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夜宴和斐尔森重归于好，但另一旁，昆仑烛龙殿上，气氛却愈发紧张。
“三千昆仑兵？”烛龙殿的主人轻蔑一笑，声若冬日寒冰破裂。
言罢，烛龙浑身变得赤红，绵延千里的巨型身躯也火光炎炎——这是上古大神隐隐发怒的象征。
开明兽九头昂首、九眉挑起：“那些私自出境的小狼妖，借我名头四处散布谣言，竟丢人现眼至国门之外，您就不打算为我出头，不考虑稍作管教么？”
“我是在笑你。或许被那个蝙蝠仙耍了一场！想想看，他私自带走这么多兵马，万一要在西域拥兵自重......”
“区区三千天兵，又能激起何等风浪？”
“三千天兵，放在我东土，确实不足挂齿；然而若放在西方，足可平定一方诸侯国矣！”
“老哥哥无需多言，吾心已决。”开明兽摇摇九颗大脑袋，“再说，我一人足以挡万员天兵。若真有变，大不了我请假一千年，亲征西域，把兵马齐齐整整带回！”
“唉......你所说的蝙蝠仙与那位神父，现在何处？”烛龙忧心地望向开明兽，长叹一声，“你看西方创世大洪水，诺亚以一道彩虹为和平契约——可见，他们西方天神最讲契约精神；再看所罗门王，将七十二柱魔神呼来喝去，皆有不同印章——可见，西方魔鬼也需要契约才会乖乖听话。不如，咱们也让他俩立一契，日后也有个说辞。”
“这此事简单。他们二人正在殿外候着，我叫他们进来便是。”开明兽颔首，落座并传音。
进来吧。
传音一到，福夜宴耳尖微动，迅速整顿衣裳起敛容，并示意小神父随他进殿。
此时福夜宴已由散仙装束转为玉带金貂、宫锦仙袍，宛若一朵墨云漂泊半空，再加上一脸肃穆，俨然仙官上朝之态，不禁令斐尔森也紧张起来：
“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必。”大蝙蝠在爱人轻啄一吻，“我只是工作需要。至于你嘛，表现得越‘自然’，越原滋原味，神仙们越稀罕你。”
登上烛龙殿。
这座烛龙殿果真是好去处！紫烟玉台天地煴，黄金柳苑百卉香。上瞻昆仑之巍巍，下临萦河之洋洋。灵龟伏银坻，螭龙亘飞梁。阆风瑶蕊云锦帐，不死花药碧桃床。座下洪崖流霞醉，庭前姮娥妙音扬。烛膏煜煜、祥油缓淌，此乃王母所赐金银台；面绡芙蓉、眉连胧月，当是太华仙子花月妆。
殿中，龙形之神盘坐。
正是钟山山神，东方神兽烛龙！
烛龙一睁眼，则是白昼。它先看见福夜宴，微微点头；
烛龙一闭眼，则是黑夜。它又转向斐尔森一瞥——但感其气息一变，烛龙霍然睁目，大惊：
“凡人！”
凡人，烦人。
凡尘之人不能上仙境，这是东方神界一条铁律。
满座神仙也倒吸一口冷气。
只有斐尔森一脸茫困惑，听不懂。他轻轻拉一拉福夜宴的衣袖，求助似问：“它是什么意思？”
宽袍大袖下，福夜宴不动声色攥紧斐尔森之手，却恭敬对诸神一拜：“各位上神，这位西方的神父朋友确实是凡人。想我东方神界海纳百川，心纯者皆可一观，本无需诧异；而他初入仙界，途中山神也未阻拦，想必是合规之举。”
这话说得漂亮。
意思是，斐尔森心善纯净，自然配享天界。且行路无阻，畅达无碍，神仙高层应该也默许了斐尔森上天一事。
“昔日昆仑山上，吾误以为此神父乃西方天使，才会放行，未曾想，竟是凡尘之身。”开明兽从九颗脑袋里悄悄分出一颗，密语于烛龙耳畔，“身居凡世，幸遇仙缘，必有其不凡之处。请您明辨。”
“查。”烛龙再度闭目，缓缓吩咐。
两睁两闭眼之间，人间已经过了两天两夜。
“他们要查什么？”斐尔森小声问福夜宴。
“我的家谱。”福夜宴含笑回答。
“什么家谱？”
“白泽图。”福夜宴说，“白泽是轩辕黄帝座下一只神兽。我们东方妖怪姓甚名谁，它都烂熟于心，并且乐意清清楚楚说给人类听。后来，神界重修〈白泽图〉，现在可以清楚查到百兽妖仙的祖宗十八代与未来命运。”
下面俩小情侣一直咬耳朵，单身万年的烛龙有些不爽，随即投下一支笔、一张仙纸：“你们无需等待白泽图，速签契约。”
“遵命，大人。请问是什么契约？”
“之前开明兽许诺借给你们三千昆仑兵，铲除西方狼妖。但我昆仑兵不能师出无名，你们要借兵，得先签字。”
福夜宴应声，立刻行动。手中笔走龙蛇，仙纸上迅速签下他的名字，继而传至斐尔森手中。
斐尔森亦照做，笔下生风。
眼看他们签完，烛龙才开口告诫：
“契约一旦签订。是绝对不能违背的，否则会引来灭顶之灾。”
“灭顶之灾......是什么意思？具体指什么？”斐尔森好奇。
“天打雷劈。”烛龙不耐烦摆摆手，“就这样吧。我们不包差旅费。尔等自谋筹措，自己想办法把士兵们带去西方。且记，六十天内，必须归来奏命！”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也就是六十年。
“已足够。”福夜宴满心喜悦，“多谢上神鼎力相助！”
“勉力而为。”烛龙又象征性摆摆手，“你们记好。”
刚打发走一人一蝙蝠，开明兽又以忧心忡忡之态步入殿中，身后跟着两个仙童，手捧《白泽图》，同样愁眉不展。
“查出何事？如实报来。”
“那神父确与我东土缘分深厚。他本是一位传教高士。远涉重洋至东土，无意中救助一蝙蝠，即幼年福夜宴也。死后投胎西方，还做修行苦客。”开明兽答道。
“但是，关于他们两个......怕是还有一场小劫，难逃。”开明兽身后，两名仙童对视一眼，轻轻阖上白泽图，掩卷一叹。
“哦？莫非他们真有造反之心？”烛龙望着二人离去的云路，眯一眯眼，目光如电。
“非也。只是他们之间，注定有一段生死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