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混乱(三九)

  身处外界的本体心神牵动着马甲, 不断补全的人设背景和增长的能量条推动着特异点中的时间线加速向前。

  活动室内,一黑一白两只长毛猫对一只仓皇逃窜的小黄鸟围追堵截,在场的三个人类看着这一幕,表情微妙。

  白兰欲言又止:“这好像是……彭格列那边的养的鸟吧?”

  桔梗肯定了自家首领的猜测:“是的呢, Boss。”

  白兰:“……”

  先不管为什么这鸟会跟着他们过来, 现在当务之急是……

  “快救一救啊, 桔梗!”

  ……

  回到小动物这边,露西终于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小伙伴, 哪怕特异点的时间在体感上并不算漫长, 她也难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黄鸟不禁热泪盈眶,当场从窗户上往下一跳, 直奔猫猫而来。在白兰身边不知道当了多久猫的中岛敦也很感动,挣脱主人的怀抱就扑了过去。

  ——然后差点把露西一爪子抓秃。

  “你抓我干什么呀?!”

  露西操控着小鸟身体一个漂移,险之又险躲过了猫咪的利爪, 气急败坏地指责道。

  中岛敦猫脸心虚:“对、对不起!我没控制住……”

  没办法,猫咪本能,看到移动的物体就想扑。

  别说他了, 就连原本蹲在桔梗肩上的泉镜花也开始蠢蠢欲动。露西鸟毛炸开,忙不迭就要飞回窗子上保持安全距离。然而这一飞又激起了猫咪捕猎的天性,两猫前后夹击将她堵在了活动室里, 一时间猫飞鸟跳, 好不热闹。

  好在在场的人类们反应快,及时从猫猫爪下把露西抢救下来,而在努力适应过后,中岛敦和泉镜花也勉强压下了躁动的本能。

  小动物的身体被白兰找了笼子隔开, 准备等会儿就把小鸟还回去,趁着这点时间, 三只背后灵们光明正大交换起了情报。

  “……诶?你们才相处了一两年吗?我和镜花酱这边经历的时间好像不太一样。”

  中岛敦回忆着,组织语言把这段时间的经历讲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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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露西那边的“小动物”不同,中岛敦在特异点一睁开眼就是刚出生不久的幼猫状态。

  产下他这具身体的猫妈妈是意大利杰索家族的首领夫人所饲养的猫,而他恰好与首领夫人的儿子一同诞生。

  幼猫的成长比人类要快得多,几月过去,被父母取名为白兰·杰索的婴儿还不会说话,更不会走路,中岛猫猫却已经能跑能跳,还能在首领夫人的看护下小心翼翼地接近那个柔弱的小婴儿。

  才几个月大的婴儿,就已经颇有几分成年的他那样的活泼,不哭也不闹,整日笑呵呵的。

  小白兰的左眼下方有一团紫色的胎记,不知是否还未长开的缘故,这枚胎记尚且看不出轮廓,但中岛敦知道未来它会长成倒皇冠的模样。

  ——原来不是纹身啊。

  中岛敦感叹道。在知道白兰先生的中二属性之后,他一直以为他脸上的印记是故意弄上去的纹身,没想到居然是胎记。

  虽说紫色有些显眼,但这点胎记对杰索家族来说无关紧要,好歹也是个Mafia家族的首领继承人,只要实力足够,颜值什么的无所谓,若是长得可怖点,说不定更方便震慑下属。

  杰索首领和夫人一开始也没把这胎记当回事,直到发现婴儿右手掌心的“伤痕”。

  事实上,中岛敦比他们更早发现端倪。

  或许是刚出生就附在了这具身体里,中岛敦不像西格玛他们那样时常无法自己掌握身体,只需要偶尔克制一下属于猫的本能。

  他很想尽快找到其他同伴,却也知道仅以他现在猫咪的身体很难做到。在他发现这个特异点并没有什么危险,仅仅只是在经历白兰·杰森的记忆之后,中岛敦便暂且放下了担忧,乖乖当一只陪伴小主人的好猫猫。

