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勒大约是酒喝多了，她的眼神很是迷茫，抬眼看过来的动作轻佻混乱，找不到一个准确焦距。
可当她真正看见面前人的时候，那双眸子突然就变得震惊，有神。
“思琦？”
她不猜想穆思琦会过来，因为她根本没告诉她。
她本想刚回来先在老地方躺尸一回，然后回家洗漱得清清爽爽了再约见穆思琦，可这下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按理说，除了她和当事人吕送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穆思琦怔愣一瞬，眼睛里有空洞迷惘，也有不易瞧见的看破和悲凉。
她愣愣地看着余勒坐正了身子，而后有些焦急地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她怎么过来了？
穆思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目光幽幽地移向她的右侧，看着吕送妍，“这位是……”
“哦。”余勒笑了笑：“她叫吕送妍，是我在法国认识的朋友，也是个中国人，所以我们就一起回国了。”
“可你分明说了年后就回来。”
“……”
“是为了等她么？”
穆思琦语气仍是故作平淡，可这双眼睛明显是不会伪装了，她瞪着她，红了眼眶，水汽徘徊在内，却强忍着不让其落下来。
她知道自己情感决堤，再也伪装不住了。
原本她应该笑嘻嘻地走过去，甜腻腻地叫一声“余姐”，再不要脸地躺进她怀里，而后对着吕送妍娇滴滴地问一句“这位姐姐是谁？”
可到底不是戏班子出身，她做不出来。
“思琦，你……”
余勒见她这样，心底也不好受，她自知今天是她错了，所以她眉头紧锁着，里面是极少有过的关心和温柔。
但她不上前，她又不想在吕送妍面前安慰她，拥抱她，亲吻她。
“既然是余勒的朋友就坐吧！”吕送妍自顾喝着酒，并不看面对面的二人，她目光冷淡，对于穆思琦的到来根本不在乎。
“……”
刚认识没多久，全名都叫上了么？
穆思琦想离开，可脚却不受控制，她鬼斧神差地走过去，在二人的对面坐下来。那双漆黑的双眸，半分也不愿从吕送妍身上移开。
余勒照常给她叫了一杯果汁。
她看着吕送妍纤细白嫩的玉手捧着一杯金灿灿的酒，在她的注视下仰头一饮而尽。穆思琦终归是个不懂酒的人，那些晶莹剔透的漂亮液体她甚至都叫不出名字。
穆思琦没有去碰余勒给她叫的果汁。
她这个情人做的果然不合格，放眼余勒身边就没有一个不懂酒不喝酒的，只有她是个例外。
吕送妍察觉到她的注视，于是她微微一笑，重新拿起一个酒杯给她倒了一点，递过来，“你也来点？”
“……”穆思琦缓缓伸手，在余勒彷徨幽暗的目光下接过酒杯，“谢谢。”
酒杯握在手中，没有立即喝下去。
“那杯果汁是你的？”吕送妍看着她，对着那杯果汁抬了抬下巴。
穆思琦就这么瞥了一眼，而后立即将目光转回来，笑笑：“以前喜欢，现在我改了。”
她手指轻颤，而后闭上眼睛，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思琦，你……”
余勒来不及阻止。
那酒烈得很，华美的外表果然不同于火热的内里，因为闻着香甜，所以她以为那味道该是甜美的、浪漫的，可酒入咽喉，却只有火辣的刺痛，那气味激得她几乎全部呛出来。
“咳咳……”她压抑着不适，只是轻咳了两声，却怎么也盖不住脸颊的熏红。
酒吧的音乐太过震撼，因此吕送妍看不出她的不适，倒是余勒，她和穆思琦相处那么久，所以她将穆思琦的反常与不舒服尽收眼底。她心里不知如何滋味，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跟着穆思琦难受起来，看着她这副样子，她不仅没有脾气，还有点心疼。
她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推到对面，放置到她的眼前。
这次穆思琦看了一眼，仍是没有接。
余勒刚想对穆思琦说什么，一股烟味传来，她下意识皱了皱眉。
原来吕送妍此时已经放下了酒杯，靠在真皮沙发上，点了一支烟，在不急不慢地吞云吐雾着。
其实说真的，吕送妍她很欣赏，唯有吸烟这个习惯她不喜欢。虽然她自己也吸烟，但她冥冥之中就觉得，如果是“她”就一定不会这样，“她”一定不喜欢这样。
吕送妍将烟盒递到余勒面前：“要不你也来一根？”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吕送妍就亲手给她拿出来一根，她微抬起胳膊，好像要亲自送到她的口中。
“……”
穆思琦诡异地将目光别开，然而着偌大嘈杂的酒吧，却没有一个能够让她转移注意力的东西，于是她伸手握住了吕送妍方才倒酒的酒瓶，给自己的杯子倒上一杯。
