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 安倍晴明藏起心中难以言明的百般滋味, 打起精神朝着幼儿园一层的教室走去。从业前培训已经在前两日便结束了, 今晚是他、妖狐和妖琴师三人参加考试的时间。
大晦日有十天长假, 海域内的本地居民早就在十五天前便放假了。此刻幼儿园内的灯盏将周围映照的亮如白昼，平日里充满朝气的热闹校园显得寂静冷清，只有零星几个校工妖怪在做着清洁整理工作。
惠比寿作为监考官，用鱼竿把三份散发着妖气的卷轴甩到他们面前，又象征性地敲了敲讲台。
他清了清嗓子吹胡子瞪眼地高声道：“老头子我是这场考试的监考官，你们几个年轻人可都给我记住了，别想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偷问答案，谁敢作弊就立刻取消应聘资格！”
“当然问了也没多大用处，除了前面的基础部分相同以外, 你们每个人的考题都是不一样的。”
三分综合试卷全都是为了他们量身订做的，考试的侧重点也不同。
“考试时间只有半个时辰, 待那沙漏里的泥沙全部落下来后, 便是考试结束的时间。”
屋内静无声息, 惠比寿敲打完他们, 便让自己身边的金鱼娃娃监督他们，自己则躺在藤椅上打起瞌睡来。
闭上眼睛之前, 他还略带几分不满地小声嘀咕了几句, “这坏丫头，临时加班还不给付工钱, 越来越抠门了！”
他昨晚上和海域里的其他老头子一起玩骰子赌到半夜，今天正想早点睡觉却被琼琅抓过来做了壮丁。
安倍晴明的眸光落到自己面前的卷轴上, 看着那散发着淡淡微光的卷面陷入了沉思。
罗刹海所用的考试卷轴都非常独特，琼琅早些年为了防止学生作弊，特意令教育部在作试卷的卷轴上下了很大的功夫。
每个学生答题时都需要用自己的妖气来进行标记，这样就杜绝了变装替考的投机取巧者。为了不令学生贿赂判卷先生，所有的选择题、填空题和判断题，都是落笔即判对错，唯有简答题需要阅卷评分。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还真是学风严谨，一丝不苟。
毛笔沾上了墨水，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考生号后，安倍晴明开始神色认真地答起题来。前面的二十道选择题占据了足足四十分的分数，是需要谨慎对待的。
他大致扫了一眼，基本上都是对于罗刹海各自常识的考察，应当不难，然而第一道题就让他愣住了。
伟大的罗刹海君王是凭借着什么才令海域繁荣至今，并让臣民们如此爱戴她？
四个选项分别是无与伦比的美貌和动人的天籁之音、善良温和的性格与认真严谨的处事态度、深不可测的妖力与慎密冷静的心思、学富五车的才识与高尚不俗的情操。
安倍晴明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落笔，只要答案一填上，在做下一题时就会被判断正误，不能够掉以轻心。
他皱着眉头将四个选项都看了一遍，在第二和第三个选项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在第二个选项面前用笔墨画上了圈。
做完了第一题，他稍稍安心了一些，继续思考第二题。
如果违反了罗刹海的众项规矩，有可能受到以下哪种惩罚？
四个选项分别是被惩罚打扫茅厕和马路、在集市广场学猪叫、缴纳罚金、围着演武场跑二十圈。
安倍晴明并没有仔细看后面的选项，而是在看到打扫茅厕等字眼时就下意识地圈选了第一个选项，正准备往下继续做题时，卷面红光微不可见地一闪，前面的第一道题就已经出了结果。
那第一题下四个选项全部都被红色的墨水做了标记，便意味着每一个选项都是该题的正确答案。没能把答案选全，该题一分也拿不到，看到这一幕，安倍晴明眼角微微一抽，死死瞪着那道题。
居然是多项选择题？好像也对，题目一开始就没有说明正确答案只有一个。
只是这道题的正确答案……
安倍晴明眼神诡谲地扫视了一遍，心里忍不住嘀咕道：编写这套考题的人一定是琼琅的狂热追崇者。
吃了不认真审题的亏，他不敢再掉以轻心，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琢磨起卷轴来，很快便发现了深藏在各道题目中的小陷阱。
各种挖坑于无形的文字游戏，还有古里古怪的问题与匪夷所思的答案，整篇考卷答下来着实让安倍晴明捏了一把汗。
问罗刹海最丑的妖怪是谁也就罢了，什么荒的身高高几尺、书翁的日记共有多少篇，这些问题一般的妖怪真的会去关注吗？
为什么会被编写为考题啊，简直完全不能理解！
好在他虽然做的慢，凭借着慎密的心思还是将选择题和判断题都答对了七七八八。
待做到后面的简答时，他忍不住偷偷扫了一眼身旁的妖琴师和妖狐，却发现他们都一副从容自得的模样，表情完全没有一点纠结和疑惑。
这样的发现，令安倍晴明原本自信满满的心开始变得不安了起来。
难道他学的不如另外两只妖怪好吗？
作为半个受过良好教育且有着博学见闻的贵族人类，安倍晴明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任何考核难倒过，因而很快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问题。
