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只是第二次见面, 可那股无比熟悉的似曾相识感将清原结花环绕。
她盯住夏油杰稍显狭长的眼睛，一时间忘了移开。
“夏、夏油先生。”后知后觉地，她叫出他的名字, “真是巧呀……”
清原结花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他们大概是有什么奇妙的电车奇缘吧, 她想。
夏油杰对她笑了一下，本就英气的脸上又增几分温柔。清原结花望着他，一时间有些错愕，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嗯，是缘分呢。”
夏油杰如是说着, 一只手下意识般伸向她的发顶, 即将抵达时，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动作的贸然，顺势扶住清原结花侧边的电车扶手。
奇怪的熟悉感萦绕着她，清原结花愣愣地点了一下头。
从夏油杰的眼神之中, 清原结花所感受到的违和感愈来愈强烈, 几乎呼之欲出了。
她正打算开口问[或许他们在什么地方见过]之类蹩脚又老套的问题，夏油杰却别开脸，留给她一个同样线条完美的侧脸轮廓。
“抱歉, 前面发生的事故需要我去处理。”夏油杰说, “下次见。”
清原结花还没来得及反应, 目光已然追随着夏油杰的背影远去了。
轻轻拍了拍脑袋，清原结花回过神来。
因为刚才的急刹，以及车窗外传来的滚滚硝烟, 车厢内已然乱成一片，网路上更是出现了可怕的揣测言论, 这让人心更加慌乱。
她冷静定下心神，视线定格在玻璃窗外那几只看上去黏糊糊的恶心怪物身上。
夏油杰所说的[处理]大抵说的就是它们了。
上次见面时, 夏油杰展示出的弹指一挥间消灭它们的优雅姿态仍旧历历在目。
尽管不清楚他的身份，但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他的确很强。
人类的世界，有独属于他们的规则。
普通人无法处理的事件，会有专门的，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些特别之人来处理。
而夏油杰，大概就是那特别的佼佼者中的一员。
清原结花对那些怪物并不了解，处理程度也不过是堪堪能将其消抹，与夏油杰比起来，简直就是儿戏。
因此她并不打算插手，确认危险解除后，清原结花帮助工作人员一块儿有序疏散乘客，将他们安全送上下一班电车后，她回头朝不远处望去。
夏油杰在那里。
意外地，隔着人群，两人四目相接。
清原结花朝他微微颔首致意，而夏油杰也露出温暖的笑意回应。
无声的道别后，她离开电车站，到无人的角落瞬移回到神社。
-
回到神社时，会客室内透出幽幽的昏黄的光线，清原结花感到诧异，比她早许多回来的瑞希和巴卫喝了不少酒，这时候应该休息了才是。
她迈开腿朝会客室前进，拉开留有一小条缝隙的纸拉门，巴卫的背影出现在眼前。
他似乎比先前消瘦了些，听见身后的动静，巴卫稍稍侧过身来。
“结花，”熟悉的声音叫出她的名字，巴卫抬眸看向清原结花，“过来。”
她乖顺地走到巴卫旁边坐下，熟悉的、夹带了些酒气的气息令她有点儿鼻酸。
“巴卫，这次你真的不会走了，对不对？”她轻声发问。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巴卫本就漂亮如紫罗兰般的眼眸添了几分水气般，眉目含情的模样看她。
他后知后觉点点头，伸手抚了抚她的侧脸。
“那条白蛇没有好好给你准备饭菜？”他眉间微皱一瞬，“你瘦了，结花。”
清原结花摇摇头，又捏起自己另一侧的软肉：“没有哟，瑞希做得很好。结花大人本来就很苗条嘛，大概是巴卫太久没见我了啦……”
说完后半句，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掩住嘴，可为时已晚。
巴卫眼皮垂了垂，却没有反驳什么。
“我回来了。”他说，“抱歉结花，在最困难的时候没有陪在你身边。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了。”
清原结花握住巴卫贴在她脸颊上的手，得到承诺的那一刻，他为何离开仿佛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尽管清原结花明没有往后追问，巴卫仍像是清楚她心中所想似的，主动向她予以解释。
“这次离开，我是打算找御影大人商量如何恢复神力。”他说，“光是找到他就费了不少功夫。不过，能够找到他的原因多半是他本身愿意现身，不再担心我会继续缠着他。他似乎对情况了解得很清楚，在问出该怎么办之前，他说‘这是结花自己的命题，如果她不试着去解决问题，而是缩在神社里依靠你我或是他人的力量，那么，或许她的确不适合成为神明’。说完这话，御影他要求我在那之前不能回来神社，不能回到你身边。”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说：“他大概很清楚，若是我回到你身边，结花你会下意识依靠我，而我也会不自主地想要帮助你。但那样的话，[见习神明考核]就无法通过了。”