  小白兰特别喜欢他这个毛茸茸的玩伴,在他刚刚学会爬的时候,就一个劲儿往中岛猫猫身上扑,接触得多了,中岛敦自然发现他身上的不对劲。

  ——白兰的右手似乎有一种极特别的吸力。

  初时,他只以为是小孩子玩闹没轻没重,扯疼了他的毛发。可当这种情况多次发生之后,他很快便观察出,并不是白兰故意要抓着他,而是他的掌心在不自觉吸附周围的东西。

  中岛敦曾凑近观察过,那种诡异吸力的来源似乎是白兰掌心的一点伤痕,或者说是……黑洞?

  他没读过什么书,但在加入武装侦探社之后倒也时常会看些书籍充实自己,其中也有一些科幻类的小说。白兰掌心的那东西,那怎么看怎么像是黑洞。

  只不过是Mini版。

  但这个“Mini版”也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年龄增长,“黑洞”一直在扩大,从肉眼难以察觉的针尖大小,增长到足以让一支钢笔穿过的大小,其吸力也越来越强,终是被家长发现。

  最先发现的是杰索夫人。她出身于日本的一个神官家族,因爱上来日本游历的杰索首领,不惜远嫁到意大利。

  因为曾经的家学渊源,她坚信儿子的异状是遭遇了邪恶的诅咒,杰索首领为了家族事业常年在外奔波,她又不敢告诉丈夫,生怕丈夫因此厌弃儿子。于是便使用神道手段暂且封住了白兰掌心的“黑洞”。

  封印的力量来自于她从家族中偷出的传家宝——刻有历代神主毕生所学的戒指。

  当今神道势微,就算是传承多年的神官家族其实也难以施展出什么真正的“神迹”。于是每代神主便将自己毕生的灵力刻入家传法器中,代代传承,却没曾想有朝一日会被恋爱脑的子弟偷走。

  封印在初期的效果很好,可是杰索夫人家传承的那点东西根本无法长期限制白兰。于是在某次首领回家探望妻儿时,封印破损,强大的吸力席卷了杰索家族的庄园,将庄园内的设施吞噬大半。

  待夫妻两个手忙脚乱把“黑洞”再度封印后,杰索夫人目含担忧地向丈夫坦诚了一切,忐忑地等待丈夫的决断。

  杰索首领在原地愣了许久,然后突兀地笑出了声。

  他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儿子眼下愈发清晰的胎记,表情慈爱到诡异,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真的是胎记!”

  年仅五岁的小白兰眼神清澈懵懂:“……父亲?”

  杰索首领满脸兴奋地转身握住妻子的手:“雅子,你给我生了个好儿子啊!”

  “杰索家族振兴的希望——就在白兰身上!”

  雅子有些愣神地看着莫名狂热起来的丈夫,还有旁边不明所以的儿子,忽然打了个寒噤。

  她预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改变了。

  ……

  杰索家族本是一个小型Mafia家族,在盛产Mafia的意大利毫不起眼,每一代杰索家族首领都希望能够把家族发展壮大,这甚至成了代代家主的执念。到白兰父亲这一代,他们家已经从小型家族发展到了中型家族,却怎么努力也难以再进一步。

  不过这也很正常,意大利的老牌家族无一不是从几百年前发展至今,祖上甚至是欧洲贵族出身,哪怕在金字塔顶端的彭格列一向不看重出身,也难以解决根深蒂固的阶级固化问题。像杰索家这种草根类型爬到现在的地位已经是极限,除非有类似波维诺家族那样的高端技术傍身,或者出几个顶尖强者,否则完全没有希望跻身上层。

  这让事业脑的杰索首领怎么能接受?

