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渡黄昏, 染天地,风雨潇潇,别样了了何其多。”
“雨停风息三月三,此情无计留长安, 泪眼问花花不开, 滂沱不语雨飞明。”
“……”
“世情薄, 人情恶, 俗世纷扰情难多, 晓风断,黄风冷,百态生生心事多, 难,难, 难……”
“人各就, 今非昨,世事无常秋千索, 角声寒,人心漠, 惶惶终日不可宁……”
“乱,乱, 乱——”
黄昏山顶, 青山花树, 血红的夕阳在天边席卷, 随着时间的推移徐徐下沉,斜晖洒落, 将世间大地都映照成了一片残红。
断断续续的调子从山顶之上幽幽传开,听在耳中, 竟是沾染了莫名的悲伤。
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衣,胸口处印着白云朵朵,男子背脊挺直,背负双手,站在那高高的山顶遥望天边云霞,满目山河。
他大概三四十岁左右,若是按照御灵师的年纪而言,这个年纪还算不得上中年,但那满头黑发之间,却已有了不少白发掺杂其中,下巴处有着细细碎碎的胡茬,给那张俊朗的脸庞沾染了抹沧桑和憔悴。
“山外青山山之巅,山外之山云之天……”
“静默山水间——”
不成调子的嗓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戛然而止,白衣男子微微仰了仰头,无奈一笑,转头望向身后大手牵着小手蹦蹦跳跳而来的两个女孩儿,那满眼的沧桑都在此刻尽数遮掩,就仿佛从不存在一般,温和的笑从那满是胡茬的脸上勾起。
“胡闹,谁允许你们来的,萧儿,不带着师妹好好练习写字,跑这山上来做什么?不怕有妖灵给你们吃了?!”
故作严肃的声音低沉响起,看在眼底,威严而肃穆,让人生惧。
但作为始作俑者,萧成君就一点不怕。
“师尊,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天都要黑了,我和阿云都还未吃晚饭,未曾休息,您是想累死我们啊,师尊啊,急功利尽可是要不得的啊……”
小小年纪的女孩也就大概十岁左右的年纪,满脸稚嫩,眼睛大大的,故作老成的摇头晃脑,一手插着腰,活像个小大人似的训斥着自家师尊。
她手里牵着的女孩儿比她要小上一些,大概也就六七岁左右的年纪,身形偏瘦,脸色带着不良的苍白之感,那正常大小的九仙白衣穿在她身上明显偏大了些,虽年纪尚幼,神色稚嫩,但却是绷紧着一张小脸,满脸严肃,神情冰冷。
赫然正是云妃。
还小的云妃。
“哈哈哈哈哈。”
闫靖被逗的大笑,手里攥着的黑玉短笛微微一晃便收进了空间戒指之中,上前两步,大掌伸过来狠狠揉了揉萧成君的脑袋。
“你啊你啊,强词夺理,伶牙俐齿,怎么给师妹做榜样?!”
萧成君不服这点,哼哼着,撇了一眼身边冰块似的小师妹,灵动的眼底带了些无奈。
还做榜样?
就这样的,还做什么榜样?!
大概小师妹需要的就只是来自师姐温暖的爱了!!
萧成君颇为得意忘形的扬起小下巴,哎呀,她这个师姐可真重要啊。
闫靖还在数落她;“……多像你师妹学学,大姑娘家家的,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萧成君瞪眼睛;“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呗,等再过个十年,师尊,你等着,萧儿给你娶个徒妻儿回来敬酒,让她……”
“胡闹!!”
蓦然而起的低喝让萧成君下意识住了口,她错愕的抬起头,诧异的望向神色有异的闫靖,一脸懵逼,外加委屈巴巴;“师尊……”
便是连云妃都抬眼看过来,清冷神色懵懂而自持。
闫靖揉了揉眉心,回过神来,暗自自责一声,伸手揉了揉萧成君的脑袋,沉默了几息后,微叹了口气;“抱歉,师尊不该吼你。”
“只是,这些话,以后莫要在说了,让人听到了不好。”
萧成君不解;“为什么?”
“因为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只有阴阳结合,三纲五常,才是人间正路……”
望着萧成君,云妃眼底的懵懵懂懂,闫靖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将所有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师尊,你眼睛怎么红了?”