清原结花仔仔细细地听着，话语末端的关键词令她的心沉了沉：“[见习神明考核]，那是什么？”
巴卫微微颔首，回答道：“所有初生神明在诞世第三年都会经历一次考核，这次考核至关重要，关乎是否能成为正式神明。”
清原结花愣了一下，她轻轻‘啊’了一声，茫然地眨眨眼：“怎么……我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事儿。”
巴卫像是轻轻叹了口气：“这也是御影大人告诉我的，而他起初不让我回神社的原因之一，就是担心知晓目的后，改变是纯粹为了应付考核。”
“可是，现在明明还没有到考核吧……还是说已经结束了？”清原结花轻声问，“不然的话，巴卫你为什么会回来告诉我这些呢。”
巴卫注视着她的眼睛，缓了几秒才说：“因为，大家已经看到了结花你的努力。”
“诶？”她迷茫出声。
“你为了恢复神力做出的一切努力，神明们都在看着。”巴卫说，“时间余下不多，但是还差一些。所以我回来了，为了帮助你成功通过考核。这也是御影大人的意思。”
“但这样的话，不是违背了……要依靠我自己之类的？”
惴惴不安的，清原结花压低声音轻轻问。
对于巴卫的解释，她的确感到意外。不过，并不是嫌弃她而离开，也令她松了一口气。[见习神明考核]固然令人感到紧张，不过，只要努力，更何况巴卫和瑞希在她身边，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只是，在某些细节上，她仍然感觉到模糊。
[时间不多]，以及[还差一些]是什么意思呢？
想要问的问题有不少，清原结花抬起眼皮，求知的眼神包裹住巴卫。
“现在没关系了。”巴卫耐心地回答她，“因为结花你已经凭借自己的力量获得了人类的信任与尊重，这些力量足以支撑你作为见习神明生活下去。上头的神明也不过是想确认这件事情而已。所以，接下来要如何通过考核，才是我们要一起面对的关键。”
清原结花用力点了点头，酒劲儿已经完全过去，她的脑袋清醒得不得了。
一下子装下那么多信息量，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我应该要怎么做才好呢？”她问。
巴卫似乎对她这段时间经历的大部分事儿都了如指掌，这八成得益于御影与其他神明，总之，这样至少省去许多解释与阐述的时间。
他头脑清晰，冷静又聪明，很快便开口道：“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结束手头上的委托，尽可能获得更多人类的信奉，积攒更进一步的神力。”
对于狱寺隼人与沢田纲吉的结缘委托，拖沓的时间的确有些久了，中间发生太多猝不及防的事，令她一下子无法选择最佳时机。
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风平浪静，也正是最好的解决时间。
“我明白了。”清原结花点点头，“那个，所以还有多少时间呀？巴卫。”
巴卫朝窗外看了一眼，思索几秒后，说：“大概还有七八个月的样子。考核时间一般是在盛夏，似乎恰好是在清原祭前后的时间。”
“这样呀。”
她托着下巴思考，半年多一点的时间，对于他们神与妖漫长的一生而言，的确算是短暂。
但，应该还来得及。
“对了，”巴卫想起来什么，忽然开口补充，“关于结花你神力消失，并不是因为偷懒或是看漫画书，只是因为见习时效到了而已。所以……不必自责。”
清原结花鼻尖酸了一下，她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小幅度摇摇头。
其实那些已经无关紧要了。
重要的是，巴卫回来了，一切在慢慢变好。
无论如何，她都要努力度过[见习期]，让人们安居乐业，然后履行自己的职责，度过安稳平静的神生。
身后传来一点细微的声响，清原结花微微侧过身子，看见瑞希站在门口。
他是什么时候在的，又听见了多少，谁也不知道。
不过就算被他听见了也无可厚非，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总之，瑞希脸上的表情似乎舒缓了许多，稍稍弯起的眉目注视着清原结花。
“对了结花。”瑞希说，“今天体育馆那个看上去很欠揍的金发男，你还记得之前第一次喝酒醒来时挤下来的名字吗？「宫侑」，和那家伙的名字一模一样。”
“一旦定下契约，神明必须履行职责。虽然不大清楚你们在梦中进行到了哪个步骤，但——”
他顿了顿，视死如归般，说出后半句话。
“或许完成这一单委托后，需要去找那家伙了解清楚情况会比较好。”
瑞希说这话时，看上去无奈极了，毕竟他可不希望清原结花和其他男人有什么过多的接触，更何况是那种看上去轻飘飘不正经的男人了。
然而，他们现在并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比起那些他与巴卫的私心，要是接下委托却不去完成的话，或许才会酿成影响考核的大祸。
清原结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
并盛町的下一站是，稻荷崎高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