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忽然安静。
天地万物都成了虚幻的背景, 自动地远离了视野。
许燃的神情定格在杨诗甜问出那句话的刹那,惊诧写满她整张脸,除此之外, 她再没有任何动静, 她也压根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切, 身体像是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混沌中,动弹不得。
唯一能够动的,只有她的思绪。
可是思绪, 于这一刻极致混乱,挣扎, 无序,伴随着后背发凉的那种恐慌。
时间, 也突然变得异常缓慢。
每一秒, 都像是一年那么久,煎熬, 漫长, 令人发慌,像是下一秒就会坠入无边的黑暗。
冷丝丝的汗水,从脊背的毛孔里,往外渗出,一粒一粒的冰冷汗珠,如同可怖的怪兽, 爬满整个脊背。
杨诗甜等了许久, 都没有等到她说一个字。
期待的心, 忽然难受。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又不说话, 其实在她心里,原因不那么重要了, 她只想要她一个态度,可是许燃的沉默,让她感觉很受挫,甚至产生了一丝,自己方才的那个决定,有些可笑的感觉。
这感觉很糟糕。
她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郑重以待的,许燃完全不care。
“你又不说话。”
“上一次我问你,为什么分手,你也是一言不发。”
难受的情绪忽然上涌,她抬高了声音,有些克制不住的愤怒:“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伤人?”
许燃浑身一颤,僵硬的身躯总算能够动弹了。
她张了张嘴,感觉嘴唇麻木,恐惧堵塞住了喉咙,令她发声困难,费了好大劲才挤出几个字。
“小甜,我不是……”
她说到半途,又卡壳,心里的惶恐潮水般上涨,可知道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嘴唇哆嗦了两下:“你等我几天,就几天,可以吗?”
她很乱,也很慌,梅映雪的事,让她本就处于不安之中,杨诗甜忽然提出这个问题,她一点准备也没有。
或者说,这个问题本就是她最害怕的问题,她压在心底许久了,本以为重生可以掌握先机,可以跳过自己最担惊受怕的环节,却完全没料到,杨诗甜也是重生的!
“我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为什么要等几天,你现在不说,过几天就能说得出来了?”
杨诗甜的声音渐渐难过,她非常不解,不知道她为什么连一个基本的解释都不给自己。
许燃迎着她幽怨的眼神,惶恐至极。
她不是不想解释,可事实摆在眼前,提分手是她确确实实做过的事,就算重生也无法扭转这个事实,她不想给自己找什么借口。
确实是有原因的,可是原因让她更惶恐,她说不出口,更没有底气拿这个原因当解释。
“小甜,对不起,是我不好。”她斟酌许久,又说出了这句苍白无力的话。
杨诗甜的失望瞬间决堤而出!
“你为什么只会说这个?”
她的声音一下子破腔了!
眼睛说红就红。
“我只是想要一个解释。”
“你曾经抛弃了我,现在又想和我在一起,连个起码的解释都不给我吗?”
“就这种情况,你要我拿什么勇气和你继续在一起?”
“对!”泪水溢满她眼眶,打湿了睫毛,泪珠滚动着,唰地一下掉了下来。
“你是改变了许多,你肯陪我了,肯写情书了,肯哄我了,可要不是那个约定,你会主动为我做这些事吗?”
“你把这些事,当做完成考核任务一样,在你心目中,我是不是和上辈子一样作,动不动就为难你,让你做一些你觉得没必要的事?”
杨诗甜抿了抿唇,泪水掉的更多,顺着脸颊,从她唇角淌过,她浑然不觉自己满脸泪水,只是难过地继续说道:“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的心意?”
“我让你写情书,让你送惊喜,让你说情话,让你哄我陪我,是我真的想要对你提这些要求吗?”
“不是的!”
她忽然咬唇,任由泪水流淌,胸脯剧烈起伏着,情绪激荡到极致,哽咽着道:“我提那么多要求,只是想通过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感受到你对我的在乎!”
“我归根结底,只是想要你的在乎!”
“你为什么不明白?”
她难过的直不起身,摇摇晃晃,像是随时要倒下去,许燃急忙上前,手足失措地搂住了她。
“小甜,我在乎你的,真的。”
她说出这句话,自己也觉得有些苍白,可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杨诗甜难过地抽泣着,抬着泪眼望她。
“你说你在乎,那你告诉我原因?”
“我……”许燃又一次失语,不知道怎么说,她心虚又惶恐,以前她还没住进她心里时,什么话都能说的理所当然,现在她占据她整颗心,反而不敢轻易开口。
怕说错,也怕说出来,让她更讨厌自己。
杨诗甜的失望一下子达到了巅峰!
她泪眼朦胧,决绝地看着她:“这就是你对我的在乎?”
“一个解释,都不肯给我?”
她猛地将她推开,急速后退,哭嚷着道:“说白了,你压根就不在乎我!”
杨诗甜转身就跑。
“小甜,不是这样的!”