“大概是被风吹久了吧。”
闫靖唇角勾起,微微颤动着的弧度带着萧成君和云妃看不懂的悲伤。
转瞬即逝。
沉默了半晌之后,闫靖再次开口。
“萧儿,云儿,即便你们此时不明白,但有几句话,师尊也想要告诉你们。”
“师尊你说……”
萧成君和云妃都安静了下来。
闫靖微抬起头,语调很慢;“等你们以后长大了,一定会遇上自己喜欢的人。”
“若是日后有一日,你们当真遇见了那个喜欢的人,那么师尊希望你们一定要认清自己,每一份的相遇都有因果,而这因果的好与坏还需要你们自己去评定。”
闫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郑重其事的看着自己神色懵懂的两个弟子。
“你们记住,若是爱了,那便不要犹豫,不要彷徨,不要顾及世俗纷扰,也不要管他男女年少,遵从自己的本心,遵从自己的道心,哪怕日后终有一日,会千夫所指,声名狼藉……”
沉寂几息后,萧成君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的开口;“那师尊你,喜欢过吗?”
闫靖沉默了半晌,忽然一笑;“对。”
“他是谁?”
“一个,很好的人……”
“说谎,他一定不好。”
云妃忽然开口,稚嫩的嗓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冰冷;“师尊你眼睛红了……”
闫靖被气笑,无奈的瞪眼睛;“都说了,那是被风吹的。”
可萧成君和云妃一个不信。
虽然她们无法与闫靖感同身受,但起码她们知道,自家师尊,是在不甘与悲伤的。
“……这个世上啊,最绝望的事情就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能在一起,但到了最后,却还是能义无反顾爱上,有太多的事让我们无能为力,所以就只能顺其自然……”
“可不管在怎么说,人生真谛莫彷徨,最后到底还是会觉得,这人间,很值得……”
所以,是不悔的。
落日留下了长长的影子,黄昏的火烧云弥漫天际,映红了一切,也映着山顶上声声渐落的三道身影。
“所以,若是当真有那么一日的话……”
“那就,变强吧,拼了命的变强吧,因为只有强者,才能用拳头打破一切流言蜚语。”
只是可惜,他不够强,豁不出去,顾虑太多,也没有那么坚定,于是这一退,就是山海相隔。
只是,变强吗?!
“云妃,他们过来了,我们先退……”
晃了晃眼,沉寂的思绪落下,云妃动了动唇角,哑然失笑。
虞红鸳瞪着眼睛,还未落下的嗓音下意识一顿,然后嗓门破音;“不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笑?!”
“啊啊啊吼!!”
鬼气森森的昏暗之下,踉踉跄跄的村民百姓们神色狰狞,双目血红,凶戾而起,从四面八方直扑了过来。
虞红鸳心里毛毛的,若是以前修为在时,那她指定不带怕的,但关键她现在啥都做不了啊。
这要是被扑到,她死没什么,可不能破相啊,要不然就真成丑八怪了。
虞红鸳脸色一苦。
便在这时,只听得身边有雷鸣炸响之音轰然入耳,虞红鸳诧异的眨眨眼,转头望去,只见云妃白衣褴褛,风雷环绕,噼啪炸响,雷电轰鸣,直照亮了这一方鬼气森森。
虞红鸳霎时间目瞪口呆;“云,云妃,你什么时候恢复了的?!”
云妃扬了扬下巴,唇角微勾;“嗯,你猜猜看?”
“……”虞红鸳瞬间没得表情了。
她猜个屁猜。
……
半空之上,鬼术之下。
伴着滔滔鬼气如云似雾,两道身影灵翼挥舞,隔空而立,彼此对峙。
“你是谁?你当真,一定要阻拦于我。”
苍帝神色平静,老迈的脸上目光幽幽的看着楚也,半晌吐出来这么一句话,楚也就很无语。
“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这么一说,楚也反倒来了点兴趣;“交易,你想让我放过你,那说说看,你想用什么来作为交易的筹码?!”
也许是因着楚也的兴致勃勃让苍帝看到了几分希望,那老迈脸上的肌肉抖了抖,目光锃亮,亮的楚也都禁不住退开半步,一个寒颤袭边全身。
哎呀,我去,这目光也太恶心了!
“生命力,给你生命力怎么样?”
“你是帝境,已经能够开始掌握法则之力,那你就应该知道,达到帝境之后,再往上的每一步都是基于法则之力的领悟,而这,将会有多么困难。”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御灵师也是如此,即便是帝境强者也不过是比普通人能够多活几百年而已,若是不能再往上走一步,不能跳出三界五行的束缚,便也终究会有大限将至的一日。”
“帝境之上,是神境,据说只有突破了神境才能达到天地同寿,日月同辉,长生不老,万古不死,但这境界真的存在吗?既是存在,那为何古往今来千万年都没有一个人能够达到这一境界……”
“若是不能晋升神境,顶多活个几百年便会陨落,你甘心吗?!”
