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子像坏掉的机器人一样，站在原地，表情惊恐，整个人都掉色成黑白了。
“……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纯子的声音逐渐虚弱，她根本没有勇气抬头看研磨的表情。
所以，她错过了研磨眼里一闪而过的愉悦。
一开始是很生气的，但是，这副表情真的很精彩啊。
研磨一边想一边从座位上站起来，毫不意外地看到他那吓成一团的同桌抖了一下：“我去换衣服，你待会儿和老师说一声。”
“好，好的。请放心。”
声音也在颤抖呢。
*
研磨从体育馆的更衣室换好衣服回教室时，恰好碰见了在户外上体育课的黑尾。
黑尾表情有点惊讶：“研磨？你怎么穿着这身？你的校服，怎么了吗？”
“嗯，校服被人弄湿了，就换了运动服。”
黑尾觉得不对劲：“被人弄湿了？那不应该生气吗？你这隐隐约约的开心是怎么回事？”黑尾表情逐渐八卦，“是……女生？”
研磨想到他刚刚他经过纯子时，对方低着头，微微颤动的羽睫与眼尾连成一道优美的弧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郁闷又害怕的气息。
他一直以为对方是明艳的长相，毕竟光是看着她，就觉得这个人美丽的咄咄逼人。
然而她安静下来时，他才恍惚发觉，单从长相论，其实更像是玻璃玩偶。
脆弱的，容易被摧毁的美。
很厉害啊，同桌。
“研磨？你这个表情很妙啊，你不会是……？”黑尾有点激动，研磨这家伙，还以为他除了游戏什么都不感兴趣呢。
研磨面无表情地看着黑尾：“请收起你这副奇怪的表情，并没有那回事。我只是，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我先回去了。”
*
课堂进行到三分之一的时候，门口出现了研磨的身影。
纯子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看了一眼就连忙移开目光，低头盯着课本。
椅子拉开，坐下，男生的气息从来没有存在感这么强过。
纯子坐立不安，目不斜视地用余光偷偷瞄研磨。
还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样子。
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果然，对于孤爪同学来说，我这种性格的人，太闹腾太超过了吧。纯子有点沮丧，又有点不知所措。
等到下课，纯子默默远离了自己的座位，虽然在和明日香交谈，但是注意力全在研磨身上。
“纯子，一直在看孤爪君呢。是在介意刚刚的那件事吗？”
“嗯……总感觉，我的存在对孤爪君来说是一种困扰。”
明日香睁大眼睛：“诶？怎么会，孤爪君刚刚也没说什么吧，不过他确实看上去是喜欢安静环境的人啊。”
一只箭穿胸而过。
“实在很介意的话，就好好道歉吧。感觉孤爪君不是小气的人，虽然他真的很冷淡。”
又是一只箭扎在心口。
“好……好的。”
但最终的破冰还是研磨主动的。
纯子看着推到她桌面的纸张，上面写着：
——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果然……没有人能拒绝美少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研磨同学真是个大气的好人呢！
研磨眨眨眼睛，哇，整个人都变亮了。
*
如果说，研磨传递出的友好信息，让纯子感到开心。
那么选择社团这件事，就绝对没有那么开心了。
回到家的纯子，掏出手机，她有一种迫切想要联系岩泉和及川的冲动。
绝赞二传手：所以说让你不要得意啊。
绝赞二传手：狠心抛下我和小岩的女人。
岩泉：不要说奇怪的话
岩泉：在新学校适应的还好吗？
绝赞二传手：一看就不怎么样吧，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最后还是可以预料到的结局。
绝赞二传手：不管看多少次都叹为观止的，神奇人际关系。
岩泉：不过纯子去了东京，还会打排球吗？
绝赞二传手：……
反反复复键入文字的输入框，纯子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明明之前很想找他们，也知道他们大概会问起社团的事，连话语都可以预料到。
但为什么，还是这样犹豫不决。
人会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吗？
*
青叶城西，训练休息中途，及川彻代替小泉纯子做出了答复。
“小岩，她不会再打排球了。”
岩泉一拿水的手一顿：“啊？那不是很可惜吗，明明很有天赋啊。”
“哈哈，本来就是被我们骗来打排球的嘛，离开我们，没人逼她，那家伙肯定不干了。”及川彻转着手里的排球，看向球网。
球网的那一边，是牛岛若利的身影，是他无论如何也要击败的对手。
但对于小泉纯子那个爱漂亮又装模作样的家伙来说，球网的那一边，大概是绝对不想触碰的失败吧。
球，顺着手施予的力量不断向上，及川彻专注地看着空中的球，脚下用力，就像青鸟舒展自己的身体那样，腾跃而起，将球狠狠扣下——
“砰——”
球落在地面的瞬间又高高弹起。
“哇，纯子你也太厉害了吧！”
“是啊，是啊！”
“可恶啊，明明大家还在努力抛接球，怎么你就会这么厉害的招数了?!”