  火炎这方面就不指望了,他们家就没有出这种强者的基因。杰索首领就把主意打到了其他旁门左道上——他的妻子便是他采取的某种尝试的结果。

  跻身中层的杰索家族已经有资格了解到咒印相关的情报,自然也知道世界背面那些妖魔鬼怪的存在。因此他在游历时结识了神官家族下一任继承人雅子时就起了心思。

  既然有妖魔,那神道是否也真实存在呢?

  了解过东方文化的杰索首领认为,法术修炼到一定程度不会比火炎的力量差。因此他在观察到雅子的家族确实拥有一定的真材实料之后,就想尽办法把雅子娶回了家,还哄骗她偷出了传家宝。

  可惜他还是不够清楚这个世界的本质,火炎才是真正且唯一的主流,像是法术一类的力量体系不过是世界融合后的衍生产物,怎么也不可能修炼出名堂来,不然妖怪也不至于只出现在世界背面了。

  修习法术失败,来自异国的妻子又不能为家族提供帮助,杰索首领甚至一度想离婚再娶。但雅子已经怀孕,为了家族振兴,优质的后代同样重要,他便暂且收起心思,只是对妻子愈发冷漠,直到妻子生下儿子才偶尔回家一趟。

  可他没想到,妻子竟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那可是【妖之咒】啊!

  以历代咒印持有者作出的贡献,整个意大利谁不给几分面子?

  为防自己空欢喜一场,他四处搜罗曾经那些咒印持有者的影像,彻底确认了自家儿子就是【妖之咒】无疑!

  这下他也不想着离婚另娶的事了,甚至不打算再去生其他的孩子。

  虽然历代妖之咒总是活不长久,但有彭格列家族为首的顶尖家族看护,从未有夭折的情况,想要继承人的话只需要让白兰在两界封印战开始前留下后代就行。他才不会蠢到给白兰弄出其他竞争者来影响他们的“父子情”。

  不得不说杰索首领真的很理智,甚至理智到了冷酷的地步。

  在发现了白兰的价值之后立刻转变了态度,不仅对妻子愈发嘘寒问暖,更是毫不犹豫调用家族所有能调用的资源来倾力培养白兰。

  中岛敦看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野兽般的直觉让他感觉到这位父亲展现出的“亲情”实在怪异,令他有些不适。

  但特异点中的发展并不以他一只猫咪的意志为转移。

  杰索首领将【妖之咒】的情报透露出去,在彭格列派人来确认过真实性之后,杰索家族一跃成为Mafia社交中的宠儿,中小型家族谄媚依附,大型家族也会给他行些方便,在另外两枚咒印暂且没有消息的现在,杰索家可谓是风头无两。

  彭格列倒是想把人接到自己家族看护起来,但杰索首领必不可能放手。这时候雅子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曾经的妖之咒们为了控制手中可以吞噬万物的风穴,费尽心血研究出了许多科技产品,却从未想过求助玄学方面。

  雅子帮白兰设下的封印固然效用不长久,但目前看来它真的很有用,没有安全问题,彭格列自然不能罔顾家长的意愿强行把人家孩子抢走。

  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戒指提供的封印实际上已经无法完全限制日益扩大的风穴了。本来杰索首领也只想多留白兰一段时间,尽量为家族争取利益,直到实在压制不住时再送去彭格列借用他们的科技产品。

  然而白兰在这方面却天赋异禀,明明才五六岁的年纪,却仅仅只是看着母亲设立封印的过程,就自己把它学了个七七八八,做出的封印效果比传承多年的神官家族的符咒还要好。

  杰索首领惊为天人,专程带着妻儿回了一趟位于日本的“岳家”,想要让白兰学到更多的东西。

  神官家族对这个拐走自家继承人和传家宝的外国Mafia首领自然是不满意的,可白兰的天赋同样让他们无法拒绝——神道势微,这种天赋的孩子要是没有生在杰索家,高低能当个神子。