“放过我,只要你放过我,我给你五十年的生命力如何?那可是五十年的生命力……”
苍帝那近乎与疯狂痴迷的模样让楚也只能沉默,五十年的生命力,那又代表了多少生灵的泯灭和消亡。
心里本就压抑着怒火烧将起来,楚也合了合眼,嗤笑一声,指尖动了动,控制不住的猛然攥起。
“我有一个问题啊,苍帝……”
楚也舌尖舔了舔唇边的小虎牙,干涩的嗓音带了些控制不住的低哑和压抑;“我其实很感兴趣的,你是如何做到的,剥夺生命力给予自身?”
但苍帝敛起眉眼,狂热的神色微顿;“你问这做什么?”
“我就好奇不行吗?”
楚也眼底冷光一闪,稍纵即逝,却是歪着头笑;“或者说,这剥夺生命力的办法,除了你,还有谁会?!”
苍帝自傲的扬起老脸;“无人,这可是本帝……”
是吗?!
这就好了。
楚也摆摆手,很是不耐烦打断他的自夸,破碎面具下的一双黑眸冰冷凌厉的毫不掩饰。
“反正意思也就是说,只要把你杀了,这剥夺生命力的方法就永远消失了是不是?”
这么一想的话,其实她不知道,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想想那些惨死的孩子们。
想想那些消逝的生灵们。
想想若是她晚来一步,云妃,虞红鸳,白鹭将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楚也心里的愤怒压抑不住,也已经不想在压抑,灵力在沸腾燃烧。
“苍帝,枉你曾经身为第六战域的战将之一,也曾为了灵之大陆镇压妖魔,守护一方,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的你,竟然已经完全坠落至此,就为了自己能够苟延残喘的活下去,残害生灵,伤及无辜,丧尽天良,天理难容,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替天行道!!”
“哈哈哈哈。”
“你知道什么?你懂得什么?你知道死亡的那种感觉吗?!”
“你知道看着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你面前消亡的那种无力感吗?”
“你知道死亡代表了什么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评价于我,人各有志,我想活下去有什么不对,我为了灵之大陆镇守战场,守护了多少百姓生灵,而如今他们报答我,又有什么不对?!”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你简直是强词夺理!!”
楚也简直要被这歪理气到不行。
“姐姐,下面有人,你就不要现身出来了,和大叔一起帮我牵制住那头穿山甲就行。”
“好。”
识海中,孟婆应了一声。
接着,楚也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突然一凉,她知道,那是孟婆离开了。
下一息,鬼术结界仿佛活了一般的涌动起来,那道道的鬼术纹路交叠而起,猛然延伸出数十道直径压向苍帝。
苍帝想也不想的慌忙躲开。
等那鬼术纹路在崔钰和孟婆的加持下本就是故意逼开苍帝,故而也不追赶,而是猛然掉头,猝不及防的紧紧将那巨大体型的穿山甲围困其中。
苍帝挥动灵翼,脸色一变。
“你……”
楚也冷笑一声;“你什么你,今日我便来教教你,“死”字该怎么写吧。”
金光迸发之间,楚也灵翼挥动,身体化作一道残影,五指攥紧,蓦然一拳打出。
覆盖了法则之力的拳头,而且还是全力之下的一击,这一拳,甚至将空气都打出了爆鸣之音。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那苍帝只能大喝一声,同样全力施为,当下从空间戒指之中掏出自己的灵兵挥舞而来。
王境中阶灵兵,一柄土属的虎头长刀。
不讲武徳,怎么能用灵兵!
楚也更气了,冷哼一声,不退反进,破碎面具下的嘴角露出的那一抹诡异的弧度,竟是身体一晃,整个身体在半空中遽然消失。
“???”苍帝。
什么情况?!
面前失去了目标,苍帝心里一惊,但就在这一刻,楚也的身影却是遽然出现在了苍帝的身后,一拳狠狠的轰了出去。
轰!!
那老迈的身影瞬间被这一拳砸向了地面,一个深达数十米的人形大坑赫然在目,荡起的尘土飞扬之间,传来苍帝不敢置信的畏惧嗓音。
“你,你到底领悟的是什么法则?”
楚也灵翼挥动,目光冰冷;“你猜啊。”
“……”苍帝。
“那么下一拳,你可要继续接住了啊,混蛋!!”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