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祭到底该做什么。
这问题困扰了桃沢月海很久。
她去问了在仙台长大的及川彻和岩泉一, 但是他们说实话也没怎么在七夕祭的时候特地去玩过。
更多的只是照常练球，然后走在路上看到风幡和千纸鹤，迟钝地想起来, 哦，原来七夕祭到了。
再多一点, 也就是随便买点小吃，看看烟花。
爸爸说七夕祭和夏日祭在游玩方面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是桃沢月海也没参加过夏日祭。
她不喜欢夏天。更何况是人挤人的夏日祭。
于是到了这天晚上，和赤苇京治一起吃完一盒章鱼烧后，她突然又陷入了迷茫。
这总不能一直吃吃吃吧？
桃沢月海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想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想玩的。
赤苇京治只对视一眼, 就明白她在想什么。
他很贴心的给出选项：“想要面具吗？还是要吃……大阪烧？”
他在一众食物里选了个离得最近的。
“……要大阪烧。”桃沢月海终于还是向美食低头了。
她虽然食量小，但嘴还是很馋的。
赤苇京治一点也不意外她会这么选。
他这次没让她待在原地等了，而是牵着她避开人流，来到大阪烧的摊位前。
好、好多绿色的菜！
桃沢月海有点犯怵，但以往吃大阪烧的经验告诉她, 这个不知名的绿色的菜菜味不是特别重, 甚至只要酱料放得够多, 连菜味都可以尝不到。
她太好懂了。
“圆头菜也不喜欢吗？”赤苇京治问。
“原来这个叫圆头菜啊。”桃沢月海的重点又一次跑偏, 她仔细记了一下圆头菜的样子, 然后才记起来回答赤苇京治的问题。
“这个还好，酱料的味道我很喜欢。”桃沢月海又顿了一下, 征求道, “我们吃一份……可以吗？”
她真的没法一个人吃掉一份, 之后还想尝尝别的食物，怎么说都要在胃里留点空的。
“可以的。”赤苇京治于是回忆起了她吃的那盘芥末拌油菜花。
明明在听到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很想逃跑了, 却还要逞强说喜欢。
明明只吃一口就面露苦色，却还要坚持着吃完一整份。
她大多数时候都很愿意听别人的意见, 但偶尔、极少数时间，也会有那么倔强的一面。
“和油菜花比起来，果然还是圆头菜的菜味轻得多吧。”赤苇京治说着，视线一直停留在桃沢月海的脸上。
他已经能预见她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了。
“……赤苇学长果然知道啊。”如他所想，桃沢月海的视线飘忽起来，然后又重新和他的眼睛对上。
她抱怨：“那个时候，赤苇学长在想什么呢？觉得我很像……白痴吗？”
她第一次说出“白痴”这样的词，略有些不自然。
赤苇京治摇摇头，牵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他的手热得惊人。
“不，我那时候在想……桃沢真可爱啊。”
桃沢月海迷茫地睁大眼睛：“为什么？我那时候还噎到了，很狼狈的。”
“其实我当时觉得你噎到的样子也很可爱。”赤苇京治唇角牵起一道浅浅的弧度，“抱歉，这样说是不是有点过分？”
桃沢月海耳朵都烧红了。好奇怪，明明贴着他的是手，为什么是耳朵先被烫到？
“嗯，超过分的。”她声音很低。
他怎么总说她可爱啊。
但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那其他的呢？奶茶，排球，还有、还有歌剧魅影……”
她问：“全在你意料之中吗？”
赤苇京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是的。”
不是的。
他知道她喜欢看的漫画书在周一更新了，吃饭的时候又恰巧有听她们提到那家新开的奶茶店，于是才说要买新的体育用品。
他知道她对运动一窍不通。他的教室正对着操场，他每次都能看见她偷溜，或者偷溜不成功，被迫在角落里摸鱼。
他也知道比起文学她更喜欢理科。因为在图书馆的时候，她目光停留在理科书上的时间要长的多。
尽管她最终还是会选某一本他借过的书，但那种迷茫空洞的眼神暴露了她完全看不进去的事实。
这么多确定。
但他没法确定桃沢月海的心。
人类之所以丰富，就在于他们的情绪性和不可预料。
他怎么能妄图去猜测、去控制她的思想。
“大多数时候，我都处在对自己的怀疑中。”赤苇京治坦诚道，“虽然这样说很逊色，但是桃沢，我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游刃有余。”
桃沢月海莫名觉得眼眶发热：“可是为什么啊。”
“因为……”
“你们的大阪烧好了！”
因为喜欢你。
后面的话被打断。
赤苇京治抿直唇角，还是接过那份大阪烧，护着桃沢月海去到没什么人流的角落。
“你刚才说……”桃沢月海还想问，却被赤苇京治转移话题。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里的人流摩肩接踵，到处都是叫卖声和交谈声。
空气中弥漫着油烟味，混着一些甜，是很市井的味道。
他的喜欢就快要溢出喉咙。
桃沢月海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还是闷闷地低头了。
她尝了一口，紧接着又一口。
“好吃吗？”
“……好吃的。”因为刚才他的欲言又止，桃沢月海不太情愿。
她努力想着该怎么形容它的好吃：“没有菜味。”
原来她所谓的好吃，就是没有菜味吗？赤苇京治被她逗笑了。
桃沢月海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好像不太正常：“你尝尝就知道了。”
赤苇京治于是也低头去吃。
“怎么样？”她倒要听听他怎么形容。
