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孩子的哭声，秦厌喉口一紧，心中莫名多了与世间的联系与牵挂，他缓缓抬头望去，看到会怀里抱着一个皮肤皱皱巴巴，可皮肤白嫩嫩，圆润可爱的宝宝。
那一刻，他怔在原地，手脚僵硬。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应的护士，怎么样从她手里接过的宝宝，他清楚的感受到怀中一沉，心里也跟着沉重起来。
负责手术的主治医生走来，向他说道：“楚相言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百分之八十的腺体被破坏，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的昏迷，未来如果找不到适合的腺体移植，就要永药维持生命，不过没有腺体的omega，恐怕存活时间也不会很长，您要做好准备。”
主治医生的话宛如恶魔低语，每个字都是对秦厌的酷刑，就好像把心扔进绞肉机里，绞得血肉模糊，痛苦不已。
收紧的怀抱让宝宝刺痛，结果哭得更厉害了。
主治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略微轻了些，“秦先生，我理解您对患者的感情，但楚相言现在腺体受损，而且还处于昏迷状态，您的信息素和陪伴作用并不大，所幸孩子身体健康，您可以先照顾好孩子。”
秦厌木讷的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宝宝，他确实长手长脚的，眉眼间都是言言的模样。
这些他脑袋里更都是言言的面孔了...
“宝宝...宝宝会怕我的信息素...”他记得言言说过，他还记得。
主治医生没反驳，却也无奈，“新生儿确实会在出生后的六个月排斥、恐惧alpha爸爸的信息素，不过...现在omega爸爸的信息素他接触不到，如果宝宝离开母体时间过长没有AO双方任何信息素的滋养，就会影响宝宝的成长，会落下许多腺体方面的疾病。”
秦厌抱着宝宝，怀中沉甸甸的，整个人像是被罩在玻璃罩里，医生说什么都是朦朦的，他只盯着宝宝看。
宝宝皱了皱鼻尖，像是闻到了什么，很快哭声就弱下来，蹬着小腿，挥着小手抓上秦厌的衣领，往沾满楚相言血迹的地方蹭。
那里有楚相言的信息素。
可宝宝很快就分辨出这死气沉沉的白山茶味道，不是来自omega爸爸，吸了两口凉气，顿时紧皱眉头哇哇大哭起来。
秦厌不会哄，也不知道该怎么哄。
宝宝找不到爸爸的白山茶花香了，他也找不到了。
主治医生属实无奈地摇头，从他怀里抱回了孩子，“我看秦先生现在也无心照顾孩子，医院有专门照顾新生儿的科室，我把他送到那里，你准备好再接走孩子，不过。”
主治医生加重语气，“不过你必须要抽出时间来给新生儿释放些安抚信息素。”
秦厌没回答，目送着宝宝被护士送走，他就迈开早就站僵的双腿，往ICU走去。
楚相言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秦厌与他隔着一块厚厚的玻璃。
ICU不许家属随意进出，但每个单间ICU会有一块单向玻璃，允许家属在外看护陪伴。
病床被三面白墙围绕，雾里所有的光线都来自那一块块医疗设备的屏幕，昏暗氤氲，被绿光阴在楚相言惨白的脸上，深陷的眼窝乌青，脖子上缠着一圈圈绷带，除了腺体，脖子、小腹上都扎着针管，十几根针管连着医疗设备，屏幕上跳动的字符和生命线伴着沉闷的机器声。
楚相言是只提线木偶，四肢被这些针管吊着，躯干残破不堪。
眼前的一切都证明楚相言还活着，但也只活着，而且又活成了秦厌噩梦般上一世破烂娃娃的模样。
一切的一切，秦厌只觉锥心刺骨的痛，他双膝软得无力，顺着玻璃滑跌在地，眼泪不受控制的翻涌而出。
他不知道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他爱楚相言，恨不得把他关在家里，不受到外界任何的伤害，可这样他会不高兴，会像只无法翱翔天空就一头撞死在牢笼的鸟，在自己精致准备的保护罩里恨他。
他不想，他想给楚相言自由，这样美好优秀的omega应该在世界上发光发亮。
可看到楚相言躺在病床上，和上一世几乎无异的结局，他知道自己错了，什么都错了。
他不该活过来再伤害一次楚相言，不该高估自己的能力，不该心软听了他的话，全都告诉他，然后带着他去冒险。
全是错的…
从一开始就错了。
一米九几的顶级alpha蹲在墙根，捂面哭得撕心裂肺，他是只被人遗弃，浑身是伤的兽，落寞又孤寂。
不清楚表盘转了多少圈，ICU里滴滴的机器声无时无刻在提醒着楚相言的处境。
期间那位omega医生又来给他换药，就算她带着医用级别的阻隔贴，淡淡的蜜桃味还是会影响到秦厌的感官，但他无力在乎这股味道是哪个牌子的洗衣液，出自哪位香水大师之手，他只想要他的白山茶香，单调却不能没有的香气。
林奕也来过两次汇报工作，可得不到回应，他便不说了，劝了几句要保重身体，就去忙外面的烂摊子。
陈霖不想看到秦厌，也不想看到跟秦厌站一起的林奕，所以干脆联系omega救助中心给楚相言找能的匹配腺体。
当悲伤积累到顶点，秦厌挤不出一滴泪，木然地站在玻璃窗前，没有痛苦，没有脾气，没有思绪，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呼吸平和的人身上。
他知道从针管里打进楚相言身体里的药，并不能维持他太久的生命，否则上一世也不会死在病床上。
几天下来，秦厌不吃不喝，肉眼可见的瘦了几圈，左臂上的伤口有流脓发炎的迹象，整个人看起来情况很不好。
林奕觉得秦厌再这么下去，恐怕要先于夫人离开人世，可自己又劝不动秦厌，只能求助秦臻，让他来劝劝秦厌先保重自己的身体。
秦臻接到林奕的电话时，刚解决完秦氏的烂摊子。
秦氏的事倒是不棘手，就算秦氏高层对秦臻的身份是否合法产生疑虑，但碍于目前没人能代替他拯救秦氏，这群老股东也就哑巴吃黄连，认命的配合秦臻工作。
沈鹤背后的集团守信的出手收购了秦氏大部分外流股份，稳定了秦氏内外环境，同时沈鹤也逐渐开始接手秦氏的工作。
不过，再怎么不棘手，秦臻每天都睡不了四个小时，好不容易差不多解决能休息一下，结果就听说他的亲弟弟要把自己作死了，只能马不停蹄地再赶回B城。
只短短七天，秦臻很难相信眼前这个姑且称做人的人是他弟弟?
