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 是什么意思?”
声音被手挡住,听起来有些闷闷的,裴竹玥一时之间, 居然想问问许诺,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自己又不是外国人,说的都是中文,很难理解吗?
可是许诺说的也是中文,自己确实是没听明白她反问的用意。
压下爱意后,向来肆意自由的裴家二小姐露出了只有第一天在许诺面前表现出来过的棱角, 她靠在了门上, 抱着手臂,笑了笑:“许诺,你是在装傻吗?”
视线下移,裴竹玥却看到了颜色变深了的床单, 天蓝色被湿热的眼泪氤氲成蔚蓝色, 原本凌厉的质问不由得咽了下去,她无奈地又一次柔和了语气:“我说,我帮你找那个人, 这样还不行吗?”
卧室一时间变得很是安静, 针落可闻, 裴竹玥实在是很头疼,她越来越看不懂许诺到底在想什么了,本来情商就不怎么高, 不可能让她这个情商盆地去理解许诺现在的复杂心理。
毕竟许诺自己都没有弄明白。
她只知道,被挡住的眼眶越来越热, 鼻腔里的酸涩几乎要淹没自己,窒息感掠过全身, 许诺在深不见底的蔚蓝色中逐渐下沉。
叹了口气,裴竹玥没有再开口,垂下眼眸的时候,她看见了许诺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腿,红肿的脚踝很是触目惊心,也是,自己和一个病人计较什么呢?
红花油被她落在车上了,裴竹玥不想呆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逃也似的转身想要离开。
走出去不过两步,自己的卫衣下摆就被抓住了,运动内衣的肩带露了出来,裴竹玥有些诧异,疑惑地看着急忙下床的许诺。
这傻姑娘估计也是本能的反应,居然双脚着地了,扭伤的那只脚传来钻心的疼痛,眼前的人突然就矮了半个身子,却依然抓紧了自己的卫衣。
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裴竹玥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搂住了许诺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头却是看着门外的,努力地远离怀里的花香,“许诺,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要去哪?”
不答反问,许诺执拗地抓紧了自己的卫衣下摆,用力到泛白的指尖代表她很在意这个答案。
“我去拿红花油,医生开的药被我落在车上了,你晚上睡觉前,还是揉一揉比较好。”
许诺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绝美的面上,惶恐被笑意代替,而极近的距离里,感官被无限放大,手上的柔软触感,差点让裴竹玥又一次歪了心思,可是冷静的那一面一直在脑海里低嚎着今天早上听到的话。
许诺等她的初恋等到了现在。
自己不过是个路边迷了采花人的眼的野草。
“裴竹玥,你看着我。”
语气很是平静,似乎还带着三分祈求,裴竹玥无法拒绝许诺的软语,目光落在了比自己矮了半头的人身上,可是距离如此接近,她都能感受到自己贴上的地方很是柔软,还扑通扑通地传来嘈杂的心跳声,视线中的美人,长发披在肩上,衣衫有些凌乱,露出了大片莹白的肌肤,刚刚哭过的眼眸有些湿润,闪着微光,清冷月光一般的皎洁明亮。
“我看了。”
相贴的左胸口也变得吵闹,裴竹玥下意识想要移开视线时,却被许诺揽了脖颈,那人的眼神告诉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几乎是对内心的剖白。
“那个人,叫裴竹玥,二十岁,江南人。”
这不是自己吗??
完全没了那些心思,裴竹玥皱着眉,求证似的又问了一遍:“她叫裴竹玥?二十岁?江南人?”
“嗯。”
又一次凌乱了,正在思考时,裴竹玥的房门却被敲响了,隔了一道门的温柔声音,是宋倾仪:“小竹,你忘了拿药,我给你拿上来了。”
做贼心虚地移开目光,裴竹玥把许诺抱上床,努力摆出一副正经模样开了门:“老妈,三克油。”
“小许怎么样?睡醒了吗?脚踝还疼不疼啊?”
不顾裴竹玥挡在门口,身形娇小的宋倾仪钻了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许诺红透了的眼眶和双颊。
“裴竹玥,你欺负小许了?她怎么眼睛这么红?”
许诺有些局促,她从没想过见到裴竹玥的妈妈时会是这个场景,自己崴了脚,还在车上睡了一觉,现在还哭红了眼眶,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太娇气,为裴竹玥的冷漠把自己委屈哭了吧,丢死人了!
看到了许诺求救的目光,裴竹玥无奈地摇摇头:“是我太不聪明了,说了些气话把许诺气哭了,我的问题。”
“你说什么了?”