他堂堂安倍晴明，怎么可能会落于他人下风！
憋着一股定要展露才华打动琼琅的气劲，安倍晴明硬着头皮咬牙继续答下去，在惠比寿颇有节奏的呼噜声中埋头奋笔疾书，直到沙漏中的黄沙落下最后一粒，方才堪堪答完。
卷轴上写满了密密麻麻如蚊蝇一般的字，却无丝毫杂乱，文雅的字迹中带着一股苍劲的力道，整洁的卷面看起来赏心悦目。
惠比寿被金鱼娃娃摇醒，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嘟囔，“都把考卷交上来吧……困死老头子了……”
交卷的过程中，安倍晴明飞快地偷瞄了一眼另外二妖的考卷，发现他们的简答题都字数不多后，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看样子是答不出来了，也对，只有向他这样博览群书见多识广的人才可以写出洒洒洋洋一大片的锦绣文章。
那些妖怪到底是不如他的。
这样想着，安倍晴明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客舍，冰冷的夜风把他额头上因紧张纠结而渗出来的汗水全都吹干。
接下来，只要等着琼琅大为震惊，然后万分郑重地聘请他去做图书馆馆长一职就好了。
*****
琼琅从惠比寿手里拿到考卷，批判完妖狐与妖琴师两只妖怪的考卷以后，便开始认真地审视起了安倍晴明的考卷来。
她认真而仔细地熬夜看了很久，把整张试卷上的字一个不落地都看了几遍之后，方才放下卷轴，眼眸中闪过一丝深思和意动。
这三份试卷皆出自琼琅本人之手，前两份的考题都很正常，唯独给安倍晴明的这一张设计的古怪又难缠，压根儿就没打算让他通过，所以什么古怪的问题都有。
不过对方还是凭借着过人的慎密心思一一避开了许多问题中障碍陷阱，正确率之高已经超过了琼琅的预料。
但最令琼琅关注的还是那几道简答题，她出题的时候随意，涵盖的范围确很广。从士农到工商，包括战争与文化，多少都涉及了一些。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安倍晴明在许多问题方面的回答都可以说得上是一针见血，提出的解决办法虽然有利有弊，却非常合适。最难得的是，他的答案中隐约藏着些儒家思想的味道，倒是与她许多想法和考虑不谋而同。
不过儒学本身就影响了这个时代的许多国家与人类，安倍晴明作为贵族人类，会接触过一些也不稀奇。
从这写的密密麻麻的卷轴中不难感知到对方的认真，但琼琅从他的回答中同样看出了不小的野心，那是个略有些激进的人。
抛开其他因素来讲，这个来历不明的安倍晴明却是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倘若留在海域里，一定可以大有作为。
可安倍晴明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阴阳师啊……怎么可能会选择留在妖怪的国度中呢？
倘若他真是那个她所熟知的安倍晴明，她还真不敢把此人留在罗刹海，要是一不小心蝴蝶效应影响了世界线的发展就不好说了。
系统让她为妖怪世界带去新规则，可没准许她插手人类的事情。
琼琅微蹙着眉头，把三分卷轴放好，一时间心事重重。
原本她想随口用个理由安排安倍晴明去打杂，现在看来倒是小材大用了，老实说，还真让她有些舍不得。但对方不知打着什么心思来罗刹海，这一点也让她极不放心，不想让他担任重要的职位。
思来想去，她最后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大晦日，十天假日如约而至，罗刹海内张灯结彩，倒像是人间一样繁华热闹，让安倍晴明有一种自己仍在京都过年的错觉。
前些日子里，青行灯花了小半个月的功夫，把从琼琅那里听来的聂小倩、画皮与辛十四娘等三个故事完整地记录了下来，并用妖力复制成多本书籍，在图书馆首发。
这种妖怪与人类为题材的爱情话即凄美又诡秘，格外的吸引人，很快就在罗刹海掀起了一片新风潮，热度与琼琅之前所写的玛丽苏小说不相上下。
三个故事里最受欢迎的是聂小倩与宁采臣的故事，其次是辛十四娘，画皮的热度反而比较低。
琼琅分析了一下其中缘由，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就如同人类对妖怪感到好奇那样，妖怪对人类也抱着相似的心理，两者之间有一种微妙古怪的平衡关系，这种人类与妖怪相结合的题材大大地满足了妖怪们的好奇心，又对其中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感慨不已。
妖怪不喜欢看到人类贬低自己，然而在普通的怪谈中，妖怪总是被丑化的一方。就好比画皮的故事，里面的妖怪不仅又坏又丑，最后还在和人类的对立中落了凄惨的下风，自然没有前两者受欢迎。
琼琅总结了一下经验，把这些话都告知了青行灯，让她继续创作适合妖怪看的怪谈故事，并且要求她将故事与罗刹海的教学理念相结合，起到潜移默化的引导作用。
同时，安倍晴明也终于得到了千盼万盼的考试响应。
“很遗憾，你落选了。”
听到书翁的话，安倍晴明自信而欣喜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不可置信地沉声问道：“你是说我的考试没有通过？这不可能！”