许燃惊慌失措地追上去,可追出两步,一股浓烈的恐慌,拦住了她。
她对她的黏人,感到不耐烦,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对她的满腔爱意,不那么在乎,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对她的哭闹纠缠,感到厌倦,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对她各种闹别扭、怄气、小脾气,那时候并没觉得可爱,只感到自己一直包容她,只觉得自己身为女朋友,已经尽够了义务,所以两年后提出分手时,很平静,很理所当然。
是她主动提的。
是她抛弃的杨诗甜。
这些活生生的事实,像是拦路虎一样阻挡住了她。
杨诗甜的背影越来越远,她落在原地,心一直下坠,直到快要看不见杨诗甜了,她才悚然惊醒,又拔足追了上去。
手机发出了剧烈震动,保姆来了电话。
伴随着几条接踵而至的信息。
“许小姐,太太要出去!”
“她要去找你爸爸拼命!”
“我们拦不住!”
“你在哪里,你快点回来吧?”
她看向杨诗甜的背影,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教学楼后面,意识痛苦到了极致,可是手指却理智到可怕地点下了接听键。
“好,我马上过去。”
挂完电话,她马上又给孙哲打去电话。
半个小时后,孙哲爸爸孙则城、妈妈林怡双双出现在梅家大门口,两人一起拦住了气势汹汹要出门找许凌志拼命的梅映雪。
地下停车场,许燃面无表情地坐在黑漆漆的车内。
孙则城和林怡,是唯一知道所有事实真相,并且她还能绝对信任的长辈。
透过其中一个保姆的手机,她聆听着现场的动静。
“老孙、林怡,你们让开,这是我的家事,你们谁也拦不住!”梅映雪眼神凶狠,拼命要从屋里冲出去。
孙则城堆出满脸笑:“许燃他妈,你何必这样,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现在去找他,也无济于事啊!”
林怡跟着劝说,保姆也在旁边劝。
梅映雪连连冷笑,丝毫不予理会,忽然问道:“是许燃让你们来劝我的吧?她在哪,是不是躲在你们家?”
孙则城和林怡连忙否认,孙则城更是发誓完全不知道。
“呵,老孙,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你别给我来这一套,把我女儿还给我,不然就别拦着我,我去找许凌志那个畜生要人!”
保姆受到许燃提前指示,这时候赶紧结结巴巴地说道:“太……太太,不不是的,是我,我们自作主张,找了孙先生和孙太太来的,我们也只知道他们家联系方式,所以……”
听到这个小心翼翼的解释,梅映雪脸色顿时变了,她心里信了大半,确实,保姆是有可能打电话叫人来的,保姆确实只知道孙家的联系方式。
电话里再度传来孙则城和林怡的劝说。
梅映雪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电话里忽然爆出一声哭嚎。
“老孙,林怡,我找不到小燃了!”
“我找不到小燃了!”
“她不要我这个妈妈了?”
“我求求你们,告诉我小燃到底在哪里?”
“小雪,我们真不知道许燃在哪里,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我怎么可能骗你,还是听孙哲提了一嘴,我和他爸才知道你们闹别扭了,要不是你家保姆打电话来,我还不知道这么严重……”
“林怡,我求求你和孙则城,你们劝劝孙哲,让他给小燃说,让她回来,我不骂她了,也不打她了,只要她回来,好吗?”
许燃的眼睛猛地合上,将蓝牙耳机摘下了。
她怕自己心软,忍不住回去。
车厢内陷入了死寂,她的心也跟着死寂,梅映雪,杨诗甜,没有谁,她能有绝对把握抓住,她忽然觉得自己一团糟,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抓不住。
糟糕透了。
***
这一天,杨诗甜过的浑浑噩噩,度日如年。
离开的时候,伤心欲绝,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又忍不住生出一丝幻想,期待她能通过电话给自己做出解释。
或者,哪怕说点什么。
但是整整一天过去,手机安安静静,没有收到许燃的信息,也没有收到许燃的电话。
她等到宿舍熄灯,都没有等到任何音讯。
被压下去的伤心重新翻滚出来,战胜了那丝幻想,统统化作了失望,还有对自己狠不下心的自怨自艾!
难过到了极致,她关掉了手机,甚至关机后还塞到了枕头底下,就这样难过着睡去。
第二天醒来,脑袋更加浑浑噩噩,连李胜男和余晓敏找她说话,她都没听见。
整个人都是游离的,跟没了魂似地。
她没想到,自己可以蠢到从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一次比一次跌的难看。
这一天,她连手机都不敢开,害怕看到不想看的信息,更害怕一条信息也没有!
***
这天晚上,许燃终于等来梅西景的电话。
次日上午十点,久不曾在人前活跃的书香世家梅家,忽然在世家圈发表了一份公开声明。
“……梅家赘婿许凌志,婚内出轨,品德败坏……故清除出梅家祖祠,永不往来,梅家与许家自此再无任何瓜葛;梅家次女梅霜华,枉顾父母多年教导,无视梅家祖训,违背先祖遗风,故将梅霜华开除梅家族谱,倘若日后诚心悔改……特此声明,以正视听。”
消息一出,世家圈集体轰动,随后便有人扒出许凌志出轨自己亲小姨子梅霜华的那桩陈年旧事。
一时之间,帝都世家圈子,人人奔走相告。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