秦厌头发蓬乱，下巴一圈胡茬，神色黯淡，要不是秦臻亲眼确定他的胸膛还有起伏，否则还以为站在那里的是具干尸。
秦臻没打算开口劝，直接叫来医生护士，很难想象一个身材高大的顶级alpha，竟然脆弱的像张纸，一个护士就轻易地把他按倒在地，朝胳膊上推了一支镇定剂。
秦臻站在一旁，看了眼玻璃窗里，楚相言眼睛轻合，嘴上套着氧气面罩，无奈地叹了口气。
秦厌的身体被自己折磨得乱七八糟，刀伤发炎引起的高烧，连着烧了三天，烧糊涂的alpha满嘴胡话，口齿不清得谁都听不清，只能确定他没句里都有“言言”二字。
趁着他昏迷，秦臻带着他做了一整套检查，终于在第四天，秦厌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朦胧中，秦厌隐约觉得自己的左臂疼，肿得肉里快跳，好像下一秒就要炸开一般。
“小秦先生，您醒了?”霍阿姨久违的声音传来，秦厌神情一晃，以为自己回到了津滨。
霍阿姨赶快把怀里的宝宝放回摇篮里，去床头呼一声。
秦厌咬牙吃痛坐起身，环顾了一圈才确定自己还在B城的医院。
霍阿姨回头见他起来，神色一惊：“您怎么起来了，快躺下多休息一会儿。”
秦厌不听，一把扯下手背上正输液的针管，跌跌撞撞地下床往外走。
“小秦先生哟!您...您可别乱动了。”霍阿姨绕了一圈才扶上他，拦着人想把他往回拉。
“我要见言言...”
秦厌呢喃，嘴里吐出的气声，霍阿姨根本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秦厌执拗地往外走，眼里心里全是楚相言。
ICU里太冷清了，言言一个人躺在里面会孤单，会难过的。
所以，他要去见看言言，要陪着言言。
还没走出门，迎面就撞上举着电话正处理工作的秦臻，见到秦厌醒了，他有些惊喜，但这份喜悦很快就被怒气冲散。
他嗯嗯啊啊的挂断电话，叉腰挡住秦厌的去路。
“你现在哪都不能去，好好在病房休息!”
“不行，”秦厌木讷摇头，“我要陪着言言。”
“他现在昏迷不醒，你陪着有什么用!除了搞垮自己，还有任何意义吗!”
“那怎么办!言言现在...现在就在里面躺着，我...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无助，无助得连话都没勇气说出来。
秦厌眼眶泛着水汽，曾经滴泪不流的男人，如今只要提起那个名字就成了泪人。
秦臻叹了口气，抱上他的肩膀，“遇到事就去解决，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秦总现在想不清楚了?”
这话像是给时间按了暂停键，整个病房都安静下来。
沉默了许久，秦厌才缓缓开口，“你知道的，腺体移植根本就是骗局。”
世界上的omega本来就不多，意外去世的omega腺体能达到移植标准的更少，就算万里挑一真有匹配的，移植手术的成功率是所有手术里最低的一种，就算移植成功还有排异反应。
“不是腺体移植。”
秦厌微怔，腺体受损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腺体移植，还能有什么方法?
秦臻趁他松懈，顺着把人扶回床上，“你就没感觉到你身体的变化吗?”
“什...什么?”
秦厌话还没落，医生和护士们就进来给他检查身体，有许多护士脖颈都贴着抑制贴，鱼龙混杂的omega信息素直冲鼻腔。
他眉峰微颤，皱了皱鼻尖，等医生护士们离开，反复确认。
“感觉到了吗?”秦臻鲜少有如此耐心。
秦厌拼命点头，“信息素，omega的信息素，我能分辨出omega的信息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