  因此哪怕再不满,在杰索首领许诺可以让白兰认回母亲的家族,并归还传家宝后,他们还是欢天喜地地同意了。

  杰索首领这边,反正作为妖之咒的白兰注定要回意大利,就算名义上认了回去又如何呢?怎么算他也不亏。

  神主这边,当初继承人被拐跑的事多少打击了他们神社的威望,信徒都流失了不少。现在既然有了白兰,只要他能学成后在信众面前多露几手,神社地位自然稳固,甚至可以更上一层楼,少不得能去碰一碰那些顶层的大神社。

  杰索首领和神主达成合作,双方都很满意。

  唯有真心牵挂孩子的雅子面色忧郁。

  ……

  【妖之咒】是个什么情况丈夫早已告知了她,没有哪个母亲能接受自己的孩子还年幼之时就已注定了早逝的未来。

  雅子忍不住想起丈夫决定带他们回日本“探亲”的前一晚发生的事情。

  她的白兰是个很独立的孩子,早在能自己穿衣洗漱之后,便要求独自居住。那天是他有了自己的小房间之后第一次赖在她的卧室。

  还不及她腰高的孩子,一进门便紧紧抱着她,埋在她的怀里,害怕到浑身颤抖。

  “妈妈……我会像那个叔叔一样死掉吗?”

  他这么问,眼神却充满祈求,祈求她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雅子知道他所说的“叔叔”指得是谁——上一代【妖之咒】。

  她的丈夫将上一代妖之咒的战斗影像播放给儿子观看,充满骄傲地表示这就是妖之咒的强大,却不知道这会对尚且年幼的孩子造成多么大的冲击。

  潮水一般的污染物悍不畏死地向先代妖之咒扑过去,并不算特别高大的男人挡在众人面前,右手的风穴疯狂地席卷着周遭的一切,将那些怪物全数吞噬。

  污染带来的寒意反馈在他的身体上,怪异的黑紫色气息在他皮下游动,眼睫处都结出了冰霜。

  修长白皙的手自镜头外伸出,搭在他的肩膀上。金色的光点亮起,纷纷涌入他的体内,替他驱走污染。

  【妖】与【神】屹立于此,仿若永不会倒下的城墙,不让任何一只污染物突破防线。

  直至远处的封印亮起,这一次战斗结束。

  【神之咒】等待着同伴重新封住风穴,却只等来了一只用力推开她的手。

  “露切,对不起……我要支撑不住了……”男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向着封印的方向跑去。

  风穴在长久的战斗中已经扩大到无法收场的地步,【妖之咒】用尽最后的力气远离人群,闭上眼,任由自己被狂风吞噬。

  几乎可以摧毁一切的风暴随着主人的逝去缓缓消散,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证明曾有那样一个人存在。

  影像到此终结,男孩心里的风暴却久久不能平息。

  “我不想死……妈妈……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雅子用力抱紧他,不让他看到自己眼角的泪光。

  “别怕……白兰,不要怕……”

  她自幼侍奉神明,但面对这种事情却没有神明能帮助她,只能徒劳地安慰。

  “你会是英雄……”她温柔地抚摸着白兰的头顶,眼神中是孩子无法理解的复杂。

  常年不离身的家传戒指上,繁复的纹路亮起,“就像你喜欢的漫画一样,正义的漆黑之翼会和他的同伴们一起,打败邪恶的黑暗结社。”

  为了稳固封印,本就被使用得所剩无几的灵力被雅子全数抽调出来,然后控制着它们轻柔地钻进白兰的脑海。

  因惧怕而颤抖的小小身躯缓缓平复下来,男孩依偎在母亲怀中,昏昏沉沉地闭上双眼。

  “你注定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这个世界不能没有你,所以……”

  如果注定无法改变命运,就让她为她的孩子编织一个梦境。

  “死亡对你来说不是终结,神明会保佑你。”

  ——至少,他在世间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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