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一片透明的纸片悄无声息地贴上了青衣修士的衣角,状如一只小小恶犬,四根尖锐的长牙像是触到了实物一般,深深嵌了进去。
祝你好梦。
女子微笑着下了楼,结了帐。
客栈外,人流依然如织,长街尽头,一座覆雪的山隐约可见。
千里远游,终止于此。
雪峰上,一只纸鹤扑棱着翅膀,艰难地飞上了顶峰,脖子上的五色飘带已沾上了点点雪花。
这是浮玉山的最高峰,人迹罕至,头顶便是无垠苍穹,四下唯有茫茫积雪。如今,山风稍停,纸鹤飞起来总算显出了几分优雅,摸不着头脑似的兜了几圈,豆大的黑眼珠呆滞地看着一地银白。
它找不到那个该收信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纸鹤身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毫无障碍地融进了雪地里,小小的眼睛前却有一阵水光波动,像是投石入湖出现的涟漪。
墨点似的眼中一道灵光闪过,纸鹤骤然振翅,冲向了水光,刹那间便撞到了一人的手心。
“来的倒是快。”那人咕哝着收了纸鹤。
手心上,飘扬着飘带的纸鹤像是融雪一般,化在了她的手心,顿时,乱七八糟的各种消息像是飞鸟还巢一般冲向了她。
“云栖虎林持续交恶,虎林退出金秋会,云栖已亡八客卿,听风台有魔……”
“长洲剑仙与了尘于落尘原交手,胜负不知……”
“东阳城暂封,杏花洲”
……
闭关多年,就算是风云涌动得跟龟爬一样,修界的消息也能攒下好大一把了。
闻世芳面色变了又变,懵了好一阵,才从雪片般的消息里回过神来,长长叹了口气。
谢天影这是干的什么事,怎么先斩后奏给她塞了个徒弟?
琅嬛福地、云栖、长洲……哪一个不比这不问天来得合适?
不过没人啊……莫非是还没到?
这人向来谨慎,倪霁来这里的消息万不会弄得世人皆知,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
大概也就是暂住一阵子吧。
她斜倚着门,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门外芳草茵茵,石阶边几丛修竹郁郁葱葱,视野尽头一棵极高大的树像是撑开了天地一般立着。除此以外,近乎空无一物。
太少了。还得再添点东西。闻世芳摇摇头,回身进了唯一的一间屋。
竹林飒飒,温暖的日光透过花窗照到了玉石几案上,十二年前的纸笺仍旧闪耀着灼灼灵光,砚台里的墨迹却早已干涸。
闻世芳抽出一张纸,迟疑地折出了一只纸鹤。
身子和尾羽歪歪扭扭不说,两条腿还一长一短,一双本该是墨色的眼睛只用干涸的墨迹蹭出了不均匀的灰色。
但青衣人似乎习以为常了,只是盯着纸鹤琢磨了半天才印下寥寥几字。
带着点点期许,纸鹤振翅而飞,略显扭曲的身形完全没有影响它飞行的速度。
雪峰上,再度出现一只孤零零的纸鹤,凌乱的尾羽在狂风中拉出一道长长的虚影,离弦之箭一般冲去。
半山腰,雪线之下的苔原野花点点,高峰的寒气侵染不到,山下的尘世也已经远去,鸟声暄暄,渺无人烟。
“你逃不掉了!”一声高喊打破了此处的宁静。
音波过处,如大风吹过,野花低伏,群鸟惊飞,被符箓隐匿了身形的人也被逼显现了出来。
刹那间,雪亮的剑光刺破了紫衣修士的衣摆,但也仅仅是衣摆而已。
碧蓝的剑气贯彻长空,雨落一般扎到苔原上。倪霁如穿花飞蝶一般游走,试图逼近紫衣修士,只是这剑雨实在太密了,一个不慎,她便被剑气划开了几条深深的口子。
来人已经是照神境了,比自己补鉴期的修为高了整整一个大境界,若非先前在平野城的时候被客栈老板娘的人拖了几日,自己怕是连上浮玉山的机会都没有。
倪霁咬牙一档,剑气接触到见月,清脆的剑鸣连绵不绝,若是放在平时,自然是该称道的。只是在这偏僻的雪山上,除了这位谢家昔日的客卿——吕洛,再无旁人。
“我带着见月回去,想必谢家主会很开心吧。”碧蓝的长剑悬在身侧,明明该是清正的剑气却在青天白日下显出几分邪祟之感。吕洛悠哉游哉地立着,朝着不远处浴血奋战的女子露出一个嗜血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