倒还真的有些好奇,宋倾仪看以前节目里的许诺,一向清冷自持,什么时候哭过?情绪波动都很少有。
裴竹玥被问住了,她又看看许诺,最后心一狠,她道:“许诺说她脚踝疼,我犯贱,故意说她好牛,我脚踝就不疼。”
看到了宋倾仪不可思议的眼神,裴竹玥抿抿唇,“然后许诺说我是不是想死,我说我在想今天是让她在客厅还是房间里打地铺。”
“裴竹玥,出去别说是我女儿,你太蠢了。”
视线里,自家老妈和许诺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裴竹玥低下头,乖乖听着训斥。
宋倾仪说了一大堆,又安慰了一会儿许诺,就出去了,临走前还嘱咐裴竹玥给许诺揉脚踝,只能说,这是真·亲妈。
松了口气,裴竹玥关上门,转过身就看到了许诺弯着的眼眸,盛满了笑意,高岭之花软着嗓音:“裴竹玥,谢谢。”
这还是第一次语气这么认真地跟自己道谢吧?
裴竹玥不好意思地扭头,突然想起了她们刚刚还没聊完的话题,急忙问:“诶,许诺,你之前说的裴竹玥,她是现在二十岁吗?你们初遇的地点在哪里啊?我可能......认识这么一个人。”
被宋倾仪打断的话题又一次续上,许诺皱着一双柳叶眉,似乎醍醐灌顶,“忘了说了,我十五岁的时候,那个人二十岁,现在应该是二十九岁了。”
好不容易亮起的光又一次熄灭。
裴竹玥没有接话,等着许诺接下来的话语。
“初次相遇,是在我的梦里,我梦到了我在医院急救中心外面,医生告诉我,我的父母都抢救无效死亡,我正在嚎啕大哭,然后就遇见了她。”
梦里??
头都开始疼痛了,不过想想自己连灵魂互换都经历过了,这梦里出现了一个大活人也不是不可能。
裴竹玥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她安慰了我,在我治疗自闭症的两年里,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梦里的她一直在陪伴我。”
深呼吸了一下,裴竹玥诧异地问:“所以说,你只在梦里见过她?”
“嗯。”
“等等,我太阳穴有点疼。”
双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裴竹玥坐在了床边书桌前,整个脑袋都垂了下来,谁能来救救她?其实今天早上刚刚知道许诺有个一直在等待的白月光时,她是崩溃的,可是现在,知道了许诺的黑色过去,自然明白那个人对许诺的重要性,可以说,没有她,便没有现在裴竹玥面前鲜活的美人。
到了现在,裴竹玥已经平静了,甚至可以为了许诺的幸福,帮她去寻找那个人,可是那个人只是许诺梦里的幻象,从哪里找起?
手被抓住了,裴竹玥抬头,有些疑惑,只见许诺眼里含了乞求,“裴竹玥,我以为你是她,你真的不是她吗?”
这个目光,裴竹玥甚至觉得,哪怕自己骗许诺自己就是,她也会欢喜地相信,自欺欺人地继续与自己过着之前的亲密日子。
可是自己做不到欺骗她。
“许诺,我做不到去当另一个人的替身,我只是我自己,并不是你梦里的白月光。”
这一句话却彻底打破了许诺的幻想,她不顾脚踝的剧烈疼痛,屈起双膝,把脑袋埋了进去,似乎是想要隔绝世间的一切,再也无法承受的痛苦迫使她弯起了一向挺直的脊背,不堪一击的人发出了一声声绝望的哀鸣。
不要......不要......你一定是她......
无论怎么说服自己,许诺的心里依然存在一道冷静到残酷的声音,撕裂了自己摇摇欲坠的内心,残破不堪的世界全暴露在裴竹玥面前,崩溃大哭的人声音破碎,都凑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你是的......不是......不是替身......”
为什么我还是会这样无望地爱着你?
裴竹玥苦笑着,心疼的无以复加,可是宣泄的方式不一样,哪怕内心的痛苦和许诺程度一致,可她更多的,依然是心疼,疼许诺的痛。
许诺的话,连她自己都骗不了,又怎么能骗得了裴竹玥?
反而这样渴望着那个人的话语,像一把刀,一次次地令裴竹玥感到遍体生寒。
低下头沉默着,裴竹玥拿出塑料袋里的红花油,哪怕动作已经很轻了,塑料依然发出了滋啦的噪音,越发令本就悲戚的人心情更加烦躁,她尽力柔和着声线,道:“先不说这个了,我帮你擦药吧。”
“你出去。”
错愕地看向床上的人,却见许诺眼眶通红,眼里迸发着冰冷刺骨的恨,像是在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幻想,“你出去。”
是怪自己打破了她的梦境吗?
眼泪终于流了出来,裴竹玥放下红花油,与桌面触碰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她梗着脖颈,压抑着内心翻滚着的凛冽寒风,道:“那你自己,记得擦药。”
门关上了,许诺面色苍白,十指紧抓着被子,用力到泛白,整个人如同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濒临崩溃,她分不清,为何自己会说出那样的话。
歇斯底里,绝望痛恨。