她第一次主动喝酒，一时不知道倒多少合适，于是她心不在焉地，倒了杯子的五分之四。
噗呲——
烟火点燃，吕送妍在给余勒点火。
她不懂，烟的诱惑力能这么大？为什么余勒身边一个两个都会吸烟，都能喝酒，只有她自以为是，觉得自己伪装的很好，其实仔细想想，混这种圈子的，怎么能不喝酒不抽烟呢？
来到这个地方，每天带回家的只有烟酒味，香水味。
穆思琦觉得这一幕很刺眼，一个妩媚妖娆，一个清冷淡雅，这两人看起来根本就般配得不像话。
她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够了。”
余勒过来将酒杯夺下来，没有饮尽的酒水洒了她一身，弄湿了她的衣襟。在这五六月份的天气，凉酒加上余勒冰冷的语气让她冷得狠狠一颤。
“你这是做什么？不是不习惯喝酒么？”
“……”穆思琦不知该说什么，也不敢看她，她知道自己身体在发抖。
余勒从对面坐过来，脸色缓下去不少，她拿纸巾温柔地替她擦拭嘴唇，脖颈，还有那杯酒水浸湿的衣领。
“不就抽根烟，借个火，吃醋了？”
“……”
她的目光缓缓上移，移到穆思琦涣散的双眸，“怎么不说话？”
穆思琦目光移到对面，看到余勒刚点燃的烟被她丢弃在垃圾桶内。而吕送妍此刻仍是靠在对面，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对不起，我去个洗手间。”
她掀开余勒，拿起外套往厕所走去，上洗手间是假，想逃离这个地方是真。
穆思琦拧开水龙收，用力地洗着自己的脸，她的脑袋已经有些昏沉了，或许只有这些凉水才能让她稍微有一丝清醒。
胃被酒烧的火辣辣得疼，她想着余勒，想着吕送妍，自来水嗞嗞地往下流着，但她却没意识关掉。
结果低头间，一双修长的手靠过来，替她关掉了水龙头。
“……”
穆思琦后知后觉地抬起脸，看到了她这些日子以来，朝思暮想的人。
“怎么不过去坐？”
穆思琦终于看了她：“过去看余姐和另外一个女人暧昧么？”
余勒皱起眉：“我们很暧昧吗？”
“我不知道。”穆思琦低下头，“我看着刺眼。”
她说着又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这些日子幻想了很多你回来的样子，比如我去机场接你，比如你会亲自出现在我校门口给我一个惊喜，但我万万没想到是这种情况。我们通过很多次电话，每次我都告诉你我想你了，我那是真的想你。所以余勒……”
穆思琦抬起头看她，眼睛里已经有泪花，她这会不是叫她余姐了，而是直接叫了她的名字。
“我在怀疑那么多个日夜，你跟我说的想念是不是都是假的，在法国的那些日子，其实你很潇洒，你根本就没有想过我……”
“……”余勒摇了摇头，她下意识地想说不是的。
“思琦，你怎么……”
“我是不是……”泪水滑落下来，但穆思琦看着余勒却是笑的，这表情刺得余勒心里一阵疼，“我是不是很差劲，连做一个情人都做不好，你喜欢什么样的？黏人的？清冷的？还是其他什么？”
“……”余勒这次没回答她了，她直接走过去抱住了她。她该怎么解释她想过回国后如何见她，只是她风尘仆仆的回来，总想着换一身衣服后再见她。
她没想过见她的时候要带个吕送妍。
她下意识地想吻穆思琦的唇，但这次却被她避开了。
“我头有点晕，先回去休息了。”
“……我送你。”
穆思琦推开她的手，声音微软无力：“不用了。”
她说：“我走了，今晚你先陪陪吕小姐吧！”
余勒没有追出去。
——
穆思琦没有打车，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五月的风吹得还是很冷，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
她脑子一片混乱，正胡思乱想间，方雯给她打了个电话。
“怎么样？见到余勒了吗？”
“见到了。”
“……你在外面？”
“嗯。”
电话里停顿了几秒，而后又换回那种贱贱的口吻：“怎么了、余勒惹你生气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穆思琦目光冷峻，跟刚才在酒吧的那副样子截然不同，“不过我很好奇啊，余勒回国应该谁也不知道才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电话里的声音停顿了几秒，而后又贱贱地，“这有什么奇怪的？像我这种威尼的常客，看到一些熟人不稀奇吧？”
“……那你怎么不跟她们一块儿喝酒，你不是最爱热闹么？”
按理说余勒回国，最有劲的应该就是方雯了，她可是一天不找损就会死的人。
“嗐！在家喝酒一样的，这两天场子多了，喝累了。对了，你要来我家里喝一壶么？”
“……？！”
方雯竟独自一人在家里喝酒。
穆思琦本来说不去，但还真是莫名有点好奇，方雯此刻正是什么熊样。
她最终咬了咬牙，道：“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