”
水焰脸上露出了一个痴迷的笑容：“那位大人说，您现在只是遗忘了，只要您找回属于您的记忆，一切都会回归到它应该有的样子。”
这个回答，让顾禾默有点惊讶，但是转念一想，又在意料之中。
不过经历了之前独身一人去中央图书馆寻找红渊之战真相的震惊，他自觉心理承受能力高了不少，就像钟渊说的，管他过去发生了什么，只要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就足够了。
顾禾默还想问点什么，一股沉闷的响声突然从头顶传来，他立刻收回手环，解除了对水焰的限制。
水焰捂着喉咙往后退了几步，抬头盯着顾禾默，眼中没有恼意，只有愈发浓郁的崇敬之情。
头顶那片漆黑的空间猛烈震动了起来，惊扰了周身纷飞的光点，他眯着眼睛，看到一束微弱的光芒破开黑暗，直直地刺入！
无数碎石坠落而下，头顶封闭着的地面碎成了无数块，越来越多的光芒射入，宛如混沌初开，从漆黑的世界之中升起了灿烂的阳光。
天空之中，有人一跃而下。
钟渊拿着一把带着金光的匕首，破开一切阻碍，毫不犹豫的朝着顾禾默的方向落下！
顾禾默怔怔地望着他，双目相对，一股前所未有的熟悉感涌上了心头，让他眼眶一红，竟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仿佛在遥远遥远的过去，也有那样一个人，破开了漆黑的世界，朝着他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