“老师，我们也要学！”
嘈杂的声音将纯子包围，站在人群中心，享受着众人吹捧的纯子，根本压不住向上弯的嘴角。
她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咳，很厉害吧！那是当然的啊，我可是跟着及川彻学的发球啊！”
“诶？及川彻？这是谁？很有名的排球运动员吗？”
“是国家运动员吗？”
“他是东京的吗？初中？高中，杂志上有介绍吗？”
纯子双眼明亮，挂着掩饰不住炫耀的笑容，坚定地说：
“他是最优秀的二传手！”
“未来也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职业运动员，去到更大的舞台！”
“是青叶城西的首发，你们以后一定会在全国大赛上看到他的！”
“而这么厉害的人，是我的朋友哦~”
和她不一样，尽管总是和及川从成绩到受欢迎程度等等方面进行比拼，并且谁也不服谁，唯有排球这件事，纯子始终相信，及川彻一定会成功。
体育老师看着叽叽喳喳的小兔崽子们，只觉得他们吵闹。
“你们在干什么？给我好好练球啊！”
*
花式炫耀球技的纯子终于觉得有点累了，摸到树荫底下休息。
巧的是，研磨也在这里。
纯子眨眨眼睛，好像除了一开始，就没看到研磨了。
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不喜欢运动吧。
难得的，纯子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其他同学在那边小鸡啄米一样的互相抛接排球。
“刚刚你有听到吧，有些人好像不太赞同你说的话。”
“嗯？”纯子转过头好奇地看着研磨，“研磨刚刚有在看我吗？”
很难不注意到吧，那样高调。
似乎是读出了研磨的表情，纯子哈哈大笑：“果然我很引人注目吧！至于那些话。”
不同于一贯的张扬夺目，也和偶尔露出的虚假的柔弱不同。是一种混杂着不甘和期待，又最终归于某种确定答案的平静。
“我所说的是真的啊，为什么要自证。只有假话才会迫切地想要别人认同吧。”
总是让人意外啊，纯子同学。
研磨觉得他的同桌真的很有意思，所以，他第一次如此长时间的直视着纯子的眼睛，在对方迷惑都快要漫出来时，才带着点几近于无的笑意说：
“纯子，其实，我也是二传手。”
*
“哦呀?”黑尾一看到研磨走进体育馆，就察觉到不对劲，“今天心情也很不错啊，研磨。”
“是的，遇到了有意思的事。”回想起纯子五彩纷呈的表情，研磨肯定地点点头，“很有意思。”
“是什么呢？方便和我说说吗？”黑尾的好奇心起来了。
研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被人当面说外校的二传手才是最优秀的二传手。”
“？这是挑衅吧，是谁？”黑尾露出恶人笑，背景里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我去找他好好聊一聊。”
“不必。”研磨向更衣室走去，“对方没有恶意。”
“……”
场馆内，研磨帮着学长们捡球，同时也观察着众人。
技术好坏，热爱与否，仿佛不需言明的分界线，将一干人等划分开来。
研磨不由自主想起了纯子。
尽管户外场地没有球网，也没有明确的区域界限。但是那一球，并不是好接的一球，很容易被误认为发球出界。对力量和控球的要求都很高。
其他人的身影好像变得模糊，视野里唯一色彩清晰的就是高高跃起的少女。
时间的流速好像变慢，嘈杂的声音也趋近于无，世界在此刻静止。
直到排球落地，将这静止的画面砸的四分五裂。
于是，人们重新活动起来，围在少女身边，叽叽喳喳地传达崇拜的心情。
研磨清楚地看到，发球时，纯子的表情。
是他曾无数次看到过的，在黑尾脸上，在那些比赛的对手脸上，出现过的专注到兴奋，充满蓬勃野望的表情。
明明不是非常完善的技术，却依然能给人造成极大的压迫感。
可是这样的人，却和他说：
“女排？不哦，我不会去的。”
“因为，我并不喜欢打排球，之前只是和朋友一起而已。”
研磨觉得他是能理解的，因为他也是因为小黑才打排球的，本身对排球既不喜欢，也不讨厌。
但纯子，根本不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