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旋身瞬移离开的清原结花回过神时, 自己已经回到了清原神社周边。
脑袋依旧昏昏沉沉,她拧着眉头走向正殿时,神社正对面的漆黑森林里传来窸窣声。她顿住脚步回身看去, 一个看上去十分扭曲形态的妖怪转动着唯有的那个突兀眼珠, 朝清原结花飞扑而来。
救命!为什么神社里会出现这种东西啊,明明神力恢复不少,怎么反而隔绝不掉妖怪了啦。
清原结花咽了咽口水,眼看着眼前的妖怪距离愈来愈近,她抬起手臂, 手心里散发出的金光一瞬间将妖怪弹飞。
意外的是, 妖怪并没有消失成灰烬。
相反,它像是吸收了清原结花的神力,转动了一下为数不多的关节处,再起身时变得更加活跃。
不会吧……现在妖怪还能进化了吗!
清原结花两根食指戳着太阳穴, 飞快转动脑袋寻找解决办法。
其实这样的妖怪寻上门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甚至在近期对清原结花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 内心也从恐惧变成淡然。
觊觎着虚弱神明的妖怪数不胜数,也大约便是巴卫当年不允许清原结花踏出神社的原因。好在她的神力不断恢复,大部分妖怪都能靠少许神力彻底净化——但偶尔也会有这样特殊的存在。
清原结花甚至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妖怪。
酒醒带来的脑袋阵痛一下一下袭击她的额角, 令清原结花一时间丧失思考的能力。
眼看那只妖怪愈来愈近, 清原结花忍不住屏气凝神, 打算抬起两只手再度尝试。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瞬移动过来,高大的身影横在清原结花身前。
这身形和气味, 清原结花根本不必抬头确认,就知晓对方的身份。
“巴卫, 你回来了。”
她开口,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哽咽。
-
隔日, 第一个睁眼的是狱寺隼人。
他平日里睡眠不深,还总做些奇怪的噩梦,但昨晚他感受到一股温暖的感觉,然后身体昏昏沉沉地落下,仿佛落入柔软云层中。他少有地做了个美梦,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他的脸上却还残留因幸福而微微弯起的嘴角。
不对,现在不是回味这个的时候!
他飞快地坐起身,过大的动静让两侧的沢田纲吉和山本武也醒了过来。
“结花她不见了!”
狱寺隼人这话一出,其余两人也瞬间清醒过来。
很快,三人的视线聚焦到桌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纸条上。
——「谢谢你们照顾我,真是非常抱歉,因为我的缘故午餐也没有好好吃QAQ这个是给山本伯父的,谢谢伯父这两次请我吃东西!我先回家了哦,不用担心我,等下次请大家到我家吃饭!」
纸条下压的一万元纸币也随之掉出来。
真是的。
狱寺隼人捏了捏垂在身侧的手,心里不甘心的情绪愈发浓重。
明明自己都吃不饱饭瘦成那样,好不容易打工赚到的钱还不给自己好好买点吃的。
他心情不太好,与沢田纲吉道别后,离开了山本家。
站在岔路口,狱寺隼人拿出手机,刚想给清原结花发短信,就看见对方发来的讯息。
[清原结花:隼人,明天有时间的话请给我回信,我来接你过来神社这边进行正式结缘可以吗!]
狱寺隼人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奇怪,正式定下契约他很快就可以成为十代目的左右手,这固然令他感到高兴。
可此刻,令他更加明显感到激动的却不是这个。
他越来越搞不懂自己,有些恼怒地踹了路边的垃圾桶一脚。
对着被踢歪的垃圾桶沉思片刻后,狱寺隼人在对话框中回复道:[没问题,我该来什么地方找您呢?]
消息发过去后许久没有等来回音,信息也一直是[未读]状态,狱寺隼人在原地徘徊一阵后回到住处。
自从几个月前从意大利来到日本,狱寺隼人拒绝父亲给予的生活费,靠放学后兼职打工维持生计。并盛房价不算高,大部分租房都是以独栋为主,但他一个人住不需要大空间,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租金偏高但环境不错的高档公寓。
回到公寓,狱寺隼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被泡面杯堆满的水槽,然后躺在沙发上,任自己陷入柔软中发呆。
在他眼睛半阖起来之际,音量调满的[叮咚——]声令他一个激灵坐起身。
[清原结花:抱歉隼人()我刚才在处理事情来着!你现在方便的话,我过来接你怎么样!]
狱寺隼人少有地没有立马回复,而是飞快地环视四周。幸好他没有随手乱丢东西的习惯,平时除了睡觉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因此家里也还算整洁。
厨房刚才也收拾过了,要不再做个大扫除吧,毕竟结花要来造访——
狱寺隼人思索了半天,最后那丝理性被想要见面的念头盖过去。
好想见到她。
狱寺隼人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长呼一口气后,给清原结花那边发去回复:[我没问题,那么就麻烦您了]
他给清原结花发去实时定位,在客厅里焦躁踱步没几秒钟,转过身胸膛上就撞上了什么硬硬的物体。
狱寺隼人疑惑地低头去看,惊得连连后退。
“结结结、结花?!”他忍不住向她确认。
毕竟这消息发出去才一分钟不到,这就是真正神明的力量吗?
狱寺隼人抿紧嘴唇,为自己失礼的想法感到懊恼。
清原结花扶住额头,因为撞击的疼痛她的眼睛变得湿漉漉水汪汪,显得异常漂亮。她缓缓放下双手,红印在白皙的额头上格外显眼。
“对不起呀隼人,是不是吓到你了?”清原结花小心翼翼地问,轻轻拍了拍撞到的狱寺隼人的锁骨位置,“……痛吗?”
