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从周越行那回来，孟时书接到了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什么，林至，警察局”
他确定了一下来电显示，心想这年头骗子技术都这么高端了，电话后面居然还有个110的后缀。
要不是他够聪明，只怕他也要被骗过去了。
“啊对，没错，我给他送进去的。”反正无聊，孟时书无所谓逗一下对方，当即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不是很那什么吗，杀人越货，走私器官，电话诈骗……我不能举报他吗”
“……”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孟时书以为骗子被自己吓到了，心情很好: “还有什么事吗，警察同志”
对面的人过了会儿才问: “你说的这些都要讲究证据，不然就是诽谤污蔑，你有证据吗”
孟时书以为对面急了: “当然有了，我是那种信口雌黄的人吗”
“那行，把你的证据准备好，带到淮西路的派出所，一会儿有人来跟你交接。”
警察说完就挂了，他把座机的话筒放好，转过头去看被关押在审讯室里老神在在的林至，后者显然也听到了孟时书的话，原本从容的笑开始有点挂不住。
“你的保释人好像不太愿意证明你的无辜，并且追加了其他罪证。”
警察慢慢走到审讯桌前，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脸上满是肃穆， “麻烦你再多等一会儿了，你放心，所有流程正常取证，绝对不会冤枉每一个好人。”
林至干笑着: “当然，这当然，我肯定是相信警察同志的。”
然而心里却把孟时书骂了个遍:这人发什么疯，怕不是跟傅惊别一起来搞他的吧
难道说之前跟傅惊别闹矛盾来找自己求救都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戒难道他被他们连手耍了
林至长到现在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他额头冒了冷汗，心里明明慌得一批，面上却还是维持着镇定的笑: “这里面肯定有误会，等一会儿他人来了就知道了。”
警察点头，让他先一个人在审讯室里待会儿就出去了。
另一边，孟时书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只觉得莫名其妙。
这年头骗子的耐心都这么差的吗他都还没说几句呢。想到自己之前在网上看到对付骗子的话术不能派上用场，孟时书就觉得有点可惜。
不过都只是个小插曲，他很快就没去管了。
等回到林至的房子，大门反锁，他怎么敲门都没人应，孟时书心里有些奇怪，开始在通讯簿里找林至的电话。
也没听说他要出去啊。
电话过了很久才被接通，林至那边很安静，孟时书“喂”一声，问: “林总，您在哪儿呢”
“警察局呢。”
林至看着面前的警察，十分配合。
刚才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孟时书来领他，那些警察确实表面不说，但看他时的疑惑根本藏不住，显然是真的把他当成一个潜在罪犯看待了。
现在听到孟时书的声音就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林至心里又喜又气，尤其想到是谁把他变成“潜在罪犯”的，对孟时书的态度就更好不了。
但想到这些事到底是傅惊别捅出来的，林至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他平白无故受了这么一遭，当然得好好在孟时书面前添油加醋一遍，不然都对不起傅惊别这么大的手笔。
孟时书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惊讶: “你在警察局干嘛”
“等你来提供我的犯罪证据。”林至咬着牙冷笑， “杀人越货，走私器官，电信诈骗……你怎么还没来啊，这边缺少你的证据，还不能把我关起来呢。”
“……”
孟时书想到刚才那通电话诈骗，不敢确定地说: “刚才那个电话，不是骗子吗”
“警察同志，您可听到了，说你们是骗子的是他不是我。”
林至被孟时书暗算了一手，飞快撇清关系， “一会儿他要是来了，请务必给他抓起来，跟我没关系，我绝对不保，您给我放了就行。”
……
孟时书听着对面的聊天，看了眼手机，飞快挂断。
就……挺意外的。
思索再三，他还是打开地图开始搜索淮西路的位置——离得有点远，走路走不过去，还是得打车。
