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人, 时间不多了，你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放弃吧，小主人。”
“你没有办法救他们的，而我与崔钰, 也不可能冒这个险, 我们不可能将这么明显的把柄痕迹暴露在人前, 小主人, 我们要保护的人是你, 其他人，和我们没有关系。”
“别犹豫了，小主人。”
“……”
识海中, 崔钰和孟婆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但楚也目光闪烁, 稍显尖锐的牙齿用力咬着唇瓣, 尖锐的疼刺激着她越发冷静。
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吗？
就, 非要舍弃一方做这个选择吗？！
楚也抓了抓脑袋，脸色难看, 沉默了半晌后终于开口；“大叔，如果你们出手的话, 留下痕迹的几率会是多少？”
察觉到楚也话中的意思, 崔钰和孟婆的嗓音倒是顿了顿, 然后回答她；“一半吧。”
一半！
楚也不知道崔钰和孟婆这话中的真假, 更不知道这一半的概率到底是多还是少，但这种事, 她也只能往好的方面去想。
至少，一半的概率, 也就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或许，值得一试……
“小主人……”
重重的口水声带着沙哑下来的音调，从最初的迷茫不安逐渐变得低沉凝重了下来；“别说了，大叔，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你们也不用再劝我了。”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这种事也没有再说的必要了，不管怎么说，就算以后当真会暴露，那也都是以后的事了。”
“一半的概率，值得一试。”
“就，拜托你们了。”
沉默了两息，崔钰再次开口；“小主人，你真的想好了？”
“嗯！”
攥着金箍伏天棍的指尖用力到暴起青筋，楚也抿起咬破的唇角，尖锐的痛带着铁锈的血腥味道。
如果是恶人，敌人，那么楚也就算离开也能下得了这个狠心，甚至离开的毫无愧疚，但…这几十个人不一样。
他们并不是敌人，更别提这其中还有诸如凌迟老头，宁愿夏侯这几个和她半生不熟的人在。
有很多因素让楚也没办法选择单独带着云妃离开，更何况，她该怎么带云妃走？
实话实说，云妃会跟着她走吗？
以云妃的性子来说，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楚也甚至觉得，她连开口都没有办法开口。
更何况，如果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虽然楚也也会理解，但，这还会是云妃了吗？
那个在一方城之中，明知自己身受重伤，也会为了一方百姓而去阻止那妖魔分．身的人，怎么可能会走？！
合了合眼，楚也的眼底闪过一抹自嘲。
“大叔，孟婆姐姐，拜托你们了。”
“如果真的暴露了，那就再说暴露了的事吧，不管怎么说，我永远都是一个“人”，而非妖魔。”
“有些底线，不能碰。”
随着那低沉且自嘲的嗓音落下，崔钰和孟婆倒是没再开口，也不多话，当即化为两道黑光从楚也身上窜出。
眨眼间融入夜色，消失于夜色之中。
楚也合了合眼，若有所思；“塔灵……”
“嗯？”
“你说他们这话，有几分可信？”
其实说真的，比起崔钰和孟婆而言，楚也更愿意相信塔灵，尽管它真的不太靠谱，但不管怎么说，塔灵，才是真正于她一体的。
而崔钰和孟婆不是。
即便他们带大了她，也救了她很多次。
每次这么想的时候，其实楚也自己都在唾弃自己，这般多疑猜忌的模样又何其可悲。
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指尖攥紧金箍伏天棍，楚也唇角勾起，带着自嘲又讥讽的模样。
“不知道。”
塔灵沉默了两息后才开口回答她；“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也许，半真半假。”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
楚也无奈；“你不是能探查吗？之前刚觉醒的时候不是还说什么我要是不愿意就分分钟干死这两只鬼系小妖灵吗？”
“啥玩意？我是这么说的吗？！”
被楚也怀疑的目光一瞪，塔灵直接炸毛；“我说说还不行吗？我吹个牛还不行吗？干嘛这么斤斤计较小家子气，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楚也。
简直就无语，她根本就没说什么吧。
但塔灵气哼哼的，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甚至连那飘忽的嗓音都带上了一抹叹息的意味；“小也子，我记不得了。”
“从前的事情？”
“到这里的目的？”
“还有你的存在？甚至我的存在？”