“嗯……”赤苇京治沉吟一会儿，然后半开玩笑道，“没有菜味。”
瞧瞧，他都会开玩笑了。
桃沢月海心里的那一点点不开心突然又烟消云散了。
她只是迟钝，又不是真的白痴。
赤苇京治没说完的话，就让她来说好了。
反正她原本也是想在今天表白的。
两人吃完一份大阪烧，桃沢月海觉得自己已经饱了。
但是还有一样她很想要的东西。
“我还想要苹果糖。”她双手比划着，“听说那个很好吃。”
好不好吃她不知道，但是来七夕祭的人几乎人手一个，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走吧，苹果糖在那边。”赤苇京治当然没有异议。
桃沢月海于是如愿，得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苹果糖。
好大一个，又红又圆。看着就叫人喜欢。
她“嗷呜”一口咬下去。
没咬动。
双唇离开，苹果糖上多了个圆圆的牙印。
赤苇京治笑出了声。
桃沢月海不可置信地瞪了他一眼：“是这个糖硬！”
“嗯，是这个糖硬。”
见他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跟自己说话，桃沢月海很不服气，她把手里的糖伸到他嘴边：“真的很硬！”
这意思很明确了。
赤苇京治笑着咬下一口。
糖的甜味混着苹果的一点微酸，在舌尖炸开。
桃沢月海更震惊了，她连忙去看那颗苹果糖。
在她小小的牙印旁边，多了一个缺口。
难道是她的问题？
她这么想着，不信邪地又用力咬了一口。
这次咬下来了。
糖有点黏牙，还很甜，按理说她不会喜欢的。
但鬼使神差的，桃沢月海又低着头咬了一口。
仔细尝尝，还是很不错的嘛。
这下该吃的都吃到了，桃沢月海于是开始张望着有什么好玩的。
“那边的面具好像很好看。”她拽拽赤苇京治的袖口，“我们去看看吧。”
赤苇京治很喜欢她这些下意识的小动作，和她说“我们”时，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
桃沢月海在一众狐狸面具里挑了半天，有点郁闷：“没有猫头鹰。”
“想要猫头鹰？”
“因为赤苇学长是猫头鹰。”她直白道。
赤苇京治略一思索：“那就当一次今日限定的狐狸吧。”
限定。
桃沢月海喜欢这个词。
有一种，是仅属于他们两人秘密的感觉。
她首先看中了一个蓝金配色的半脸狐狸面具，从老板手里接过来后，没有往自己脸上比划，而是举到赤苇京治脸前。
“这个好适合赤苇学长！”她语气里是掩不住的雀跃。
赤苇京治：“要我给你挑吗？”
“要的。”
他视线在众多面具中扫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一个红金配色的手绘面具上。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面具上还用蓝色颜料勾勒出了一点细小的面纹。
桃沢月海接过来就想直接往脸上套。
但是她今天的头发是妈妈盘的，很复杂，如果要戴上面具，势必会弄乱头发。
她仰头求助地看向赤苇京治。
“系在腰上如何？”他给出自己的建议。
桃沢月海当然听他的，她乖巧点头，然后把面具递出去。
不，他本意是让她自己系的。
赤苇京治无奈地把自己的面具随手系在腰带上。然后接过桃沢月海的那个，弯下腰，很小心地给她系。
桃沢月海一开始没想到这动作会这么暧昧。
她看着那双她刚才才牵过的手在自己腰间翻动着，他动作很轻，都没有碰到她的腰。
不愧是二传手，手真的很巧。
她又一次这么感叹。
赤苇京治的内心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他手指僵硬地系好那个狐狸面具，终于如释重负地站直了身子。
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人流就开始涌动起来。
桃沢月海看了眼时间，顾不上其他的，连忙拉住赤苇京治的手：“烟火大会要开始了。”
这会儿人潮拥挤，她又穿着不便行动的木屐，走路的姿势一拐一拐的，看上去很奇怪。
赤苇京治一手揽着桃沢月海，将她护在自己怀里，一路带着她去到自己提前看好的地方。
他们刚才一直这附近活动，此时居然算来得早的。
不断有新的人涌到这里来，好在他们已经挑好了合适的位置。
烟花放的很突然。
没有任何准备，就在天空中炸开来，散成花。
桃沢月海眼睛都不敢眨，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空看。
一道道烟花炸开，原本漆黑的夜空也被染成了深蓝色。
第一轮烟花放的突然，停的也突然。
桃沢月海等了半天，也不见新的烟花飞上天空。
她刚想问，就听见赤苇京治在叫她的名字。
“什么？”她回头。
赤苇京治在看着她。
他那双湖面一样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翻涌着，就快要撕裂开平静的表面，冲动地溢出来。
那情绪强烈到桃沢月海仅仅是看着，就有点喘不过气来。
“桃沢。”赤苇京治的声音略微带上点哑意，他又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想说的话……
喜欢你。
喜欢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赤苇京治却仿佛是提示性的，牵住她的手，然后手指撬开她的指缝，缓缓钻进去。
十指相扣。
极细微的电流在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手心流动。
第二轮烟花终于冲上了天空。
但桃沢月海却觉得，那烟花是在她胸口炸开的。
她张张嘴，说出的话却消散在空气中——烟花的声音太大了。
她看见赤苇京治双唇动了动，但是听不见任何声音。
最后，他叹息一声，微微俯下身。
一个吻，轻柔地落在她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