等到了派出所，孟时书在一个温柔女警的带领下去找了被关在审讯室里的林至，男人原本在跟审他的警察说些什么，原本含笑的眼神在看到他后瞬间暗了下来，唇边的弧度却开始加深。
……怪渗人的。
自觉有错，孟时书向领路的女警感谢过后，把审讯室的门关上，十分乖巧地对审问林至的警察打了个招呼: “您好。”
警察冲他点头，看到孟时书落座之后，问: “你就是林先生的保释人”
“是，是吧。”孟时书有点尴尬，尤其想到自己刚才把警察当骗子，就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
警察拿着笔在纸上记录，飞快地问: “姓名”
“……孟时书。”
“年龄”
“二十三。”
孟时书莫名有点心虚，低下了头。
警察看了他一眼: “跟被关押人员的关系”
“啊”孟时书看了眼警察，又看了眼林至，不确定地说， “朋，朋友”
说起来他跟林至还真是毫无关系，林至手底下没其他人吗，为什么非得把他供出来啊
“男朋友。”
察觉到警察脸色不对，林至飞快补充， “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实话，给您添麻烦了。”
孟时书睁大了眼。
虽然知道林至是为了给他找个方便点的身份，但这张口就来的话是不是有点……
警察诧异地看过来，林至耸了耸肩: “虽然国内同性婚姻还没通过，但同性谈个恋爱还不至于被抓吧”
“……”
这回轮到警察无语了，他飞快在记录上“与嫌疑人关系”上写了“恋人”两个字，然后问孟时书: “你刚才在电话里说你的恋人杀人越货，电信诈骗，还有……”
他一时没想起来还有个什么罪名，林至飞快补充: “走私器官。”
警察顿了一下，继续看着孟时书: “有什么证据吗”
孟时书心虚地低下头避开对面的目光: “没有，我以为是骗子，我随便说的。”
警察语气严肃了很多: “你这种情况是属于态度不端正，你知道要是情况紧急，你这几十分钟的耽误会让我们浪费多少时间吗”
“不是浪费几十分钟吗”
看到警察沉下来的目光，孟时书讪讪改口: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我绝对端正态度，绝对不给公职人员添麻烦。”
警察的表情有所松动，孟时书松了口气: “政府的反诈宣传搞得太好了，我下次绝对查证，就算对方真的是骗子也绝对不逗他，绝对报警!”
“……”
看着孟时书拍马屁的样子，简直就差指着天发誓了，林至默默移开了视线。
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但警察对他认错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他在记录上写了点东西，然后对林至说: “经过调查，贵司三位员工对傅氏做的事确实不是受人指使，你可以回去了。”
孟时书是匆忙间赶来的，他并不清楚状况，但听到警察提到傅氏，还是不免心头一跳。
等出了派出所，他问林至: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把自己弄到警察局去了”
“那不得感谢你那位老相好。”林至双眼放空，想到今天发生的事，一口银牙咬紧了。
把自己弄进派出所也就算了，反正就是走一趟，也没闹出什么动静;但另外三个员工就不一样了，关键人物都出了问题，甚至有偷盗别人商业机密的嫌疑，他们提前两年准备的那个项目可能会变成一场空，就算到时候认出来了，可能也会被禁止参加竞标。
傅惊别到底什么手段，让他手底下突然给他卖命
这件事跟孟时书不能说是毫无相关，毕竟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得罪傅惊别。但他本人又确实无辜，林至不是多喜欢迁怒于人的性格，嘴上骂了两句，发觉孟时书情绪不好，问: “怎么，说你老相好两句你还舍不得上了”
没良心的白眼狼!林至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烦闷，他把这归结于今天发生的事，但看孟时书一副为了傅惊别伤心的样子，还是有点不爽。
他甚至满怀恶意地想:早知道事这么多，他那天就不救他了。
跟傅惊别不一样，林至是普通人出身，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他自己心狠。他见识过不少人性的恶，也总是下意识把人往坏的那方面想，本来以为孟时书这外软内硬的性格说什么都要跟自己吵一架，却没想到旁边的人把头一低: “对不起。”
“……”
准备好了回怼的林至在听到这三个字后突然说不出话，嚣张的气焰也低了下来，别扭地说: “你对不起什么”
“要不是因为我，傅惊别不会这么针对你。”孟时书说， “我之前对你也一直有偏见，但说到底你也没做什么伤害我的事，都应该道歉。”