“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
楚也沉默。
“所以变强吧，小也子，只有变强，你才能不怕任何阴谋诡计，不管是好意，还是恶意……”
楚也轻轻闭上眼。
云妃走过来的时候，所看见的便是楚也抱着金箍伏天棍，站在黑背抹香鲸的尾部抬头遥望夜空的身影。
单薄且矮小。
黄昏散去，夜色降临，漫天星月全无，海风呼啸凛冽，伴着渐起的海浪打在人的身上，是宛如冰雹一般的沉重感触。
海上的夜，并不好过。
而今夜，却也并非是一个好夜，充满着风雨欲来的沉闷和压抑。
轻步走到楚也旁边，云妃双手垂落，一身白衣尽管褴褛残破，鲜血干枯，却也依然背脊挺直，宛如青松。
“在想什么？”
“唔！”
楚也抬了抬头，嗓音一顿；“就，乱七八糟的吧。”
云妃唇角微扬；“既然乱七八糟就早些休息。”
休息？
怎么可能还有闲心休息的了啊。
楚也暗自叹息一声，这事，她也不打算和云妃说。
“你呢？”
“我和路遥将军几人会连番守夜，以防妖灵突袭。”
楚也微侧过脸看云妃，唇角顿了顿，想说，不用了，妖灵不会来的，起码今晚不会。
但她没办法说，就像她也不能说很快会有王境五阶的妖灵来袭一样。
于是，便也只能沉默。
……
千里外的海域，夜风潮湿而冰凉。
哗啦啦！
“吼吼！放过我，妖帝大人，请……”
翻飞的水浪波涛之中，随着那浪潮一并响起的，还有妖灵凄厉高昂的吼叫，最后水浪溅落，连那断断续续的求饶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蛇身猿面，浑身黑鳞，纤长的手臂胡乱飞舞，体长有十丈，那本是该在海中兴风作浪的存在，然而此时，却仿佛破碎的玉石一般在空中砰然炸开，尸骨无存。
波涛阵阵，滚滚而起，海风微凉，吹起浓郁的血腥味道蔓延向四周，无月无星的黑暗之中，却有两团鬼火在闪烁沸腾，森森鬼气如点燃的幽灵明灯，映照着那道身影一身红衣的凛然模样，在这片黑暗，宛如地府鬼桥。
直到一切都平静下来。
直到这时，一边观战的孟婆才背着双手踏空而来，肩膀上方悬浮着的金碗，在黑暗之中散发着幽幽金光，映着她眼底的神色，是说不出的复杂神情。
“我们，这般骗小主人真的好吗？”
但崔钰却是笑，微微偏过头看过来，眼眶中的两团鬼火逐渐消散，最后彻底散退。
“不，孟婆你错了，我们这并不是骗，只是在给小主人一个选择而已。”
更何况，楚也当真没有怀疑吗？！
“这是她的第一个选择，但却绝不是最后一个……”
“她的身份决定了她今后的路会很难走，也决定了她会碰到无数个选择。”
孟婆沉默半晌；“若是小主人真的决定了离开，崔钰，你莫非真的要亲手打碎她的灵脉，让她作为一个普通人过完这一生吗？”
崔钰毫不犹豫；“当然。”
“你不是也这么决定的吗？”
消散的尾音伴着水浪涛涛的声音在传入耳中，孟婆良久的沉默下来，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但所幸，楚也的选择没有让它们失望。
“若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背信弃义，这和那些臭老鼠们，和残暴的妖魔们又有何不同？如此心性，如何能堪大任？”
崔钰方正的脸上满是自豪与傲然之色；“正是因为小主人身份特殊，所以她才更要坚守底线……”
“既然选择了成为“人”，那么作为人的底线就要遵守。”
“踏上南域，也就意味着真真正正的走上了灵途，而这条路上，小主人注定多灾多难，若是一味迷茫下去，挣扎下去，那这路，她该如何走？”
“你我都无法代替小主人做决定，不管什么都好，但，你我却可以引导她一直走下去。”
只要，她想走的话……
话音消散，尾音落下，渐起的滔天水浪之中，崔钰和孟婆对视一眼。
“走吧，我们该回去……嗯？”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说着话的崔钰猛然停下，而后将目光望向了身后的夜空天际。
“这股灵力，是白家的人。”
孟婆猛然一顿，那双眼睛在夜色漆黑之中闪过两道幽幽鬼光，肩膀上方，凭空而立的金碗也似乎因着主人的异常而发出了轻微的嗡鸣声，但就在此时，崔钰的声音猛然开口将她叫住。
“孟婆，别节外生枝，我们该回去了。”
“什么节外生枝，按照她的这个方向和速度，只怕明日便会追赶上小主人的所在，怎么？你不怕她察觉到小主人的身份？
孟婆嗓音冷厉，眼底嘲讽；”毕竟白家的人，可什么卑鄙的事都做得出来。”
“别说了，孟婆，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白清明做的还不知道，你别……”
“除了那背信弃义的混蛋，还能是谁？！”
孟婆脸色变幻着，但尽管嗓音低哑而凶狠，可沉默了两息后，却还是衣袖轻甩，冷哼一声，转身化作一道黑光眨眼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崔玉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转头又再次望了一眼那无月无星的夜空，摇了摇头，化作黑光也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