短暂的肢体接触让狱寺隼人的脸蹭一下红了,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没事!”
听他这么说,清原结花也松了口气,眼珠子转了一圈后惊讶地问:“原来隼人住租金这么贵的公寓吗?!”
“啊……这算很贵吗?”狱寺隼人挠了挠后脑勺,其实他对这些并没有什么概念。
清原结花飞快点头,在神力恢复到能够瞬移之前,她也曾考虑过要不然干脆在并盛附近租房子住好了。
可她打听下来,发现租金并不是穷困潦倒的她能够接受的,而这一带的公寓,她看到金额时就惊得别过脸去。
本以为狱寺隼人也在打工应该是和自己差不多的经济水平,现在看起来应该是来体验生活的公子哥才是。
“好吧,总之我们先出发吧。需要准备的东西我已经拜托瑞希去弄了,我们过去应该就差不多了。”清原结花说着,轻轻挽上狱寺隼人的手臂,“准备好了吗隼人?”
狱寺隼人咽了咽口水,隔着衬衣布料那片皮肤已经开始发烫。
“是!”
他话音刚落,眼前的景象在眨眼之间发生变化。
直至清原结花松开了他的手臂,狱寺隼人反应过来忍不住揉揉眼睛,才相信这并不是幻觉。
“我们走吧。”清原结花往前走几步,在红色鸟居下停住脚步回头看。
狱寺隼人木讷地点头,一时间晃了神,在那样的画面下,清原结花的背影显得格外神圣美丽,仿佛难以企及般遥远。他跟上清原结花的脚步,并在看见神社的拜殿时,惊讶更甚。
虽然早在先前他就听十代目说过清原神社是一个闻名遐迩的大型神社,可真正来到这里,他才发现想象还是有所保留。
这里至少是并盛神社的两倍之大,几乎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
他实在无法想象,像这样的大人,究竟是为什么来到人间,还愿意为他完成心愿。
狱寺隼人在心中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像效忠于十代目那样,永远效忠于这位缘结神大人。
他跟着清原结花绕过拜殿和币殿,进入本殿旁边的空地。空地上种植着一棵不合时宜的巨大梅树,而梅树旁边,站着之前将清原结花抓走的那个白毛男。
在狱寺隼人开口之前,清原结花感受到他的情绪,连忙解释:“瑞希现在是我的神使之一啦,隼人会和瑞希好好相处的对不对?”
狱寺隼人被噎住,既然她都发话了——
他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没有完全放下警惕心。
巨大的梅树泛着莹莹的光,树下是一些没有见过的符咒、图案和挂着金色铃铛的红色丝带,狱寺隼人不明所以,只是跟紧清原结花来到那里。
“稍等一下哟。”清原结花说着,手中变出一本看起来旧旧的书,飞快地翻阅起来。
很快她合上书,一脸自信:“我明白了,我们开始吧!”
狱寺隼人点点头,又问:“那个,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不用啦,隼人就站在这个圈圈里,然后闭上眼睛就好噜。”清原结花拿起其中那条挂着铃铛的丝带,指了指底下的六芒星图案。
狱寺隼人按照指示在白色圆圈中间站定,怪异的感觉令他汗毛直立,身边泛起浅金色的光芒,脚边的符咒也莫名漂浮起来,围绕在他的周身。
随着清原结花的[闭眼]指示落下,狱寺隼人缓缓合上眼皮。
温暖的感觉裹挟住他的周身,就像是那时感受到清原结花对他的摸头,以及昨晚那个温柔美好的梦。
铃铛清脆的声音响起,丝带不时滑过他的手臂。
然后是清原结花的声音。
“隼人。”他听见她甜蜜悦耳的声音叫出他的名字,不论听多少次,心脏还是会乱了方寸,“请睁开眼吧。”
狱寺隼人睁开眼睛,与清原结花四目相接后,她接着说:“要签订更深层的契约,意味着你我必须完全坦诚相待,包括交换过往的记忆以及一切,需要你对我毫无保留并且无条件信任。在关键时刻,我也会获得对你的附身权利。如果你能够接受,那么我们就进行最后的签订。”
她顿了顿,露出一如往常的漂亮笑脸,“当然,如果所顾虑的话也没关系。你的心愿我听见了,无论如何,我都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狱寺隼人没有犹豫,手腕上那条泛光的红线朝清原结花那边延伸而去。
随着他的回答,清原结花的过往与记忆如走马灯般进入狱寺隼人的脑海,而另一边,清原结花也悉数接收到关于狱寺隼人的所有记忆。
两条红线在空中交接重合缠绕,全部融合之际,两人相互的记忆也全部读取完成,意味着契约的正式签订。
身边的符咒缓缓落到脚边,狱寺隼人忍不住担忧自己那些奇怪的、自己也弄不懂的心思会不会被转达到清原结花那里,可他冷静下来思考,关于清原结花的那些记忆,自己也不过如看电影般一闪而过,并没有夹杂着情绪心理之类的内容。
可当他看清清原结花脸颊上流落的泪珠时,他的心又咯噔一下。
“……您怎么哭了?”
狱寺隼人一时不知该担忧自己的秘密被发现,还是心疼她落下眼泪。
清原结花咬着下唇走向狱寺隼人,张开手臂环抱住他。
温暖的拥抱让狱寺隼人彻底丧失思考能力,许久,耳边传来她的声音。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隼人。”
或许是签订契约带来的心灵感应,狱寺隼人脑中浮现出童年时期那些原本已然模糊的,那些他本以为已经麻木的记忆。
他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感受到一道液体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