林至打小就是个人精，从他爹跟着傅惊别那个有钱的妈跑了以后他就知道别人都靠不住，所以他靠着这份精在底层摸爬滚打，有了现在的一番成就。
在这番成长的过程中，他接触了很多人，一开始大多数轻蔑，嘲弄，后来逐渐尊重，平和，到最后变成了敬仰，憎恶，害怕。
但那些交道都是为了追求利益，利益结束了，那些人也都消失了。林至自觉还有一种人没见识过，却想不到是哪一种，直到见到了现在的孟时书，他才恍然发觉——
他活了二十几年，除了被他叫做“妈”的那个女人，竟然没有受到过任何人的真诚对待。
这种感觉并不让人讨厌，林至觉得自己心里好像被打开了一道口子，他想要跟孟时书说点什么，却觉得太刻意，与此同时，他还有一点惶恐。
这终究不是他的东西，孟时书不是他的人。
冗长的思绪在大脑中只需要一息一瞬就能完成过度，林至瞥了孟时书一眼，状似嫌恶地别过头: “恶心死了，一个大男人别整这么腻歪，我又不是为了你，我早说了，我是喜欢看傅惊别吃瘪。”
他嘴里说着抗拒的话，但心脏却不知道为什么跳得很快，就像小时候坐海盗船一样。
孟时书有点莫名其妙，他就单纯觉得今天这事多多少少跟自己有点关系，结果林至这什么意思，他道歉都还道出错来了
他强忍着翻个白眼的冲动: “是是是，我错了，我不该抛弃对您的偏见。”
“……”
虽然这确实是林至想听的，但心里这股莫名的不爽是怎么回事
他正了正神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故意刺孟时书: “还没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照你的话来说，我之前给你下药的事你也不追究了”
艹!
孟时书还是没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原本他都快把这事忘了，这下林至一提起来，他又想起那个辗转难眠的夜晚，而且就是那天过后，他才彻底跟傅惊别搅和到一起的!
孟时书越想越气，心里把林至骂了个遍，面无表情地说: “多谢提醒，往后我看了您绝对绕道走。”
刚才因为孟时书真挚道歉的悸动如愿被这句话打散，林至却莫名开始后悔，他张了张嘴，最终不知道怎么挽回，于是轻咳两声:
“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说的那些话……”
林至不死心地想要把自己的形象救回来，肩头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钝痛瞬间传来，林至的眼眸瞬间锋利。
他看清了撞他的人，是傅惊别，此时正紧紧抿着唇，满脸不悦地盯着跟他说笑的孟时书。
“傅总。”林至皮笑肉不笑，又恢复了那副笑面虎的样子，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你出来了。”傅惊别垂下眼，面无表情，挑衅意味却十足， “真可惜，还以为林总要在里面住几天。”
这混蛋，今天的事果然跟他脱不了关系!
他扯了扯嘴角，说: “傅总手段得，可惜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吓唬吓唬人还有点用，真想做什么却没那个威力，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说完，他还转头去看孟时书: “你说是吧，宝贝”
宝贝
孟时书大脑一团浆糊，不知道林至突然又扯自己干什么。转念一想傅惊别确实也是因为自己针对的林至，把心头的疑问咽了下去，默不作声地点头。
他没矢口否认，林至心里说不出的得意，尤其在看到傅惊别骤然幽深的眼睛和握紧的拳头以后，脸上笑容越放越大。
机关算尽又怎么样，到头来他人没事，傅惊别心上人也站在他这边了，他才是真正的赢家。
林至得意忘形，话不免多了起来: “傅总又是去哪里，居然没人送，一个人孤零零地走路”
“去派出所。”
傅惊别薄唇轻启，双眸迸射出寒光，要不是紧扣到掌心的白色印记出卖了他的情绪，林至还真要以为他真一点情绪起伏也没有。
傅惊别说: “毕竟林氏做的都是对傅氏不利的事，我身为受害人，总要从林总的三个员工那里获得点赔偿。”
他这句话里夹枪带棒，林至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双眼一眯: “傅总没必要惺惺作态，那几个人到底是受谁指使，我们心知肚明。”
“是啊，林氏的员工来害傅氏，会是受到谁的指使呢”
傅惊别轻描淡写地开口，随后目光落到孟时书脸上，短暂停了一瞬: “别人的东西也不是这么好拿的，林总驰骋商场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有得必有失的道理才对。”
“够了!”
