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青禾说。
“走吧。”夏之夏也说。
沙发的扶手上放着两条一模一样的白色围巾,那是青芝在冬天的时候给她们织的,温乐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目光有些了然地落在了夏之夏与青禾十指相扣的手上。
真好啊!温乐想。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
大花倒在沙发上,戏精附体地喊道:“你们去练吧,别管我这个队长了,反正我这个队长也没什么用了。”
无人回应她。
大花闭上了眼,有点子伤心了。但不到一分钟,好几只手把她抓住,一左一右架了起来:“合奏去了,你可别想偷懒。”
大花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夏之夏和温乐。
而青禾站在不远处:“队长,乐队没有架子手也是没灵魂的。”
大花开心了,管他什么喜欢的人,音乐万岁!朋友万岁!
但是春天的到来也并不总是带来希望的。
青芝在电话里告诉青禾:“她现在病得很重,你要和我去看看她吗?”
“……嗯。”青禾还是同意了。
青芝口中的“她”就是方娟华。原来冬天时候的拜访就已经早有预兆。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而身边又空无一人,于年过六旬又自视甚高了一辈子的老人才不得不选择向女儿低头,前来拜访。
当然这些是后来青芝告诉青禾的。
方娟华确实是病得很严重,但是躺在病床上,鼻子里还插着吸氧管的老人仍旧有力气阴阳怪气她人:“怎么?知道你妈要死了所以才特意来看看。”
“放心吧,我的那些家产就算是捐了,也不会留半分给你们娘俩。”
话难听且刺耳。
青禾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她以为青芝会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走,没想到青芝只是走到病床前坐下,十指相叠,一字一句地道:“总得要在你的床头尽尽孝,是吧?谁让我还喊你一声妈呢。”
“我知道,你就是盼着我死。”方娟华断断续续地说完后开始咳嗽起来,她瘦得就剩一层皮包着骨头了,青禾有些担心她会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
青芝去找护士过来,给方娟华吸了吸痰,情况总算有所好转。但是青禾可就遭殃了——
方娟华那双曾经像鹰一样锋利的眼睛现在满是浑浊,她盯着青禾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长得可真像你那个畜生爹。”
青禾呆愣在原地,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她曾经在方娟华这里遭受如此多恶意了,她有点儿想逃。但是青芝都没有逃,所以青禾也找了一张凳子坐下道:“方老师,我和妈妈来看看你。”
青禾还是不愿叫方娟华外婆,但叫一声“方老师”方娟华受得起,因为方娟华确实是青禾的钢琴启蒙老师。
方娟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扭过头不搭理青禾了,转头责怪青芝:“这就是你教育的好女儿。”
“我不也是你教育的好女儿吗?”青芝手里握着一个苹果,正在削皮。
“哼,挺好。”
方娟华停止了阴阳怪气。闭上眼准备休息。她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白发、皱纹、松弛的皮肤以及眉间的“川”字,这么多年青禾从没在方娟华身上感觉到松弛,一如方娟华哪怕就算闭上眼,那些紧张的、压抑的氛围似乎也还笼罩在她的四周。
青禾不自觉地感到害怕,就像老鼠害怕猫一样,哪怕这只猫已经生病快要死了。
青禾没来由地有些悲伤,为什么好几年过去了她还是活在方娟华留给她的阴影里呢?
青芝看出了女儿的恐惧:“你出去走走吧,我有些话和你外婆说。”
“嗯。”
但医院又有什么好走的呢?哪怕是绿树成荫的花园里,散步的病人依旧是满面愁容,高额的医疗费和病痛已经把他们压垮。医院也是最能让人感受到世事无常的地方。青禾穿过一处回廊,正想折返回去。
有人喊了她:“青禾。”
转身回望,是夏之夏。
今天的夏之夏穿的是一件薄荷绿的外套,阳光下,她的笑容明媚,还是那么的自信漂亮。她站在那里,像是春天枝头的一抹新绿,带来的勃勃生机冲散了青禾心头的阴霾。
于是青禾也莞尔。
夏之夏楞了楞,小跑过来给了青禾一个拥抱:“怎么样?你外婆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