他所有的问题答案，都是刻意贴近琼琅的想法去答的，为了深入了解琼琅的思想理念，他在罗刹海的两个月里每天都在学学习罗刹海的教材。
“呃……你别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书翁轻咳了一声，简单安抚了他两句，方才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的考试通过了，但是并没能考取到图书馆馆长一职。”
闻言，安倍晴明心下一沉，他的才能竟然不足以打动琼琅吗？
“你也别灰心，考虑到阁下才学过人，琼琅大人安排了另外两个职位给你，不知你是否有意？”
安倍晴明煞白的脸这才恢复了几分血色，定了定神沉声问道：“是什么职位？”
这样问着，他心下有一丝窃喜，竟然是同时身负两职，难道说琼琅其实非常欣赏他，要给他比图书馆馆长更好的职位吗？
不过一时之间，他还真想不出有什么能比做图书馆馆长更好的结果。
“是新闻报社的记者和编辑，就是那个节后准备修建的新闻社你知道吧？”
“记……记者？编辑又是什么东西？原谅在下孤陋寡闻，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两个词。”安倍晴明神色疑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书翁抿了抿唇解释道：“你应当已经听说过那个新闻报社是建来做什么的了吧？所谓记者，便是记录海域中各方面见闻的妖怪，而编辑则是负责将这些见闻整理为文章合集的妖怪。”
“琼琅大人说你很有文采，这份工作对你来说应当不难。”
安倍晴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暗光，深思片刻后缓缓答道：“如此也好，承蒙琼琅姬厚爱了。”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新闻报社目前还没有招聘任何妖怪，那他被琼琅所钦点，不就意味着是此番势力的领头人了吗？
虽然没有达到预期，这个结果倒也还能接受。
想到这里，安倍晴明原本不甘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书翁见他应下此事，也微微一笑，温声道：“那就这样定了，新闻社还未建好，过阵子你先在图书馆内做准备工作吧，我们一家为你准备好了房间，新的图书馆馆长平常也会协助你。”
安倍晴明下意识地温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笑容一滞，僵硬着问道：“新任的图书馆馆长？”
“没错，就是前不久才来到罗刹海的青行灯，晴明可要好好同她相处。”
听到这句话，安倍晴明顿时如遭雷劈，他再也忍不住重重的一把将茶杯砸放在桌子上，猛地站起了身来，脸色阴晴不定。
察觉到书翁一样的眼神，他才勉强地笑了两声，努力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道：“不好意思，只是突然听闻此消息一时间有些惊讶罢了。”
“不过我好奇的是，应聘图书馆馆长一职不是也需要在幼儿园培训半个月后参加考试吗？我们参加培训班的时候，身边并没有见过这只妖怪。”
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妖怪，有何等本事，竟能抢了他苦心积虑想要夺得的图书馆馆长一职？
书翁了然地点点头，微笑着解释道：“哦，这你就不知道了，青行灯大人是被破例提携上来的，因为她在文学方面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
“最近海域内很火爆的怪谈故事晴明应当也听闻过吧？那些便是青行灯撰写出来的，不仅带动了臣民们读书的良好气氛，也拉动了书店的经济发展，着实功不可没。琼琅大人觉得她在这方面极有天赋，是馆长一职的最合适人选。”
听到这句话，安倍晴明紧抿着唇久久不语，好半天才从震惊与不甘之中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黑晴明（借酒消愁）：怀才不遇……壮志难酬啊……
琼琅：emm……
青行灯：谁叫你不会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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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木：想我了吗下章我就来了！
酒吞：老妹我找你喝酒来了
琼琅：激动，我终于可以日狗了吗？
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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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阿爸即将迎来感情与事业上的双双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