听着两人咄咄逼人的言语交锋，孟时书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他原本不该开口，他已经害得傅惊别对林至动了一次手，现在再帮林至说话恐怕会再刺激到傅惊别做出什么更冲动的举动出来;但既然他现在不说话对方也没有停嘴的意思，那他的忍让就没有任何意义。
傅惊别横眉冷眼，却住了嘴，孟时书抬眼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提不上力气。
这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面目可憎
孟时书最接受不了别人的欺骗和利用，但感情这种事最是覆水难收，他原本以为自己及时抽身离开还能落得个好聚好散，却没想到傅惊别居然这么不依不饶。
几度交锋，孟时书只觉得疲惫: “傅总以为你就算赢了又能得到什么最多就是过过嘴瘾满足一下自己扭曲的心而已，你以为你做这些，就能回到以前吗”
又这样，又是这样……明明他是为了孟时书，可那人总是这么不识抬举，他的眼睛里好像没有自己了，可笑，这就是他的喜欢吗
人的感情还真是廉价的东西。
傅惊别冷笑，垂眼收敛了情绪: “心疼了”
孟时书沉默着，不愿意回答他这句没有逻辑的话。
傅惊别也不在意，只是说: “我之前说的话也还算数，你回来，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你不肯配合，我会让你的不乖，以及带你走的人付出代价。”
他这几天想了很多，孟时书现在还小，容易被人蒙蔽，分不清对错，他可以宽容一点，反正他总有一天会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待在他身边是对的，留在林至身边是错的，既然孟时书想跑，既然有别的人想维护他，那他就把孟时书的倚仗一点点拔去，让他只能依赖自己。
宝贝傅惊别回味着这个孟时书并没有拒绝的称呼，心尖一颤，仿佛有千万根针密密麻麻地刺入心脉。
孟时书喜欢被这么叫吗
傅惊别不懂感情的事，但他想，如果孟时书喜欢，他以后也可以这么喊他。
不过等人回来了，他要先给对方一点惩罚。
傅惊别油盐不进，孟时书无言以对，三人没说几句话就分开了，林至跟孟时书原本还在说闹，被傅惊别这么一搅，顿时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孟时书又想道歉，被林至四两拨千斤地应付过去，转而问: “对了，你今天找周越行要做的事做得怎么样了，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由于之前有一大段时间跟傅惊别同吃同住，孟时书很多信息都捏在他手上，就相当于把自己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那个男人眼前，傅惊别想查点关于他的东西轻而易举，这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孟时书不想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而且他有预感，如果他一直留在江城，傅惊别绝对会再对他做点什么，他现在就不是傅惊别的对手，到时候只怕将更难以承受对方的怒火。
他要离开江城，远离会给他带来危险的一切，尤其是不想让傅惊别找到，一些比较私密的东西就需要重新置办。
手机和电话卡林至帮他解决了，但钱的问题没有解决。孟时书跟孟家本来就没多深厚的情感，当然不可能去动原身的钱，那么目前来看钱的来源就只有一条:周越行的那个小公司。
他现在无比感谢当时周越行拉自己入伙，而且听对方说到现在已经西安赚了几个项目，周越行要按比例给孟时书分红，趁他还没打钱，孟时书主动去找他，看能不能以员工身份申请一张银行卡。
好在他成功了，几个项目分出来的钱虽然不多，但也有小十万，够孟时书离开江城以后过一段安生日子。
至于离开的时间……
孟时书垂下眼，决定还是再等等。
他把情况如实告知，林至眉头轻皱: “打算什么时候走”
他是知道孟时书要离开江城的计划的，虽然不理解，也劝过，但后者心意已决，他也不好多干涉什么。
“还不清楚。”孟时书想了一下， “得先想办法转移一下傅惊别的注意力，他盯得太紧，我走了也白走。”
林至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不明白孟时书为什么一定要走，犹豫再三，还是劝了一下: “其实你继续待在江城也没什么，傅惊别虽然疯了点，但在江城并不是一手遮天，只要你来林氏，我可以让你再也见不到他。”
“多谢林总好意了，不过不用。”孟时书说， “而且我在林氏，他就会一直对你出手，我不想继续欠你什么。”
最重要的是林至没有为了自己去开罪傅惊别的理由，孟时书不知道林至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就算是一时怜悯，这份怜悯能持续多久在林氏的利益一再被傅惊别危害过后，林至又会怎么看待自己
孟时书不敢把自己的退路赌在别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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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过渡，还是老样子，非常卡
萎靡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